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星澜黑着脸从茅房里出来,也不想装了,反正这会天黑,小少年也看不见,她沉下一口气,装作拘谨的开口:“二公子怎么来这腌臜地了,寻小的可是有事?”

    顾衡一边拽着顾星澜往花园走,一边说:“趁着夜里没人,陪二公子去那密道瞅瞅,看看是不是真的能出王府。”

    顾星澜一听这话,懂了,这是找她来探险来了,“二公子出来,没被锦绣发现吗?”

    “放心吧,我说我要早点歇了,她们没怀疑,今个得了赏,都去吃酒去了。”顾衡说得还挺得意,像是自己多本事是的,也是,都能自己扮小厮溜出府了,可不是本事么。

    两人一路向假山行去,竟没遇到半个人,看来真如顾衡所说,都去吃酒去了,当下人的,得了主子赏,晚上等主子歇了后一起找个乐子也是常有的事。

    顾星澜再次按下假山后的开关,“咔吱吱”随着机括扭动的声音,石壁向后缓缓退去,顾星澜打头走进密道,顾衡紧跟在后边,三尺宽的密道里黑洞洞的,顾星澜掏出个火折子吹了两下,一豆烛光映在狭小的通道中,两个少年的身影被拉得细长,顾衡往顾星澜身边凑了凑,拉着顾星澜的袖子,“这密道凹凸不平,二公子怕你跌倒,扶着你点。”

    这小子又怂嘴又硬,把顾星澜气笑了,她咬了咬牙,“哪能让二公子扶小的,该是小的扶二公子才是。”他拉过顾衡小小的手,牵在手中,还挺暖,两个小小少年举着火折子一前一后的走在蜿蜒密闭的通道里。

    “星澜,你怕吗?”走了半晌,还不见出口,二公子声音颤颤的问。

    顾星澜一听,小公子这是害怕了,也是,一个十岁的孩子,在密闭漆黑的暗道里不害怕才不正常吧,她也装作害怕的样子颤着嗓音回道:“本来是害怕的,这不是有二公子吗,星澜便不怕了。”

    顾衡一听这话,立马挺了挺小身板,装出一副小男子汉的模样拍了拍顾星澜:“不怕,有二公子呢。”

    半个时辰后,密道中有风吹过,两人互看了一眼,这是总算要出密道了?

    走过一个转角,便见到一处斑驳的石门,石门上长满青苔,顾星澜走到石门旁,装模作样的在石壁上随便按了几下,然后才向正确的那块突起的菱形开关按去,“咔吱吱”随着机括的响动,石门渐渐向两边移去。

    顾星澜和顾衡钻出密道,映入眼帘的便是一片破败的庭院,一座二进的小院里杂草丛生,残破的窗棂上挂着几张蜘蛛网。

    当年她搬进镇北王府时,谋士蔡荀劝她给自己留条后路,当时她不以为意,只由着蔡荀领着亲兵私下里修了这条密道,她记得这密道的出口是蔡荀的住处来着,如今都荒凉成这样了,想必蔡荀也不在了吧。

    顾星澜朝内走向被虫蛀了一半的房门,抬手一推,木门吱呀呀的向后退去,屋里倒和院中不同,还尚算整洁,一张破木床上放着被子,屋正中放着一张桌案,两块席垫,一张翠竹山水屏风此刻倒在桌案旁,还破了两个不大不小的洞,可能是被哪个老鼠咬的,靠墙角的一边放着一方供桌,桌上的灰还不算太厚,上面摆着一块牌位。

    牌位上并无字,只刻了几枝柳叶,顾星澜看着牌子上的柳叶愣了一下,这是蔡荀刻的,难道蔡荀还活着?

    当年她和蔡荀私下里闲来无事时,见蔡荀刻过物件,当时春风正好,杨柳扶堤的,蔡荀问要不要给她也雕个物件,她当时说什么来着,噢,她说给她雕座墓碑吧,上边也不用刻什么字,就刻几枝柳叶便好,省得死了被仇家找到鞭尸。

    如今想来,蔡荀也不知道给没给她雕墓碑,但牌位她算是见着了,顾星澜惆然的想,对于她来说也就一闭眼一睁眼的事,但对于这些故人,是实打实的过了三十个年头,难得蔡荀还记得她,也不罔两人相交一场。

    “星澜,你看什么呢?这有什么好看的,破破烂烂的,咱们去外面看看,这里是哪条街。”

    顾衡见顾星澜出了密道没向外走却向这屋里走来,他也只好跟上,还以为有什么稀奇看,没想到就是个破破烂烂的屋子,顿觉无趣的便想走,奈何顾星澜好像还看上瘾了似的,他只好晃了晃两人拉在一手抱怨。

    顾星澜被顾衡一拽才反应过来,这还有个二公子呢,小祖宗不好伺候,如果蔡荀没死,来过此处,以后总能遇到,她收敛心神:“好,我都听二公子的。”

    二人推开油漆脱落的大门,往外探出一个头,便见外面是一条肃静的小街,街上只有三两个人走着,顾星澜牵着顾衡的手,走入街道上,转过街角,便看见不远处的北城门了。

    “啊,怎么到城门边了,这也太远了吧,怪不得在密道里走那么久。”顾衡的高兴劲没了一半。

    顾星澜知道这是北城门,当初蔡荀将宅子定在这里,就是怕她将来遇险,好脱身回北境,她牵着少年的手向临安街走去。

    “小的当初入城时,也是从这北城门进的,二公子不怕,小的识得这段路,小的带二公子去临安街买好吃的如何?”顾星澜拉着顾衡边说边疯跑起来,清越的童声被吹入秋风中,断断续续的,但顾衡还是一字不落的听全了。

    “那什么街的,吃的还能有府里的好吃?”顾衡气喘吁吁的,还不忘还嘴。

    “那不一样,二公子,各有各的味道,但临安街的好些个吃的,定是二公子没吃过的。”顾星澜拍着胸脯保证。

    两个十岁的少年疯跑起来,也就一盏茶的功夫,便到了临安街了。

    临安街是北市有名的小吃街,大盛朝的京城‘上京城’分南城和北城两部分,南城住的都是达官显贵,街道商铺也比较高档,北城是商人流民聚集之地,虽不高档但胜在热闹。

    此刻临安街上灯火通明,铺子一家挨着一家,还有练摊儿的散户,街尽头好像还有杂耍艺人,吆喝声清亮,唱曲声绵长,叫好声如潮喝,面摊前伙计抻着拉面“啪叽”一声摔在面案上,震得案上的面粉弹起多高,锅里的水咕嘟嘟的沸着,声浪嘈杂生动,百姓熙熙攘攘生机蓬勃。

    顾衡看见眼前的一切,一把拉着顾星澜冲到一处捏糖人的摊位前,二公子这会再也不嫌外面的东西没王府的好吃了。

    其实顾衡上次出府压根没找到什么好玩的地方,就被人骗进牙行了,他之前出府都是跟着晋王妃的,王妃平日里去的多是南城的那些有名的正阳街什么的,哪有北城的临安街热闹。

    顾衡盯着捏糖人的老伯,见老伯粗糙的双手几捏几捏,就捏出个神气的小老虎,把二公子看得一愣一愣的。

    “小公子可是要买糖人?这小老虎怎么样,活灵活现的,小公子也就这会儿来才有,刚刚几个小公子疯抢,都抢没了。”老伯天天在这练摊,一眼就看出这孩子喜欢,越发卖力的鼓吹起来。

    “行,这个本公子要了。”顾衡小手一伸,从老伯手里接过粮人便走,却被老伯一把拉住袖子,“唉,小公子,您还没给钱呢?”

    斜方里伸出一只细白的小手,手中捏着三个铜钱,老伯一见到钱,立马松开了拉着顾衡的手,赶紧把钱收到自己腰包里。

    “哼,本公子还能差你钱不成。”顾衡瞪了那老伯一眼,那老伯连忙赔着笑说:“对不住这位小公子,是小老儿不懂事,小老儿不懂事。”

    顾衡见那老伯点头哈腰的一顿赔不是,才转身拉过顾星澜的手,一边舔着粮人,一边向其他摊位走去。

    顾星澜瞥了眼顾衡,少年小脸通红还尴尬的强装镇定的模样,挺有意思,十岁的小孩还挺好玩,让人一眼就看得透的心机,不似成年人那般狡诈,真好啊。

    顾衡凑到顾星澜耳边,低低的说:“嗯,那什么,本公子出来忘带钱了,回府就还你。”想了想又加了句“加倍还。”

    “这是二公子今天背书才赏的钱子,本就是二公子的钱,给二公子付账不是天经地义么,不用还。”顾星澜一顿马屁拍上去,听得顾衡眉开眼笑。

    “还是你小子忠心,哪像院里那些个人,一个个的,都没良心,得了赏钱,就知道自己喝酒找乐子。”他身边从来不缺会说话的奴才,但像顾星澜这样恰到好处的夸赞,是其他人做不来的,顾衡当即决定,回去就给顾星澜多发银子,再把自己的银票放顾星澜这些,这样下回出来,不就更方便了。

    想到此处,二公子眼眸一亮,对,就这么办。

    街角一个壮汉拿着一把大锤抡得多高,然后狠狠的砸下,“嘭”的一声,躺在桌子上的另一个壮汉胸口一扎厚的大石应声碎裂,“好~”

    “好,这是真功夫唉。”场外瞬间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顾衡激动的推着顾星澜:“星澜,这个好,这个好,赏……”场中一个小姑娘听见顾衡说要赏,连忙端着铜盘向两人走来,黑亮亮的眼睛盯着顾星澜。

    “……”顾星澜无奈的掏出十个铜钱丢了过去,钱币乒乒乓乓的落到铜盘上,小姑娘笑着冲两人深施一礼,高兴的走开了。

    这就是个败家子儿,一会买糖人,一会吃锅贴,一条街逛下来,她兜里的银子就要见底儿了。

    虽然这事要搁在她上辈子,看什么高兴,突然打个赏,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但这会她儿不是没钱了么。

    没钱难倒英雄好汉啊,顾星澜一摸兜,得,就剩三文钱了,她刚才打赏时就该再多抓两文钱回来。

    一更天时,两人才鬼鬼祟祟的从花园的假山后钻出来,顾衡今儿晚上玩得高兴,这会儿回来还没忘要还顾星澜钱的事,拉着顾星澜的手便朝他卧房走去。

    顾衡在门外轻轻推开外间的门,见大丫鬟锦绣这会满脸通红的睡在外间的小榻上,顾衡冲顾星澜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拉着顾星澜轻手轻脚的走进内室,顾衡把顾星澜按在他那张夸张的大床上,然后自己悄悄咪|咪的东翻翻,西找找,不一会,拿着一大沓银票,塞到顾星澜手中。

    顾星澜看着她手中的银票,不明所以,就听顾衡轻声的说:“这些就是我们的活动资金,都放你这,以后再出去,就用这些银子。”

    这二公子没想到,还是个讲信用的,顾星澜理了理手中的银票,竟有一万多两,这二公子是把他手里的零花都给她了吗?转念一想,也是,他们这些生在皇家又备受宠爱的人,不管多小,手里都从不会缺银子。

    顾星澜收起银票,想的却是,有了这些银子,她办一些事就更方便了,现在看眼前的少年,竟觉得顺眼了许多,“行,我都听二公子的。”她转身便想回房。

    顾衡却一把拉住她,“这么晚了,难得折腾,本公子准你和我一起睡,就别回去了。”说完顾衡三两下扒了衣服钻进床里,还往里挪了挪,拍了拍床榻。

    顾星澜看着眼前柔软的床榻,再想想她屋里那张小床,有好床不睡是傻子,也麻利的脱了鞋子钻进被窝,柔软的锦被盖在身上,她长出了一口气,这才是人过的日子啊,眼睛一闭,便睡了过去,压根没想起来她现在是女娘,和一个男子睡有什么不妥。

    顾衡今晚玩得有点兴奋,这会儿躺在榻上一时竟睡不着了,他偷偷掀开眼帘,见顾星澜已经睡着了,窗外皎洁的月光朦胧的打在顾星澜纤长的睫毛上,这小子真好看啊,顾衡如此想着,盯着顾星澜看了一会,不知不觉也睡了过去。

    天光大亮,房门洞开,锦绣和两个小丫鬟捧着脸盆巾帕站在床头,“二公子,巳时了,该起来。”

    顾衡正梦见自己舔着手中的糖人,被明艳的日光一晃眼睛,再听见锦绣的催促声,扑棱一下坐了起来,往右手边一看,榻上空空如也,哪里还有顾星澜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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