“小东西,我……”

    卡尔要为自己辩解,被克洛丝用冷淡地笑容堵了回去,“卡尔先生,对不熟的陌生人用这种称呼,是羞辱,是非常不礼貌的事。叫我克洛丝吧,最好没事儿的时候什么称呼都别叫我。

    她老早就想怼他称呼的事了,之前对他总显木讷的神情有些同情,加上第一次拒绝就没说通,她也就没纠结这件事。

    但她现在很生气,气到要她忽略这件令人不满又可以忍耐的事都做不到。

    卡尔瑟缩了下,没敢继续这个话题,转而开口道:“在他找身体的期间,我会给你做出最完美的玩偶身体,就像那只狐狸和乌鸦!”

    几人随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关着红皮狐狸的那个笼子上,站着一直正在啄羽毛的白色乌鸦,如果那些纹理算得上羽毛的话。

    而那只红皮狐狸正在和白狐狸耳鬓厮磨,互相认识。

    “德哈尔……”

    德哈尔会意,抱着她走过去。

    红皮狐狸看见他还是龇牙咧嘴了一番,缩到了角落里。只有拥有一双白眼睛的白狐狸蹲坐在笼子旁,仰着头看他们,身后的尾巴轻轻晃动。

    德哈尔俯低身子,好让克洛丝正好能摸到它。

    小手刚伸出去,白狐狸就主动踮起脚,靠近了她的手,用头顶蹭她的掌心,就像一只真正的狐狸。

    但是它的触感,又明晃晃地告诉克洛丝,它就是一只木雕狐狸。

    坚硬又冰冷。

    白色的雕花小碗滚到他们面前,白乌鸦向前跳了一步,歪头看他们。

    像漂白之后,不能说话的可可豆。

    “有时候,哨子的呼唤会有一点延迟。”

    他说的自然,可这延迟不止一点。

    “哨子是唤醒它们的媒介吗?”克洛丝思考着事情的可行性。

    卡尔:“算是。”

    “算是?”

    “只有简单的玩偶,才会有唤醒的媒介,难度更高的不需要媒介。”卡尔从兜里摸出另一个哨子,轻轻吹了下。

    转眼间,乌鸦和狐狸又恢复成普通的木雕,“这就是为什么玩偶师把看见活过来的玩偶,当做高级玩偶师的标志。”

    “每个玩偶师初步唤醒简易玩偶的乐器不同,”他晃了晃手里的哨子,“这就是我衬手的乐器。”

    “哈哈哈……”雅各比从椅子上起来,笑着勾住了卡尔的脖颈,“你们知道吗?他选择哨子的原因,仅仅是因为自己是个乐器白痴!哈哈哈……”

    他抹掉笑出的眼泪,不诚恳地道歉,“对不起,卡尔,你这个特点我能笑十几年。”

    算了,随他去吧。

    卡尔耸了下肩,“我已经见过靠自我活过来的玩偶,也有相关高级玩偶师的证书,你可以相信我。”

    “前提是——”雅各比竖起一根食指,打断他,“爱玛的消息。”

    卡尔的视线没离开过克洛丝,在德哈尔面前可以说得上是明目张胆,他期望克洛丝能答应下来,他真的想为她做些什么。

    但雅各比所说的,他没法反驳,他和雅各比脖子上的脑袋,都不属于他们自己。

    亚克亚大陆的上一任国王逝世后,顺利继位的大王子科文,是个民主又多疑的君主。

    他动用教廷的力量,给手下的所有人都上了“血戒”。背叛的人,无论离他多远,即刻人头落地。

    他被找到的第一天,就被迫签订了“血戒”。

    科文的力量诡异又强大,完全不受制于教廷。没人能改变他的地位,即便对内他上位的原因,大家都心知肚明。

    “你怎么能证明,你做的玩偶,真的能活过来?就凭这两只动物?”克洛丝不是因为生气,故意抬杠,她只是习惯于在多个方面保持谨慎,“你说过,这是简单的玩偶。”

    卡尔思索了会儿,从兜里摸出那只,他不知什么时候悄悄捡起的玩偶兔子,将它放在地上。

    他们不明就里,却还是耐心地等着他给出的回答。

    那只棉花兔子就这么躺在地上,半天没有反应。

    克洛丝时不时地看看雅各比,在她看来,雅各比不算个有耐心的人。

    作为最清楚内情的人,倘若他有耐心等待,那就说明这个时间是值得消耗的。

    时间点点流逝着,不知是不是四个人的目光太灼热,影响到了兔子,这只兔子的长耳朵明显地抖落了下。

    起初,克洛丝以为是自己眼花了,下意识地眨了眨眼。

    睫毛一起一落之间,这兔子又动了。

    是比刚才还要大的动静——它坐了起来!

    克洛丝:“!”

    这只兔子摇晃着坐起,低头间,长耳垂下遮住了大半的身子。不过所有人都知道,它在检查自己的肚子。

    软软的手抚过露出的点点棉芯,又抬起被沾湿的手看了眼,耸动着鼻尖凑近闻了下。

    似被这股气味吓到,它身子猛地瑟缩了下。

    气氛凝固了瞬,它撑着地板站起来,站稳对拥有一对大耳朵的它有些不容易,摇晃了一下勉强站稳。

    不过刚站稳没多久,它就踉跄着,朝一个方向跑去。

    巴掌大小的身子,软绵绵的手没多大力气,敲在了卡尔小腿上。

    卡尔叹了口气,弯腰提起它的耳朵,任由它在空中挥动着自己的双手。

    克洛丝怎么看,怎么熟悉。

    怎么就这么像她要揍德哈尔,却揍不到的样子呢……

    回忆出这幅画面,她又一次抬头瞪了眼德哈尔。

    德哈尔察觉到怀里的动静,低下头对上了一双满含怒意的双眼。

    “怎么了?”他无辜地问。

    让克洛丝的一口气憋在喉里,不上不下,“没什么。”她别开眼,心下打算事情告一段落后,算总账。

    而经受克洛丝长时间教育的德哈尔,在听见她的“没什么”后,如临大敌。

    他开始想自己是不是忘记了什么日子,或者重要的事。

    一时间,有些跑偏的两人,都没怎么注意到卡尔那边的情况。

    “别打我了,不是你自己乱跑造成的吗?”卡尔揪着兔子耳朵,把它举远。

    兔子仍是不泄气,一定要踢到他似的,脚在空中乱踹。

    不得不说,抛开外表不谈,卡尔做的这只兔子,完美地复刻了兔子那易怒、记仇的性子。

    “怎么样?”雅各比出声问。

    克洛丝回过神,“什么怎么样?”

    “卡尔的技术。”

    “我不太明白,”克洛丝看着那边的画面,说出自己心中的疑问,“明明都是玩偶,木雕的齿轮和榫卯结构,明显要比棉花玩偶更加复杂,为什么棉花玩偶反而成为了标志?”

    雅各比手中抛着一颗石子,慢条斯理地说道:“因为……它的情绪。”他将石子扔出去,准确无误地砸中了棉花兔子的后脑勺。

    一门心思要踹卡尔的兔子,用刚踹出去的腿,硬生生在空中调了个方向,对着雅各比动手。

    似是在警告。

    狐狸和乌鸦那样简单的玩偶,即便神态再像真实的生物,也依旧只是模仿而已。

    它们并不能像这只兔子一样,有自主表达情绪的能力。

    “但活着的木质玩偶,价值更高。”卡尔提着兔子走过来。说话间,将兔子往空中一抛,再落到掌心里时,已经变成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玩偶了。

    拥有灵魂,且能自我表达情绪的玩偶,灵魂也只能掌握在玩偶制作师手中。

    克洛丝拍拍德哈尔的手,示意他后退一步,拉开距离后,又问:“那个价值更高的玩偶去哪儿了?”她听出了卡尔话里的深意。

    “和你身体之前的灵魂一样,”卡尔低垂着头,晃动地发丝显出后面的碧蓝双眼,像一片不知深度,表面风平浪静,看不见底下是何种情形的大海,“克洛丝,自由是要付出代价的。”

    腰上的手收紧,弄疼了她肚子上的嫩肉。

    她知道,这句话也触动了德哈尔。

    离开玩偶制作师的玩偶,都活不长久,听起来像是一种不健康的寄生关系。

    “你制作出身体后,我会依附于你吗?”克洛丝盘算着,只要是个肯定回答,不用德哈尔出手,她亲自用扫把把他们赶出去,外加个诅咒小套装。

    卡尔抬首,厚重的刘海下盖住的双眼,瞧了眼德哈尔,又再度看向她,“当然不会,你的灵魂属于你自己。”

    她本身就是孤魂野鬼,这个世界没有抓鬼的,谁都左右不了她。

    “我想……我们没有理由拒绝,”克洛丝伸出一只手,“成交。”

    在卡尔要握住这只小手时,德哈尔率先伸出去握住了他的手。

    场面诡异的和谐,就在雅各比要开始提问的时候,被罚关小房间也没闲着,一直偷听的尚博文拉开了门,对所有人大吼:“就没人过问我的意见吗?!”

    “好吧,”德哈尔向来不在这种小事上,违背他的意愿,“你有什么意见?”

    尚博文大步走过来,隔在他们和卡尔中间,用手指点着一个个重音,“我绝对不会告诉你们,有关爱玛的消息!”

    “好的,你们可以不用采纳。”克洛丝真的服了这个祖宗。

    他再维护下去,所有更微妙的关系都要暴露完了。

    果不其然,雅各比感叹般地说了句:“你就是爱玛经常提到的那个好心人吧!”

    “爱玛提到过我?”尚博文立刻接话,他的身后仿佛出现了条无形的狗尾巴,兴奋地朝天摇晃。

    上钩了,上钩了。

    克洛丝和德哈尔几乎是用同一副表情看着他的背影,恨铁不成钢地骂他傻狗。

    “当然。”雅各比笑起的脸,宛如天使长般柔和。

    在场除了尚博文,谁都不吃这一套。

    “她都说了什么?”他提问的声音里,故意压着期待的情绪。

    尚博文始终记得爱玛在古堡里生活过的点点滴滴,她是有写信的习惯。他是个绅士,从不偷看那些信件,却仍是帮她找了只信鸽,让她把每封信寄了出去。

    他知道,即便她离开古堡,去了森林,也没改掉写信的习惯。

    不多不少,一周三封。

    他猜测着,也许信真的寄到了雅各比的手里。

    是什么关系都无所谓了,他更想知道爱玛写信时,是个什么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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