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沉,大街小巷的花灯早已早早点亮,长长的山塘街到处都是灯山彩楼,灯楼高矮不一。

    最高的竟有数丈,竟比城墙也不遑多让,那楼上少说也有百多盏花灯闪烁照耀,恍如银河倾倒,最高处被照得最亮的匾额处,遒劲的提着‘群芳楼’三个大字。

    门口灯红柳绿下,站着一排排打扮得艳丽妖娆,搔首弄姿漂亮姑娘们,她们细着嗓子,使尽浑身解数的说着各种花言巧语,以期将过路的老爷公子们请到这繁华的楼里坐坐。

    “刘老爷,您可好久都不曾来了,想死奴家了,快里面坐。”一位身材丰腴貌美的女子热情的搀着一个褐色锦衣,膀大腰圆,又满脸油腻的中年大叔向楼里走去。

    刘老爷眯着眼睛很是受用的摸了一把女子圆润的臀,猥琐的笑道:“我的小心肝,老爷也想你,这不是家里的老太婆不好相与,我这不是一得空就来了吗?”

    那被摸的女子也没不悦,反而还一脸的享受,笑得越发花枝招展的,看得刘老爷心痒难耐,两人一路火急火燎的向楼上走去,生怕走慢了,在大厅光众之下就擦出火来。

    “许公子,您是不是把杜鹃忘了,这么久都没来找奴家。”身着玫红色衣裙的清瘦女子含羞带怯的看着一位锦服公子,那许公子仪表堂堂,气宇轩昂,只笑着看她,也不说话。

    杜鹃秒懂这货心里的花花肠子,大着胆子走上前来去挽对方的手臂,对方没有拒绝,杜鹃如黄莺般的嗓音再次传来:“公子,奴家特意为您新学了首曲子,就等着您来,好弹给公子听,公子可愿全了奴家的心愿?”

    这回许公子总算赏脸的开了尊口,他用折扇挑起杜鹃的下颚,挑眉道:“特意为我学的?”那促狭的意味十足。

    有些公子事来这种地方也不忘了摆他那一身清高的架子,总要那么像模像样的装上一番,好叫人知道,他虽来了花楼,也是有身份地位的人,和一股人是不一样的,他为的是风雅,其他只是顺带,不能堕了他的名声。

    杜鹃状似羞怯的点了点头,美眸时不时的往许公子身上瞥两眼,又移开,装得娇嗔含羞的样子极大的满足了许公子那高傲的脾性,有些人就好这口,她百试不爽。

    许公子满意的道:“嗯,即是鹃儿特意为本公子学的,那便去你房间听上一听吧。”说完,许公子踱着方步,像只高傲的孔雀似的被杜鹃挽着也向楼上走去。

    “呦……瞧瞧,这是哪来的两位俊俏公子啊,把奴家看得心都飞了,快里面坐,让妈妈我好生给两位找几位漂亮姑娘陪陪。”

    一位身穿大红锦服,头饰华丽的三十出头的美妇看到顾星澜和顾衡,笑得眼睛都快没了:“妈妈我要是再年轻个几岁,定不舍得让旁的姑娘近二位公子的身,妈妈我呀,一准自己个伺候二位公子。”

    这话听着旁边过路的两位熟客嘴角抽抽的哄笑道:“常妈妈,你行不行啊,别把两位小公子吓着了,哈哈哈……”

    常妈妈扭着丰腴的腰肢骂道:“给老娘滚一边去,哪都有你这个泼皮耍嘴。”然后两步上前,便要去拉顾衡的手。

    顾衡不着痕迹的向前快走两步,刚好从这位妈妈眼前错了过去。

    常妈妈脸倏地一撂,她作为姑苏最大花楼的金牌妈妈,不说有多高的地位,还没哪个敢在这楼里不给她脸,要不是看这两位公子俊俏,她手底下大把的姑娘招揽生意,她犯得着自己亲自出马吗?

    走在后面的顾星澜随意的将手在常妈妈眼前一晃,常妈妈那下拉的嘴角马上又一百八十度的上扬了回去,那速度,就跟变戏法似的。

    一锭白花花的银子在她眼前一晃一晃的,谁跟银子过不去啊?那不是有病吗?常妈妈自然是没病的,她跟在顾星澜身旁笑道:“公子真是好气魄,一看就不是一般人,可有相熟的姑娘?”

    那语气里,多了几分敬重,一个好看的人固然会让人心生好感,但一个有钱又好看的人,那一定让人又敬又爱。

    顾星澜满意的将银子抛给老-鸨,道:“我们要见花魁荆如意,不知妈妈可方便?”

    常妈妈往兜里揣银子的手一顿,想了想,到手的银子,怎么还可能从她包里飞出去,第一花楼的金牌老-鸨可不是白当的,她先将两人引到楼上的一个雅间内,又命两个小丫鬟给贵客沏了上好的茶。

    这才面色为难的道:“这……这恐怕是不太方便,二位公子不如换位姑娘,我们楼里的白牡丹白姑娘也很有名,那小脸长得啊,能掐出水……”

    顾衡坐在椅子上老神在在的喝了口茶,面上神色不辩,对旁边时不时偷瞄他的两个小丫头视若无睹。

    顾星澜手指在茶杯的边沿反复摩擦着,不待对方说完,果断打断老-鸨的推销道:“如意姑娘可是不在?”

    常妈妈支支吾吾道:“那……那倒不是。”

    顾星澜又拿出一锭白银递到常妈妈眼前,说:“那就是如意姑娘今晚有客了?”

    银子虽好,可这次常妈妈却没有伸手去接,她先前收了那锭银子,是以为可以推别的姑娘顶上,但眼前这二人却是非如意不可的架势,她便不好再收这钱了,拿钱不办事,是会砸主顾的,这是规矩。

    常妈妈为难的道:“正是,二位公子来得不巧,这如意不是三天后就要正式挂牌接客了吗,这几日来听曲的就多了些。”

    看在拿了对方银子的份上,常妈妈又往前凑了两步小声道:“一位京城来的贵客把如意这几天的场都包了,就等着如意姑娘挂牌呢,要不二位还是换个人吧,那位,真得罪不起。”

    “哦……”顾星澜还是把银子推到了常妈妈眼前,笑道:“妈妈,我们兄弟只是慕名前来见上一面,不会耽误太久的,要不妈妈通融通融?”

    顾星澜漂亮的美目别有深意的看了眼常妈妈,那目光灼灼的,看得人心痒痒,再配上这么张俊美的脸,常妈妈心中一荡,老脸一红,她假模假式的咳了一声,将银子收入怀里。

    常妈妈看了看房中的滴漏,时间还早,那位爷没那么早来,唉,谁让那么俊俏的小公子对她放电呢,她实在是受不住啊!就破一回例。

    她一咬牙,豁出去的说:“公子即是只想见上一面,那倒也使得,只是这时间不能超过半个时辰,不知公子还愿不愿意?”

    顾衡不高兴的看着顾星澜对那老女人抛媚眼,但他又不敢耽误星澜的事,只能像只河豚似的坐在一边一口一口的喝着茶,竟两下就把一壶龙井喝完了。

    他摇了摇空了的茶壶,递到常妈妈眼前,阴阳怪气的道:“劳烦妈妈再给添壶茶。”

    常妈妈惊讶的看着眼前的茶壶,她还是头回看到来花楼还没等喝酒,就先把一壶茶喝光的,常妈妈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尴尬的笑道:“好,我这就为公子添来。”

    顾星澜这次痛快的喝了手中的茶,往桌子上一撂,笑道:“自是愿意,还请妈妈安排。”

    常妈妈提着茶壶打包票道:“两位稍坐片刻,妈妈我这就去安排,不出一盏茶的功夫,一准儿让二位公子见到如意。”说完,便领着两个丫鬟退了出去。

    人一走,顾星澜便黑着脸道:“你又抽什么风?”

    顾衡耷拉着脸,闷声闷气的道:“没抽风。”

    顾星澜道:“没抽风你喝一壶茶?”

    顾衡像个被嫌弃的小狗似的委屈道:“我就是渴了。”

    顾星澜火冒三丈道:“你觉得我会信?”

    顾衡看天看地,就是不看顾星澜,他小声辩解道:“真的就是渴了,想喝水。”

    顾星澜看了眼四下,强压下心口的火,长出了口气道:“算了,就当你是渴了吧,一会见到那花魁,一切按计划行事,不许再给我出茬子,懂了吗?”

    顾衡这回转过脸来,笑得一脸灿烂的看着顾星澜高兴的道:“好,你放心,我一准不给你添乱。”

    顾星澜黑着一张脸道:“哼……我就多余带你来这,带虎子来什么时候这么多事,真是麻烦。”

    顾衡也不反驳,只任对方抱怨,反正现在跟来的是他,随便星澜怎么说。

    开什么玩笑,来青楼这种妖精成群的地方,他怎么放心星澜和别人来,万一不小心,星澜学坏了怎么办,那可不行,他得亲自看着,现在星澜都晨勃了,要是哪个不要脸的小妖精贴上来,把星澜的元阳给吃了可怎么得了。

    想到这样那样的画面,顾衡打了个哆嗦,那简直不能想象,他觉得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不多时,常妈妈去而复返,领着顾星澜二人,“蹬蹬蹬”的上了楼梯,往七层最高之处而去,几人的脚步清浅,不一会就到了七层最里间的一间华丽的房屋门口。

    顾星澜目光在常妈妈的足下停了一瞬,不着痕迹的又挪开,心中思忖道:“我和顾二都是有功夫在身的,这常妈妈竟也能气都不喘一下,这人身在风月场,估计不简单,回去还是要留意一下。”

    常妈妈气息绵长的笑道:“二位公子,如意姑娘就在里面,妈妈我就不进-去了。”说完便杵在门边也不走。

    这才是大头的,前面那些不过都是探路的毛毛雨,想见上一眼第一楼的花魁娘子,没个百两银子,怕是不要想得太美的勒。

    顾星澜这次直接从袖口里掏出一张二百两的银票递到常妈妈眼前,笑道:“多谢妈妈为我们安排,小小心意,还望笑纳。”

    常妈妈冲顾星澜抛了个别有深意的媚眼,心想:“小伙子还是蛮懂的勒。”嘴上却客气的道:“那怎么好意思哦,让公子破费了。”

    手上却不客气的接过顾星澜递出来的银票,那柔滑的手还不怀好意的在顾星澜的手背上摸了一把,然后才往旁让出门口,转身往回走去。

    “哎哟”常妈妈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晃了两下才稳住身形,回头一看,她长长的裙摆竟刮到了门边凸出来的一条雕花上。

    她用力的一扯,竟将那凸出的雕花整个扯断,“当”的一声掉在地上,常妈妈不屑的骂了句:“不长眼的东西,敢碍老娘的道,死都侬晓得怎哇死的勒。”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顾衡衣袖下的手指轻轻的搓了两下,将眼眸看向门内,俊美的脸上端得一副四平八稳,半点看不出这人私底下做过什么。

    他也不去管那骂骂咧咧的老-鸨,没事人一样抬步向屋内走去。

    顾星澜眉头微蹙,跟着顾衡进了房间,反手将门关上。

    “啪嗒”一声,门边的一个掌宽一尺高的雕花美人图板被翻转了过去,变成了一块沙漏,细白的沙从漏中沙沙的流下,提醒着屋中人,进-入的时辰,而翻转出去的美人图也提示着外面的人,此间有客,请勿擅入。

    关门的瞬间,一阵悠扬曼妙的琴声从里间缓缓传了出来,那曲声婉转动人,如泣如诉,仿佛一妙龄女子约见心上之人,琴声欲语还休,带着少女的思慕与暗喜,等着她的心上人。

    顾星澜挑了挑眉,和顾衡一前一后,向内屋而去。

    穿过一道花开四季的山风屏风,便见一人影影绰绰隐在珠帘后拨弄着琴弦,桌案上的香炉里燃着上好的清雅熏香。

    那香不似一般花娘用的庸俗热烈,反而很是高雅的沁出冷冽的幽谭香,似有似无,还带着一丝甜,沁人心脾,高级感扑鼻而来。

    真不愧是姑苏第一花楼的花魁啊,这屋子从摆设到布置,到意境,竟不输皇宫什么,还带着一种皇宫也没有的轻松与惬意,并着江南氤氲的柔婉美,真真是未见其人,便让人酥到骨子里了。

    那珠帘后的女子纤纤身姿,随着琴声起伏晃动,美得不似人间女子。

    “噼啪”一串帘响,一个高大的身影掀帘而入,行至抚琴的姑娘身后,姑娘头也不抬,仍专注的拨弄着手中的琴弦。

    一曲毕,姑娘抬头看向顾星澜,盈盈一笑起身道:“如意见过二位公……”

    下一瞬,那笑疆在脸上,姑娘绵软的向后倒去,落到一半,被一双修长好看手接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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