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楼大厦之下,是忙碌的车流。

    疾驰的车流之间,一只灰白的雪豹正穿行在大厦与马路之间,追一辆黑色的轿车。

    轿车内的人频频开枪,却一枪未中身形敏捷的雪豹。

    喧闹的街上,每个人都各自忙着自己的事,对这一幕仿佛已经习以为常。

    在轿车拐弯之间,雪豹一跃而起,重重落在车顶之上。

    车顶被它的重量压出凹痕,里面的人失去控制,将车撞在了墙上。

    安全气囊弹出,驾驶座上的人顷刻间失去意识,没了声息。

    副驾驶的人并未被殃及,只受了点上,满头的血。

    腹部插了块玻璃,他不敢轻易拔出,忍痛取下了安全带,探身要去开车门。

    手指还未搭在门锁上,有裂痕的车窗便被一个男人暴力打碎。

    男人不顾周围锋利的玻璃,伸出手揪住他的衣领,直接通过车窗将他扯了出去。

    男人扛着他,对车顶上摇尾巴的雪豹竖起大拇指,“干得漂亮,小雪。”

    “佘文,不要叫我小雪。”雪豹伸了个懒腰,尾巴晃了一圈,毛绒绒的身躯便变化成了一个女人的样子。

    兽形到人形的变幻并不包括衣物,此刻她是裸/体的状态,及臀的长发遮住了大片光景,没有一处不该露的地方露了出来。

    饶是如此,周围的人还是在听见手杖杵地的声音后,闭上了眼。

    尤其是刚才那个唤她小雪的半丸子头男人,闭眼后,便一言不发地扛着人走了。

    手杖的声音就快到了,佘文想,他再不扛着人走,等会儿被扛着走的,就是他自己了。

    一件黑色的长款风衣盖在了白得发亮的身体上,在场唯一一个睁着眼,手握西方金角翼龙头手杖的男人站在车旁,对她张开手,“穿好衣服后,就跳下来吧。”

    白色的睫毛掀起,柴雪看他一眼,便默不作声地往身上套风衣。

    “教父……”

    拿着信封的寸头男闯了进来,话未说完,便感受到一阵凛冽的疾风呼啸而过。

    他随即立刻闭上了眼,不过晚了一步,小刀从眼角飞过,钉在了他脑后的墙上。

    左眼的单镜片裂了点缝,眼角流淌出鲜红的血液,疼痛刺激着脑仁,他也未睁开眼,站直了身躯,立正后又弯腰道歉:“对不起,教父!”

    手握手杖的男人没有接话,始终张开双手,等柴雪跳下来。

    柴雪瞥了眼那边狼狈的寸头男,轻眨了下眼,还是弯腰将一只手搭在了车旁的男人手上,借他的力,稳稳跳了下来。

    “还以为你会跳进我怀里。”男人轻笑,收紧牵着她的手。

    柴雪微微用力挣开,“教父,你知道我不会那样做。”她系好风衣的带子,转身离开。

    “偶尔试试也没关系。”他笑着。

    柴雪只管往前走,根本没接这句话。

    位高权重的男人对此也不介意,跺了跺手里的手杖,压低了声音唤道:“穆十陵。”

    寸头男这才靠上前来,不过仍旧是闭着眼。

    他弯腰将手里的信封低处,印有凤头鸟的金色火漆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陈先生邀您下周去参加他的婚礼。”

    男人挑开火漆,草草地阅读完里面的信,信的落款处,盖了教父专用的猫爪印章。

    “回信,我会带柴雪去参加。”

    “是,教父。”

    穆十陵应完话,弯着腰,也不敢直接离开,等候发落。

    迟迟没等到命令,他偷偷将眼睛睁了条缝,抬眼看去,同池慎手中的西方金角翼龙对上眼,心里咯噔一下,他复又闭眼,压低了身子。

    “刚才看到了吗?”

    “属下在任务里伤了眼,来时只看清碎了一地的玻璃。”

    他咽了口唾沫,不知自己答对了没。

    池慎摩挲着手里的金角翼龙,命令道:“起来。”

    “是,教父。”穆十陵直起身子,箍在左眼上的单镜片玻璃,在他睁眼时,碎出点儿玻璃碴来。

    链条在脸颊边晃动,最先让他觉得冰冷的,是池慎的眼神。

    他原型是只豺狼,化作人身也不算矮,至少有一米八六。

    但教父的身高在他之上,一米九三的气势压得他只想呜咽。

    恐慌之下,池慎却蓦地柔和了声音,伸出手替他理了理衣领,又在他肩上拍了拍,“去叫司机把车开过来,回去给你配副好的眼镜。”

    “谢谢教父!”下颚时不时碰到稍硬的西装衬衫袖口,穆十陵只想司机快些过来。

    池慎回到庄园时,里面的血腥味已经打扫干净。

    他站在审讯室的门口,问身旁的人,“都说了些什么?”

    “教父,”佘文手里拿着鞭子,对他行礼,直起身后便睁开了绿色的竖瞳,“城西的事,一字不落全招了。”

    “门打开。”池慎说。

    庄园就回来的路上,女佣扫干净了血。

    佘文知他不喜血腥味,“里面还没打扫……”

    “门打开。”又一声已是加重了声音。

    他忙侧身开了门,不大的审讯室里,浓厚的血腥味袭来,跟在池慎身后的穆十陵,被味道刺激地耸了耸鼻翼。

    “嘁。”

    他看过去,佘文眼里的轻蔑大喇喇地摆在他面前。

    穆十陵没管他,紧跟在池慎身后三步远处。

    被佘文抗回来的男人吊在十字架上,四肢都被钉上了钉子,身上皆是鞭痕和烫伤,已是奄奄一息的状态。

    狼狈的男人听见动静,抬眼看见前面不远处的池慎。

    虚弱地乞求道:“……放过我,池……先生,求求你……”

    没有他的命令,哪怕是全招了,也是酷刑处置的下场。

    上京的帮派和警察有关系,没人管得了他们,更别说管治帮派之首的金角翼龙一派。

    翼龙凶恶的眼神之上,是男人慈悲的眼眸。

    “明理,你算他们之间,跟我比较久的了。”低声下,池慎的声音有些沙哑。

    “我,我知道错了,我知道错了,池先生……”明理不顾疼痛,往前探了身子,又被身体的折磨拉了回去。

    “明理。”

    低哑的声音叫他闭了嘴,不再哀求。

    “你跟了我几年?”

    “池,池先生,有十五年了。”

    “十五年……”

    池慎走上前,用手杖上的翼龙敲了敲男人的脸。

    锐利的线条加重了男人脸上的伤,他却不敢发出半点痛呼的声音。

    “你都不肯叫我一声教父。”

    明理一惊,忙改了称呼,“……教父。”

    按规矩,所有人都得尊称池慎一声“教父”。

    背叛他的人,则没有这个资格。

    之前是害怕、恐惧、后悔,他不敢再叫那个称呼。

    而现在,他以为还有机会。

    冰冷刺骨的金角翼龙头离开了脸颊,池慎拿着手杖后退几步,俯视着十字架上的明理,“还有机会的话,就叫池先生吧。”

    “教父……教父!”他慌了神,不断唤着池慎。

    还有机会,那就说明酷刑逃不掉了。

    倘若他命大,能活着挺过酷刑,池慎念在十五年的交情会留他一命,但失去了叫他“教父”的资格,他在城中也活不下去。

    池慎抬手,他又立刻止住了声音。

    面前的男人转身,拄着手杖一步步离开,他彻底疯了,大喊:“教父!我错了!教父,教父!原谅我吧,原谅我这……”

    话没能吼完,嘴里被佘文塞了团布。

    “别扰了教父清静。”佘文手里的鞭子换成了小刀,他在明理惊恐的眼神下,甩了个刀花,“念在以前一起喝过的酒,我下手稍微重些,也算对得起你以前效力过帮派的日子。”

    在帮里,下手太轻,不给个痛快的,反而是他们瞧不起的一类罪人。

    背叛池慎的人不是没有过,像明理这种选对家卖的,还是头一个。

    佘文虽不喜背叛池慎的人,倒也是佩服他的胆量,自然下手会更重。

    布满满当当地塞住了男人的嘴,一星半点儿的哀嚎都没能从审讯室里传出。

    离了审讯室,外面的光景就亮敞了许多。

    靠花园的走廊上,能闻到蔷薇的花香。

    这让被血腥味刺激过的穆十陵好了许多,他动了动鼻子,不禁露出一个笑来。

    “你给我做了这么几年的文职,比起以前,”池慎突然开口,“已经好了许多,倒不用跟佘文置气。”

    身为豺狼,却比原型是柯尔鸭的教父还要不耐血腥味,实属不该。

    但这也不是佘文以下犯上,老是轻蔑他的理由。

    不过穆十陵也没想到教父会注意,便立即应道:“我怎会同小辈置气,教父放心。”

    “我不爱管这些事,”阴影没过池慎的脸,“佘文三天两头跑出去喝酒,酒气惹人心烦。”

    陪佘文喝酒的对象就那么几个,次数最多的,还得是柴雪,常去听佘文吐槽帮里的事。

    酒局柴雪一向是不会拒绝的,连他都有幸跟她喝过几次。

    他们是跟柴雪玩开心了,教父三天两头找不见人,生气也正常。

    穆十陵听懂话里的意思,连忙答应道:“下次我会让让他的。”

    到了书房门口,穆十陵替池慎拉开了门。

    趴在地上打盹的雪豹听见响动,睁开了眼,化了形。

    她身上搭了条配合兽形制成的宽大毯子,化形后人形都被盖在了下面,半点没露出来。

    毯子耸动间,还能听见玻璃碰撞的声音。

    穿好衣服的柴雪伸出一只藕臂,五根细细的葱指抓着一瓶红酒和两个玻璃杯晃了晃,趴在毯子底下问:“喝酒吗?”

    池慎笑,“这么好的酒,没有不喝的道理。”

    他打了个手势,身后的穆十陵会意,退了出去,替他们掩好门。

    回信的印章一直交由他保管,不需要教父出面,也能回复。

    是以,没有其他的事需要打扰。

    就算有,他也得分身处理好,切勿打扰了教父陪人的心思。

    池慎杵着手杖走过去,在毯子边单膝跪下,对里面的人敲了敲手杖,“人已经走了。”

    “好……”里面的人爬了出来,坐在地上叹了口气,“这么好的红酒,多了个人可不够分。”

    说了半天,不见人不是因为怕羞,而是怕酒不够分。

    身为类人派,池慎改不了原始派的柴雪,喜欢原型裸/奔这一点,只能平日里在她化形时,替她多注意点儿。

    他伸出手将人扶了起来,“怎么有时间找我喝酒了?”

    “佘文在忙,郎博出差,只能来找你了。”

    合着他还是备选。

    关上门后,半点教父威严都不放出来的池慎,舍命陪君子,拿过她手里的一只玻璃杯和红酒,去桌边帮她醒酒了。

章节目录

怪物礼赞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聊破小说网只为原作者鲸癸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鲸癸并收藏怪物礼赞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