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春生刚准备呛声,一块腰牌“咚”的砸在桌上,那牌子正中刻了个沈字,四周是御林卫都卫统一的篆刻花纹。一群人面面相觑。

    “哟……看我这眼拙的,原来是沈都卫,您看看这事闹的,大水冲了龙王庙不是。”他麻利儿的把桌上的牌子给顾星澜往腰上挂好,赔着笑捅了旁边的赖春生一把。

    “就是就是……都是小的们眼拙,呵呵……”一群糙汉子抓耳挠腮的给顾星澜赔不是,只有赖春生没开口。

    他梗着脖子嗤了一声,阴阳怪气的道:“沈都卫就是会投胎啊!有个好兄长,轻轻松松就能捡个都卫当当,不像咱们这些泥腿子,都得脑袋别裤腰带上,拿命去拼,才能给自己挣份前程……”

    一屋的人目光浮动,你看看我,我瞥瞥你,都不吭声,这是都不太服气啊?

    御林卫分十三都卫所,他们这支是第三卫所,搁以前温都卫在的时候,他们三卫也能在御林军里排前头。

    只是从三年前,温都卫殉职后,他们便没落了,御林卫什么重要行动都不派给三卫,他们自己久而久之也懒散了。

    赖春生并不清楚顾星澜这都卫是怎么来的,只知道在半年前副统领陈义给他们派了个极年轻的都卫过来,还说这人了不得,让他们都上心点。

    结果呢?半年都没见着人,也不知道跑哪条河沟里摸王八去了,大家有情绪也是正常。

    摸王八才回来的顾星澜觑了众人一眼,这要是搁以前,她非得挨个给这群兵痞子揍服了不可,但现在她没有内力,耍耍招式唬人还成。

    顾星澜冷冷的开口:“知道自己现在的位子是拿命拼出来的就好好珍惜,你们以前什么样我不管,打今儿个起,兵就有个兵样,别像个街溜子样,让我看不起你们?三卫?”

    之后的半个月,赖春生等人虽说依然看顾星澜不顺眼,但每日的操练总算是像模像样起来,晚上当值时,即使没有任务给三卫,众人也不再喝大酒了。

    改成扎堆一起暗戳戳的骂顾星澜了,那话说得,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呸,这沈都卫就是个草包,你看他头一天来装的,我以为他多行呢?结果,兄弟们操练,他天天躲在一边晒太阳,什么东西。”

    “就是就是,唉?你看那细胳膊细腿的,老子一只胳膊就能把他按倒,不就是一小白脸么?跟爷这装什么大尾巴狼啊?”

    “咳咳……说话都注意点,人好歹上边还有个户部侍郎的哥哥呢?这要是去他兄长面前哭一哭,咱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哈哈哈……”

    顾星澜全当不知,她需要一个契机,这些天,她没事就往府里的药堂里钻。顾衡专门在后院给她辟出一块地方让她鼓捣。

    她依着以前的手札,一点点去寻找抑制之法,就这么连着摆弄了半个月,还真被她试出一味药,当然,这还得多亏了孙与姜的帮忙,和白勺时不时送来的手书。

    顾宴回到西境,加快了对齐王的蚕食,他对顾星澜的隐瞒,只说是为了保护她,当时的情况也确实保护了顾星澜,虽然这种欺瞒让她很不舒服。

    但人送方子又送药的,她再不知好歹,也不好撂脸子,再说她也确实需要白勺的手书。

    顾宴有一句话说得对,这疯老头别的不靠谱,医人一道上,还是有些本事的。

    只是这方子目前只能让顾星澜恢复七层的内力,而且并不能彻底拔了她体内的寒毒。

    要想长久的身体无虞,还是得养。

    顾衡看向孙与姜道:“这法子确定安全?”

    “这……”孙与姜想起顾星澜的嘱托,违心的点了点头:“主子放心,就是有些微疼,于小公子身子是有好处的。”

    顾衡道:“微疼是多疼?”

    “这……因人而异,每个人的情况都不一样,属下也说不好。”孙与姜心下打鼓,他要是说疼得让人叫娘,主子还不扒了他的皮。

    星澜一门心思要急于恢复内力,顾衡劝也劝不动,只能陪着。

    “那属下在外面守着。”孙与姜转身出了房间。

    顾星澜整个人泡在浴桶里,一口气将药给闷了,顿觉胸腔里一股火腾的烧了起来,借着药汤,不断的烧灼着她体内的气,钻心的疼。

    “主子?还好吗?”仲夏不停的擦拭着顾星澜额头上的汗珠,急得泪花都下来了。

    屏风外的顾衡也道:“星澜,你要是疼,便唤我。”

    隔着屏风,顾衡看到那一抹剪影倔强的靠在浴桶边,一开始挺直的脊背一点点滑了下去,那影子也在微微的晃动。

    顾星澜没有说话,只闷哼了一声。

    顾衡越看越坐不住,两步跨过屏风走了过来,便看到顾星澜满头大汗的紧紧抓着桶壁,手上青筋膨出,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一条红色的血渍自嘴角浸了出来。

    他上前一把抱住顾星澜,急道:“这什么劳什子汤药?这么疼的吗?咱不泡了,啊……”说着便要把顾星澜抱出来。

    顾星澜抓着浴桶不撒手,极艰难的对他摇了摇头。

    仲夏看着这两人,不声不响的退了出去。

    顾衡一身的力气没处使,竟直接跳了进-去,他把顾星澜的手环到他的腰上:“疼就掐我,咬我,别不吭声。”

    顾星澜也没客气,直接将身子靠在顾衡的肩上,浑身虚脱的喘着气,半晌才嘶哑地说:“小鱼……我疼……”

    顾衡眼眶通红的嗯了声,一下下的拍着顾星澜的背,说:“嗯……小鱼知道,小鱼知道。”

    他不过泡进药桶里片刻,全身便火烧火燎的疼,他还没服药,只是泡了药汤,那星澜得疼成什么样,不言而喻。

    两人隔着衣衫紧紧的依偎在一起,像一株并帝双生莲,又像是两株寒冬里的荆棘,在这冬夜里,连血带肉的扎在一处,难分彼此,互为依靠,互相取暖。

    他们汲取着对方的生机,滋润着自己,再反哺给对方,形成一个完美的闭环,谁也融不进-去。

    半个时辰后,疼痛感一点点退去,顾衡轻声唤道:“星澜?”

    没有人回答,腰上的手滑了下去,他动了动肩膀,顾星澜头一偏,整个人已昏厥了过去。

    顾衡打横将人抱起,随手扯了件袍子将人裹住,轻轻的放回榻上,掖好被角,才唤了孙与姜进来。

    孙与姜看着顾衡一身的湿,也没多嘴,左右那药汤对顾衡也无害,就是疼了点,他给顾星澜探了探脉,松了口气道:“主子,成了。”

    顾衡一喜,道:“这药毒除了多少?”

    “这……”孙与姜好不容易高兴起来的情绪又被二公子打压了回去,他抱歉的道:“主子,这只是抑制,拔不了?”

    顾衡低落的将人打发了,坐在顾星澜的床边,指尖放在星澜鬓边的湿发上,他将发掖到耳后,见顾星澜也不知梦到了什么,眉头紧蹙的低喃了句什么,神情很是惊惧与悲凉?

    他附耳去听,只听到“黄兄”什么的,这“黄兄”又是谁?顾衡俯身在顾星澜的额上烙下一吻。

    安抚道:“星澜,我在,小鱼在,不怕……”

    他将她的手放在掌中,牢牢的握着,那双炙热又有力的手,将温暖与可靠一点点传给冰凉的手的主人。

    ***

    朦胧间,初登大宝的寿德帝冷漠的盯着她,嗤笑道:“皇弟,你三十万大军在手,你不死,我哪儿能放心啊?哈哈哈……”

    “你不死,我哪儿能放心啊?哈哈哈……”

    无数个顾征围在她的周遭狂笑,狰狞的,得意的,残忍的,疯癫的,将她重重包围,让她窒息,她胸腔越来越绞痛起来,一口老血喷出,不敢置信的道:“皇兄?为什么?”

    那说话的人明明是她,又不是她。

    顾星澜整个人昏昏沉沉的急剧下坠,身上有无数的鬼手都在往下拉扯她,想将她拽入无间地狱。

    “不要,放开,你们放开我,放开我……”

    她挣扎着去踢那些鬼手,但鬼手数量太多,完全无济于事,就在黑暗彻底吞噬她前,一双温暖有力的手从天而降将她牢牢拽住。

    她听到有人说:“星澜,别怕,我在,小鱼在,别怕……”

    那声音犹如梵音天籁,一下子驱散了她周遭的黑暗,鬼手们霎时销声匿迹,让她在天地间得以喘息。

    真好……顾星澜如是想。

    ***

    一缕朝阳透过雕花窗棂,柔和的打在顾星澜眼睫上,屋外的腊梅枝上,两只雀儿叽叽喳喳的叫着,像是知道今日定是个艳阳天一样。

    顾星澜睫毛颤动了两下,悠悠地睁开了眼眸,入眼的是一张极其俊逸潋滟的脸,精致如画的眉眼间泛着淡淡的疲惫,白皙的脸上带着一抹潮红。

    唇色却有些发白。

    顾衡伏在榻边,身上只披了个大氅,内里的衣服还是湿的,顾星澜眉头微蹙,心下抱怨:“这么大个人了,也不知道把自己拾捯好,唉……”

    她将身上盖的两床被子扯了一床往顾衡身上披,披了一半,对上顾衡迷离的眼。

    “你……醒了?”

    “阿嚏……”

    顾衡与她面面相觑,两人都尴尬的退了一步。

    顾星澜是想起昨夜的种种,把顾衡拖累得生病,不好意思,顾衡则单纯的是怕过了病气给顾星澜。

    “嗯……”顾星澜心下有些局促,轻声道:“你回房换身干净的衣衫吧,再让仲夏给你煎服药。”

    昨夜的药浴不但让她恢复了七成的内力,还彻底化除了她脑中的淤血,万千的记忆回笼后,不光带来了清明,还带来了无限的愧疚。

    顾衡起身动了动蜷缩久了麻了的长腿,问道:“星澜觉得可好些了?还有没有哪里不是?”

    “我好多了,倒是你,快去休息休息吧,身上的伤没好几天,可别再病着了。”

    顾衡应好,走到门口时,又听星澜说道:“谢谢你,小鱼。”

    他嘴角咧成一个好看的弧度:“嗯。”转身出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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