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清楚雅各比肯定学不会用东方的神奇餐具——筷子,克洛丝便只给他拿了刀叉。

    雅各比用叉子叉起一小块鸡蛋,放进嘴里,还没等咀嚼,他就僵了脸。

    “怎么了?不合你口味吗?”克洛丝坐在他对面问道。

    这是个很巧妙的问法,听到的人再不喜欢,也开不了说难吃的口。

    骑虎难下的雅各比,只能硬着头皮咽下去,用餐巾擦擦嘴,“味道非常好。”

    “那就好。”克洛丝用筷子把自己碗里的番茄炒鸡蛋,全都赶到了德哈尔碗里。

    这顿饭吃得不算好,后面他干吃饭,一口菜都没动,雅各比甚至开始想念有些腥味的兔子肉了。

    他觉得米饭和略有腥味的兔子肉一定很搭,回王宫后,可以向陛下推荐这种作物。

    克洛丝简单吃完,擦完嘴等身边的德哈尔,她看着对面端坐的雅各比,故意问道:“吃饱了吗?看你没吃多少的样子。”

    一顿饭能吃五碗的大胃王雅各比,面不改色地撒谎:“是我胃口小,克洛丝小姐。”

    “这样啊,我还以为招待不周呢。”

    “已经很好了,你甚至可以规划皇室的晚宴了。”

    两人虚与委蛇的交流,不谙世事的房子精德哈尔,只听懂了克洛丝的假话,他没完全相信雅各比的话,却也没完全不信。

    不想参与进去的他默默地收完了碗筷。

    克洛丝和雅各比还在僵持着。

    一个觉得礼貌的客人,吃完饭就应该走了;一个觉得待客有礼的主人,应该在饭后为客人准备茶水甜点。

    外面的天色逐渐暗下来,传来点点昆虫的叫声。

    德哈尔很想抱克洛丝回去睡觉了,碍于一个有点实力的不速之客的存在,他没有自作主张地去抱走克洛丝。

    身体很难受,他在尽力避免一些剑拔弩张的气氛。

    但他确实是等不下去了,故意弄灭了几盏堂里的萤石灯。

    好在对环境变化比较敏感的雅各比,注意到了外面和屋内的光线变化,向后推开椅子起身,“谢谢你们的招待,我该回去了。”

    “不客气。”她半点没有要说下次再来的意思。

    雅各比努了努嘴,摆摆手向大门走去。

    在他伸手之前,门就自己打开了,再看不出主人家对于他的离开急不可耐,就是他不识时务了。

    他刚迈出一步,又退了回来,“对了,忘了一件事儿。”

    “什么事?”克洛丝笑问。

    雅各比转过头,背对阴影的他,看起来神秘莫测,“克洛丝小姐,我突然觉得,快死的人……不只是你。”

    “你什么意思?”脸上的职业微笑渐渐消失,克洛丝厉了声。

    “也许只是我的错觉,你也不必太在意。”雅各比举起双手,慢慢后退,准备离开。

    他刚刚转身,就听见克洛丝在他身后警告,“你若是不想回去看见七个死人,你大可以离开。”

    对上她认真的双眼,知道她真的有可能做出这样的事,雅各比也收起了玩笑的脸色,认命般退回来。

    身后的门吱呀合上。

    “德哈尔,”克洛丝坐回椅子上,“要麻烦你泡壶茶了。”

    茶壶和茶杯相应落在桌上,德哈尔坐回她身边,“已经准备好了。”她睡前有喝红茶的习惯,他早早就烧了一壶。

    倒是便宜了外人。

    雅各比看着注水的茶壶,开口道:“说真的,克洛丝小姐。我不是专业人士,有些事只能凭直觉,你不应该完全相信我。”

    “至少你的直觉帮你找到了爱玛的消息。”克洛丝定定地看着他。

    如果是故意找茬,说这种话最好,她也不会这么担心。

    但他偏偏是在要走的时候说出来,那种刚刚想起的表情,显然不是装的。他确确实实地察觉到了,并且并不相信这种感觉。

    她不想表现得太过紧张,输了气势,反倒让这件事成为一个威胁。

    克洛丝收紧了放在裙上的手,她控制不住,那可是德哈尔,活了上千年的德哈尔!

    她清了清嗓子,说道:“我愿意听听你的猜测。”

    “我不想给你带来困扰,忘掉它吧。”雅各比承认刚才只是想给她添个堵,但真没打算用这件事换取什么好处,他不屑于做骗人的事。

    给别人挖坑,也是用自己手上真实存在的把柄。

    “别管了,克洛丝,让他走吧。”德哈尔垂着眼,根本没听他在说什么。

    尚博文身上带来的反噬比以往严重太多,他现在就算好转一点儿了,也不住地犯困。

    克洛丝抬首看他,目光触及到他苍白的眼,立刻站了起来,“德哈尔,还好吗?哪里难受?”

    “我没事……就是困……”他说着话,身体撑不住摇晃起来,脱力后直直向前栽去。

    克洛丝对对面的雅各比喊道:“帮我把他抱上去!”她的力气变成玩偶后,莫名其妙地变大了,但还是无法一个人抗起德哈尔。

    雅各比意识到了情况的严重,站起身对德哈尔伸出手。

    在要触及男人的肩膀时,德哈尔的身体发出了莹莹白光,是比平日身上自带的微光还要强烈的那种。

    白光弥漫了他全身,他渐渐化作无数小光点,四散开来。

    旁边的克洛丝慌忙伸手去抓那些光点,光点却穿透她的掌心,往顶上飞去。

    “德哈尔!德哈尔!”克洛丝焦急地喊。

    她这次是完全相信了雅各比的直觉。她从未见过德哈尔在不是自愿的情况下,融合进古堡里。

    她只能安慰自己,这是他的自我治疗机制,他这样说过,她不能乱了心神。

    克洛丝思考着对策,完全冷静下来后,她对雅各比说道:“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不会白白要你的消息。”

    雅各比的指尖敲着桌子,思索了阵,坦白道:“我闻到了古堡里散不尽的霉味。”

    克洛丝蹙眉:“这和他的身体状况有什么关系吗?”

    “一栋长期有人居住的房子,是不会有霉味的。”他见她还不完全明白,继续道,“所以,我猜测他的灵体状况并不太好。”

    克洛丝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就像前世她奶奶总是念叨自家老房子时说的话,老房子没人住是会垮的。

    不过单凭这点,就说德哈尔要死了。

    她完全不能接受。

    “你在这里住多久了?”雅各比突然问。

    克洛丝在心里算了下,回答:“有三年了。”

    明明还能记得和德哈尔第一次见面的情形,没想到转眼就三年了。

    “我不清楚具体的原因,但三年的时间,不会让一栋古堡还是这种死气沉沉的味道。”

    克洛丝喜欢往好的方面想,“你若是见到三年前的他,就不会这样说了。”

    “我是说真的,克洛丝。”雅各比正色道,“我杀过很多人,比你更清楚一个要死的人,是什么样子。”

    “可他是古堡灵体。”克洛丝挣扎着。

    雅各比:“我也希望这样,但不论是哪种生物,要死之前的味道都不会太好。”

    “去问问尚博文吧,他应该会知道得更多。”他说完准备离开,无心她说的回馈。

    克洛丝在听到尚博文的名字,心凉了半截,因为霉味这种事,他不止一次向她提及过了。

    她一直没怎么在意,习惯古堡环境的她并不觉得霉味浓烈,只以为他和平常一样,故意毒舌嘲讽德哈儿。

    这也就说明,雅各比猜对了一半儿。

    “等等。”克洛丝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我答应过给你好处,跟我上楼吧。”

    “倒也不必……”他拒绝地话还没说完,克洛丝就提着萤石灯,从他面前走过。

    他无奈跟了上去。

    在书房的门口等了会儿,克洛丝拿着一叠纸走出来,塞进他的怀里。

    他拈起一张,举在萤石灯下看上面的图画:“这是……什么?”

    “给你打发时间用的,省得后面几天,没事就来打扰我们。”克洛丝说着,往楼下走去,“还有,最后我折起的那一张,拿给卡尔。”

    雅各比放下画纸,“我能看吗?”

    “当然不可以,这是给德哈尔准备的惊喜。”她停下来,站在台阶下仰望他。

    明明是个较低的位置,却气势逼人。大有几分,你敢看,我就一定会让你后半辈子都活在诅咒中的意思。

    偏偏她又用了一种浪漫的说法,想尽了法子打消他的好奇心。

    雅各比不自在地摸向自己的后颈,走下了楼。

    临了出门,克洛丝又友好地提醒了他,“除了最后一张,其他的都是谢礼。”

    她着重强调了“谢礼”两个字,好叫他不觉得这是句威胁的话。

    “我明白。”雅各比笑笑,右手在头顶虚空抬了一下,摘下不存在的帽子,行了个脱帽礼。

    “对了,忘了告诉你,”她叫住他,“诅咒的前提,是要那个人在我的视线范围内。”

    也就是说她之前要诅咒他所有队友的话,根本不能实施,他彻头彻尾地被诓了!

    舌尖抵了抵腮帮,雅各比嗤笑一声,他多久没被人诓过了?

    克洛丝无视掉他灼热的视线,关上门,将额头抵在门板上,“最近的日子都挺糟糕的,对吧?德哈尔。”

    大殿内安安静静,没有声音回答她的话。

    雅各比一边往营地那边走,一边翻阅手里的画纸。

    上面用碳笔画出的方格里,两人的相遇、纠缠、拉扯……一个又一个的爱恨情仇,被克洛丝惟妙惟肖地展现在纸上。

    这是他在这个时代从未见过的绘画形式,是划时代的美术。

    “艺术啊!”

    营地里昏昏欲睡的下属们,被自己晚归的上司,发了疯一样的大喊吓醒。

    对此,独自铺床的克洛丝表示,虽然她没有表达自己想象力的能力,但还原前世一些太太的漫画,她还是能做到的。

    颤抖吧,原始人!没人能抵挡少女漫的诱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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