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给你委屈受了?”

    简单的一句话差点儿把波特的泪逼出来。

    受了天大的委屈的波特埋首在她颈中,逞强地说:“没人给我委屈受,我就是太想你了……”

    在波特这里,感情上丢脸,比旁的什么丢脸,要好太多。

    见他不愿说实话,瑟西便故意逗道:“那你这是违反约定了呀……看来我得倒回去了。”

    波特听到这句话,直接气得抬起了身子,双手压在她两侧,通红着一双眼,控诉地望向她。

    “好了好了,我严肃,我一定严肃,不逗你了。”瑟西伸手勾住他的脖子,“我是打算回来给你答复来着,你的事先在路上告诉我吧。”

    两人骑着各自的扫帚往回家的路上走。

    波特·狄更斯自己也没想到,做好的离家出走的打算,不过一个星期便在路上夭折了。

    他把一星期前发生过的事,完完整整地告诉了瑟西,本以为按她的性子,早开骂起来了,谁知道她听完只是笑了声。

    波特不好意思瞥她:“我知道是我以前想得不够周到,现在挽救起来晚了些……但我还是想请你帮我一起想想办法。”

    他比起安德鲁照顾的普洛蒂亚也好不到哪儿去,他们荒诞地放纵自己太久了,久到他即便自己尝过了噩梦的滋味,也很难像瑟西那般,造出合理的噩梦去说服普洛蒂亚的人民,叫他们认清现实。

    更何况那些人不知道从哪儿听来的,他和瑟西做过的打算,这下再怎么用噩梦去经营精神世界,也很难叫他们相信,噩梦是可能真实发生的了。

    “我不是在笑你之前的想法天真,你都天真那么久了,我早就笑够了。”也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自己天真地相信了伯特利的话,以为她要和伯特利办婚礼的那件事儿。

    回去的速度不疾不徐,现在的瑟西心境好似变了一番,对待什么事都有一副好心境。

    波特干脆自暴自弃地说:“好吧,好吧,我就知道你暗地里嘲笑过我。”

    “别那么悲观,在我这里,关于你的一切形容,都是正面词汇,”瑟西笑说,“哪怕是‘笑够了’,也是喜欢你的笑。”

    喜……欢?

    波特的扫帚降了速度。

    是真的喜欢吗?还是只是就“笑”这个词而言?

    瑟西没有正面的回应他,他也不敢多想,把扫帚提回之前的速度,跟上了她。

    瑟西思考着对策,没注意到他这边的动静:“我笑的是拜厄庭的人,自作聪明地以为自己打算的一切天衣无缝。”

    “波特,咱们不妨换个角度想想。”

    波特:“换个角度?”

    拨云见日,他们还未飞出寒冷的区域。

    瑟西将一件毛毡的斗篷盖在了他的身上,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她自己也穿上了斗篷。

    距离秋收嘉年华过去了如此之久,他们身上的东西终于有了配套的同款。

    瑟西悄悄凑过来,用手指点了点他发凉的脸颊:“伯特利告诉过你了。”

    “什么?”他是真想不起来。

    瑟西:“无论是怎样的结果,普洛蒂亚的人都会站在你这边。”

    波特·狄更斯犹如醍醐灌顶:“从拜厄庭的人入手?”

    瑟西赞许地点点头:“既然普洛蒂亚的人开始对噩梦免疫了,那不如把噩梦降临到拜厄庭的头上。”

    达摩克利斯之剑也不一定就必须要悬在普洛蒂亚人的头上。

    “说到底,普洛蒂亚的人见识虚幻的东西太久了,需要更真实的刺激,”瑟西接着说道,“我想到办法了,要跟我一起做吗?”

    波特偷偷望向她的侧脸,坚定地回答道:“好。”

    她既然信守了承诺,便不会抛下他一人。

    事到如今,不论她的答复是个怎样的结果,那都不重要了。

    只要他坚定地朝她走。

    巫师先生和女巫小姐飞了几天几夜才飞回了普洛蒂亚。

    黎明之际,明星的象征,圣罗利亚教堂的尖端刺破云层,露了个头出来,他们才终于松了口气。

    再熬下去,普洛蒂亚的事端还未解决,他们倒先被疲倦解决了。

    普洛蒂亚十世时不时地站在城堡里的高塔上,朝远方看去,他在等波特的回归,拜厄庭在等普洛蒂亚的士兵出发。

    没了巫师的祝福,那些士兵和骑士得了国王的命令,也不愿即刻离去。

    波特·狄更斯和瑟西·卡珊卓拉的回归得到了大片人的欢呼,尽管这些人里不包括拜厄庭的人,他们也将祝福一事放到了三天以后。届时,波特·狄更斯会设宴送别拜厄庭和普洛蒂亚的军队。

    这次换瑟西送了波特回家,她如当初傍晚骚扰新邻居一样,悬停在他的家门口,耷拉着一头被露水润湿的鬈发,蓦地演了起来,“狄更斯先生在这儿吗?波特·狄更斯!”

    波特不明白她的寓意,却还是配合了她,扶着门框,回应她的呼唤:“……我在,我在家。”

    “波特,”她像之前说的那样,严肃了起来,“我知道在普洛蒂亚的危机解决前,说这些话不合适,但我等不及了,我没有耐性等到那一刻。”

    “有些话,应该到家就立刻说出来。”

    他的心脏随她的话语起伏了起来。

    一下又一下,敲击血管,一路颤抖至眼眶。

    “我们结婚吧,波特!我在外面,一直想你,做任何事都在想你,每天都在想你!我喜欢你!就好比,你站在日出的地方,我便喜欢黎明;你站在日落的地方,我便喜欢夕阳;你住在普洛蒂亚,普洛蒂亚就是我的根,我会和你一起,一辈子保护这个地方!”

    “春节”激起的,可不只是瑟西·卡珊卓拉的思乡之情,她的爱人在西方,她的根扎在西方。

    狄更斯先生没办法想到这些,他以为最多不过一句略带疑问的“喜欢”,可他忘记了自己一见钟情的女巫小姐,打从一开始就不同寻常,带着势如破竹的气势,打破了他寻常的每一天。

    他的心脏仿若在一刻之间,就失去了生命的作用,这条命拴在了旁的人身上。

    波特忍不住声音里的颤抖,迫不及待地应下了她的话:“好……我答应你,瑟西,这件事结束后,我们的婚礼就办在圣罗利亚……”

    这是他能做出的最好的安排。

    瑟西上前拥住了属于她的浑身颤抖的巫师先生,“是时候让伯特利献出他的赌注了。”

    他们相拥着,黎明已至。

    两位巫师实打实地修整了三天,不过这三天里,男巫的高塔住进了一位女巫小姐,连带着那张总是盖着紫色围布的画像。

    总之,今天该是送走拜厄庭的时候了。

    宴会门口,波特苦着脸,低头数着自己钱袋里的硬币,而瑟西正站在他身前,为他整理着领带。

    “瑟西,这顿饭花掉了我好多的银币。”委屈溢于言表。

    那一分一毫,可都是办婚礼会用到的钱。

    瑟西同他的领带做着斗争,“硬气点儿,波特,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希望这些狼能识趣些。”

    “他们会的。”

    在拜厄庭的男人们顶着一张张憔悴的脸,踏入宴会厅的时候,瑟西成功地打理好了波特的领带,把人送进了里面的主位。

    普洛蒂亚还没有发展出女骑士,今天的宴会就只是场男人和男人之间的对话。

    波特心心念念着,自己今晚的大开销花掉了一部分用来结婚的钱,因此情绪不怎么高昂,只想着尽快解决这件事,一进去便直入了主题。

    他端着酒杯,走向了普洛蒂亚的骑士长杜兰特,“杜兰特,我仍旧不情愿你们前往拜厄庭的领地,”他瞥了眼一旁的里奇,“事到如今,这是安德鲁的命令,我该像朋友一样支持他。”

    波特·狄更斯高举酒杯,“为你们祈福,普洛蒂亚的孩子们,圣罗利亚的光永远照耀你!”

    “赞美黎明!”

    骑士和士兵们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在波特的示意下,开始了离别前的宴会。

    身为拜厄庭的人,里奇一直在观察波特的动向,隔着几个人群,他和波特不偏不倚地对上了视线,这个巫师给人的感觉不似之前的简单,他不相信今天只是一场简单的宴会。

    在宴会之前的三天里,队伍里有好几个士兵出了问题,梦见自己会死在战争中,死在巫师的手中。

    这不可能不是他的手笔。

    但这个巫师身上的力量过于纯粹了些。

    一个食梦族的巫师,力量越纯粹,制作出噩梦的成功率越小。

    所以,他把主意打到了瑟西的身上。

    突然的,他的脑海里不过将将闪过女巫师的身影,他的脖颈就流淌下了冷汗。

    在他不知道的地方里,波特用自己的魔法监视着他的情绪。

    那一点点的波动,被波特抓了个正着。

    波特不是个容易生气的人,但他在今天意识到,瑟西长在了他的底线上,对待里奇这个野心勃勃的人,他不准备留后手了。

    里奇四处寻找着危机来源,人群嘈杂,并没有什么发现。

    正想着,他忽略了前面两排的座位上,有个士兵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宴会上的人数太多,他没办法注意到每个人。

    进场前他勒令了所有人,禁止沾酒,但显然有人没将他的话听进去。

    在浑身酒气的男人握紧短刀,靠近正站在台下与士兵说话的波特·狄更斯时,里奇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他的算计败在了这柄白进红出的短刀里。

    一个酒杯摔落在地面上,四分五裂,玻璃碴几乎从眼前滑过。

    杜兰特曾梦到过的景象,实打实地发生在了眼前,发生在了他尊敬的巫师身上,他不可置信,反应过后,更是愤起,拔出了自己的长剑,毫不犹豫地砍断了刺伤波特的拜厄庭士兵的项上人头。

    头颅滚落在地上,四下安静,没人能即刻反应过来。

    直到杜兰特带头大喊了声:“拔出你们的剑来,把这群不识好歹的东西压到国王面前去!”

    既定的结局出现了转变,宴会厅沸腾了起来,里奇来不及为拜厄庭的士兵做出解释,就不得不加入战斗中。

    还未同日瓦内曼开战,怎能死在普洛蒂亚?

    他们的兵力不敌普洛蒂亚,很快,骑士长便带头投了降。

    里奇被杜兰特压制着,视线从紧闭着眼倒在担架上的波特的脸上错开。

    只要见到了普洛蒂亚十世,事情还会出现转机。

    里奇如此打算,但他没考虑过,在这其中,安德鲁对波特·狄更斯的感情。

    他几乎没有见到安德鲁的可能。

    而安德鲁,此时站在波特·狄更斯高塔的门前,被瑟西·卡珊卓拉拒之在了门外。

    “安德鲁,既然你称呼波特为老师,我这样叫你没问题吧?”

    不难猜出她和波特的关系,两人同居的事情早在普洛蒂亚传开了,安德鲁颤抖着唇瓣,苦涩地摇了摇头。

    瑟西故作悲痛的模样,“既然如此,安德鲁,请回吧,我不想让你见他。”

    “你,你不能……”说到这里,安德鲁自觉自己失了礼数,在波特那边,可能他才是那个最没资格的人,“我是他的朋友……也是他的学生……”

    他想见见他。

    “可你在接纳拜厄庭的人之前,想起过他是救过你的父亲和哥哥们,拯救过普洛蒂亚的,你的老师吗?!”

    她演的不错,至少唬一唬这个受了惊吓的国王,已经足够了。

    瑟西加了把火,“回去吧,普洛蒂亚还有要事等着你处理呢。”

    安德鲁恍然大悟,“我明白了,请你转述给波特,我一定会给他一个交代的!”

    这声国王的承诺可不容易,安德鲁也确实做到了。

    牢里的里奇不论如何叫嚣,在前朝上,提出“讲和”的官员都越来越少,等待他的遣返是最好的结果。

    波特·狄更斯因“病”修养了好些天,高塔不接待任何客人,只是给大家送去了圣罗利亚教廷婚礼的请柬,不过怀特并没有衔着请柬出入城堡。

    “我是不是该去见安德鲁一面了?”波特吃着瑟西加工好的噩梦,衡量着教育的时间。

    在教育孩子方面,瑟西显然比他严厉得多,“等他处理干净了再说吧。”

    波特红着脸,开始为他们未来的孩子,考虑如何谋求一个轻松点儿的成长环境了。

    瑟西轻咳一声,言语警告:“如果你不能够和我统一战线,那你就和还看不见影儿的孩子,日日夜夜的在普洛蒂亚等我回家吧。”

    “考虑清楚,波特,我不会是个严厉的母亲。”

    短短的两句话就让波特倒戈了,至于看不见影儿的孩子,去他的吧,他可以做个狠心点儿的父亲。

    约莫一个月后,普洛蒂亚正式对外宣布,与日瓦内曼联手对抗拜厄庭。

    被遣返回拜厄庭的里奇,最后死在了同两国的最终战场上。

    一年半后,三国签订了停战协议,波特对普洛蒂亚的影响还在,他们并未参与日瓦内曼对于拜厄庭的城邦、领土分割。

    但安德鲁通过一张“普洛蒂亚公约”制约了日瓦内曼在这片大洲上的权利,签署的国家包括了周边的其余小国。

    他终于记住了瑟西制造的噩梦中的一句话:

    真理,永远掌握在强者手中。

    《普洛蒂亚公约》颁布的第二天,接连几天都没睡上好觉的安德鲁,顶着两个黑眼圈,等到了怀特送来的请柬。

    他招呼侍卫备好马车,赶往了圣罗利亚教堂。

    国王堂而皇之地闯进去,即便是神父,也说不了什么,他在国王的示意下,拿着黑皮经书退至台下。

    安德鲁扶了扶自己的王冠,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摆,俨然有些紧张。

    他放轻步子,踏上台问:“我,我应该可以为我的老师,做一次证婚人吧。”

    “你还想给他做几次?”穿着婚纱的瑟西握着波特的手,笑容的弧度恰到好处地保护了她的妆容,“何况你都已经上来了。”

    下面的人都憋着笑,为了国王的面子。

    波特只能无奈地对安德鲁笑笑,狄更斯家族由卡珊卓拉做主,他说不了什么。

    久而不出门的安德鲁早已摸清了瑟西“爱捉弄人”的性子,他咳嗽了两声,整理了自己的威严:

    “在这不寻常的一年多里,我的老师波特先生和瑟西小姐教会了我一件事……”

    “当曾经的罪人说要悔改之时,想想他们曾经的过错,他们是否值得我们的原谅?我们有没有这个资格去原谅?”

    “而有机会思考这一切的前提,是我们的强大。”

    “只有强大,才能保护我们的普洛蒂亚,让明星永照,黎明永存,圣罗利亚长存于此!”

    “在此,感谢我的老师和他即将迎娶的妻子,波特先生和瑟西小姐,感谢你们为普洛蒂亚所做出的的努力。”

    “你们让我们意识到了,普洛蒂亚永远不只是两个人的家,是我们所有人的家。”

    “在这个大家庭里,我们在圣罗利亚,见证你们圣洁的婚姻。”

    “起誓,愿你们的婚姻如不枯藤般,缠绵长存!”

    “波特先生,你可以亲吻你的瑟西·狄更斯夫人了。”

    一个带着不同经历、不同生活习惯、不同想法的吻,诞生在了圣罗利亚,他们虔诚又温柔,属于他们的分歧可能会一直存在,但争吵,不会再发生了。

    他们今后会带着同样的目的、同样的追求去扶持对方,他们还年轻,但胡桃木和桃金木扫帚背后的长辈会指引他们。

    生根的波特·狄更斯获得了自由,他漂泊的爱人瑟西·卡珊卓拉获得了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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