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打了饭,不约而同的挑了个离谭松他们最远的桌子坐下。

    顾衡兀自开始用膳,就听潘明朗道:“唉……沈兄,听说了吗?就前日,谭氏家主来上京城了。”

    谭氏家主谭沛,齐王母族之人,为人沉稳老辣,很是有谋略,三十出头,便已接掌谭氏一族,足可见此人之手腕。

    谭沛常居许州,为何突然上京还不得而知,顾衡昨个倒是听顾星澜提过一嘴,但他佯装不知,摇了摇头。

    颜诀接道:“听说是来看望丽妃的,具体的就不清楚了。”

    谭氏家主谭沛,是丽妃幼弟之子,与齐王顾文稷是表亲,此人是齐王的智囊,齐王在朝堂上能有如今的权势,大半是此人功劳。

    潘明朗先是冲顾衡和颜诀挤眉弄眼了两下,又把头伸得离二人近了些,才低声道:“听说,这谭沛才入京,就把谭松那混账给收拾了,说谭松不精学业,整天只知惹是生非,罚了那货十板子,将人连夜打包,赶到太学来了。”

    顾衡就着谭家的闲料下饭,不一会,就吃完了,他擦了擦嘴,了然道:“怪不得,不然依谭松那性子,后来竟没来找我们麻烦,那才是出奇。”

    潘明朗点头赞同,就听颜诀道:“谭沛这人,有些手腕,怪不得能将谭家那一窝子混账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谭家尚武,一家子能动手的尽量别动嘴,行事那叫一个混不吝,一个不服一个,再加上这些年齐王势大,太子又年幼,谭家人更不把别人放在眼里,要是没了谭沛管束,指不定惹出什么祸事呢。

    这话说得一头雾水,潘明朗没听明白,追问道:“什么意思?小诀?”

    颜诀神秘的一笑,也不解释,让潘明朗在那干着急。

    顾衡不动声色的觑了颜诀一眼,颜家这位公子,学识渊博,心有沟壑,是个人才啊。

    潘明朗见颜诀不理他,又转过来问顾衡:“沈兄,小诀这话什么意思?你和我说说。”

    顾衡理了理衣袍,见二人都吃好了,起身边走边道:“那谭沛一准儿是听说了谭松与我们的龃龉,他自行动手打了谭松,也算是给了颜家和潘家交代,毕竟,大世家中多有姻亲,面子上还是要过得去的。”

    他没明说谭沛是怎么知道潘明朗和颜诀身份的,大家族,各有各的渠道,心知肚明点事。

    “噢”潘明朗也是个聪明的,经顾衡这么一说,瞬间理通了其中的勾连。

    还不等他回神,便被颜诀揪着耳朵道:“让你一天别死读书,多注意注意身边人和事,你都听到狗肚子里去了?”

    顾衡一怔,没想到这温温柔柔的颜公子还有这样活泼的一面,很是诧异。就见潘明朗满脸堆笑的告饶道:“诀弟我错了,快松手,快松手,哥疼。”

    也不知是真的假的,反正潘明朗在那龇牙咧嘴一顿哎哟,看着挺像那么回事。

    颜诀倏地松开了手,也怕自己没轻没重,揪过头了,急急的看去,“我看看红了没有。”

    潘明朗哧溜一下躲到顾衡身后,嘿嘿笑道:“没红没红,哥逗你玩呢,下次能不揪耳朵了吗?当着沈兄的面,给哥留点脸。”

    颜诀白了潘明朗一眼,讥讽道:“你还知道要脸?咱们几个,就你最大,你看看你那脑子里一天天的都装了些什么?哪有点为长的样子了?”

    潘明朗从顾衡身后探出身来,冲颜诀道:“那可不一定,万一沈兄比我还大呢?”他又转向顾衡,眨眨眼道:“沈兄,还不曾问过,你年方几何?”

    顾衡看着二人熟稔的互动,有一点出神,这让他想起了他和星澜,只不过半天没见,他竟有些想星澜了,如果星澜能和他一同入太学,会不会也是这个样子?

    思绪回转,他轻笑道:“我是长治二十年立春生人,再过几个月,便满十六了。”

    “啊!”潘明朗嘴巴张得多大,被颜诀拍了一巴掌才缩了回来,啧啧称奇道:“沈兄,你才十六便这么高了,怎么长的啊?我都二十了,还要比你矮一寸呢。”

    潘明朗状似心痛的握着心口,见没人理他,然后又笑着在颜诀的头上揉了两下道:“诀弟,咱俩是难兄难弟,你看你都十九了,也才七尺多。呜……可怜的孩子。”

    这人戏瘾上身,还没完了,颜诀最烦别人拿他身高说事,再说了,他也是堂堂七尺男儿,一点都不矮好吗?

    奈何身边总跟了个身高近八尺的棒槌,才显得他发育不良的不是。

    颜诀眼珠一转,转移话题道:“沈兄的弟弟不也才七尺高么,可见沈兄这身高是个例,个例……”

    说起星澜,顾衡脸上的笑意不自觉的放大了些,他眼眸发亮的道:“颜兄这话可不能让星澜听见,不然,他能打得你满上京城跑。”

    潘明朗凑过来道:“真的假的?星澜兄这么凶的吗?”他想了想顾星澜那天的身手,打了个哆嗦,不自觉的抿紧了嘴巴。

    仿佛像是能看到顾星澜追着他打似的,颜诀举着拳头,咬牙吼道:“真的,因为我也很想打得你满地跑。”

    同窗之意的情谊,原来就是这样的吗?顾衡若有所思的看着颜诀与潘明朗打打闹闹,他儿时也是有过一段上学堂的经历的,那时上的还是皇子皇孙们听学的文华宫。

    讲学的好像也是这些翰林,他那时一天是怎么过的呢?

    久远的记忆,透过斑驳的尘埃,被顾衡从犄角旮旯里拾掇出来,呛了他一鼻子灰,但依然簇新得如同昨日,顾衡鼻间一酸。

    那时的他总是想着怎么才能变着法的不去上课,怎么才能讨好母妃,让他可以出去恣意的玩个痛快。

    他还在心里想过:【反正家里有大哥顶着,大哥聪慧睿智,文武双全,我不学无术怎么了,又不用去考功名。】

    可是现在呢?大哥不在了,父王母妃也不在了,整个晋王府都不在了。

    他却在太学里兢兢业业的读书考功名,想来还真是讽刺,如果父王看到他如今这苦读不辍的模样,应该会很欣慰吧。

    顾衡在心里苦笑了下,可是成长从来就是布满荆棘的,不蹚过那血淋淋的路,白骨堆成的山,他又怎么会长得如此之快呢?

    未时的太阳很是炎热,炙烤着到处乱窜的学子们,顾衡墨黑的眼眸中却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冽,仿佛再暖的光也照不进这人心里似的。

    下午又换了位先生给他们讲八股文,忙碌的一天很快就过去了。

    用过晚膳后,顾衡又去找先生借了一些往年的试题才回来。

    推开野蔷薇满架的院门,扑鼻的花香沁人心脾,甜中带着一丝涩然,像夏日里甜甜的一口冰镇瓜,又像开得荼蘼的花蕊间,翩然缠绕在一起的蝴蝶,你浓我浓的,蜜里都是情意。

    整个氛围很是雅致。

    房间里亮着一豆烛火,暖黄的光晕透过窗纸,从里面映出一个长身玉立的人,那人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像是在冥想什么。

    烛光将那影子拉得老长,影影绰绰间,那人似乎动了,从一个分成了两人,一高一矮,相对而立,高的垂目,矮的昂首,四目相对间,闪出噼里啪啦的火花。

    然后高的低头,矮的踮脚,两张本不相邻的唇就这么紧紧的碰触到了一起,水乳-交融,难舍难分。

    从里间传出断断续续的急促喘气声,那声音分明是两个男子。

    顾衡的心咯噔了一下,要推门的手顿在了原地,只听里间的人亲了半晌,一人喘息道:“朗哥哥,你别闹,一会儿同住的人该回来了。”

    那声音低哑中带着一丝温润,很是魅惑,只听另一道声音厚重地说:“我有分寸,再给我亲一口,我就走了,好诀弟,听话。”

    屋中二人,竟是潘明朗和颜诀?

    顾衡心中大震,不动声色的缩回手抱紧了手中的书,脚步清浅的转身往院外而去。走到蔷薇花门边,他长出了口气,抬眸看了看天上的皓白明月。

    今日的星星一闪一闪的,很是明亮,众星拱月间,上弦月弯弯的照映着世间万物,清冷中却带着让人心安的皎洁,正如这黑夜里的一盏明灯,让在暗夜行走的人能看清脚下的路,正如星澜给人的感觉。

    他曾在一本杂谈上看过,皓月上弦,代表着开始和希望,顾衡想,这话真是没错,就像星澜于他,是向上的动力,勇气的来源,是他在逆境中坚定奋斗的伙伴。

    如果除开这些,还有吗?

    他脑中突然闪过烛光下的那一幕,一高一矮,仰俯之间灼热纠缠的影子,那虚影在他的脑中越来越凝实,渐渐变成了他和顾星澜的身影。

    “沈兄,原来住在这的是你啊!”

    顾衡被这一嗓子吓得从乱飞的思绪中抽离,他眼神飘离的回道:“啊,是我、是我。”

    潘明朗不知什么时候从屋里出来的,正好遇到院门外徘徊的顾衡,他嬉笑的道:“想什么呢?魂都没了?我叫你两声才听见?”

    顾衡尴尬的笑道:“没什么,在想刚刚问先生那几个问题,潘兄这是要走了?”

    他也没问潘明朗为什么会在这,潘明朗刚刚做了隐秘的事,心虚着呢,也没注意,打着哈哈道:“啊,这就走了,你也早点休息。”

    告别了潘明朗,顾衡推开屋里的门,就见颜诀坐在桌前兀自喝着茶,脊背坐得笔直,神情有点紧张,像是在等什么人。

    仔细看,还能看出这人的唇有些过分的红艳。

    见推门进来的是顾衡,颜诀不自觉的长出了口气,端着的肩也放松下来。

    颜诀温和的开口道:“刚刚,吓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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