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话恰似故人来（上）
这个城市面积一万多平方公里，拥有九百多万人口，若是去市区、景区，每天擦肩而过的人没有一千，也有九百。
听说两个人相识的概率是千万分之五，而他们之间却跨越了这千万分的概率，中间横亘了六年的时光。
纠缠过，最后也选择放弃。
这个城市那么大，每天川流不息的千万人，也许曾经又擦肩，也许再也不相见。
Z省大学生篮球联赛决赛正在Z大篮球馆如火如荼地进行，球场观众席座无虚席，观众都聚精会神地看着球场上球员的一举一动。
球场外，夏璎珞拖着还一脸睡意朦胧的林微澜，往球场内跑，边跑边逆风喊着：“快点快点！公车上还没睡够吗，还睡！”
林微澜拉了拉肩上滑下去的包，打了个哈欠：“大姐，咱们学校离Z大要两个小时的公车，你早上六点钟就拉我起来了。我昨天一点多才睡，我又不是你，打了鸡血一样，我当然困……”
二人渐近篮球馆，馆内的欢呼声叫好声已经不绝于耳。
夏璎珞听见，更加兴奋，脚底生风，三步并作两步：“谁逼着你那么晚睡的一样！快点快点，我偶像好不容易上场一次，错过了都能哭出声来。”
“又是哪位‘你偶像’……你一天换几个小哥哥，我真的记不过来啊……”
林微澜把包过了安检，小跑了几步跟上去。
夏璎珞抢到的位置很靠前。
比赛已经开始，篮球馆观众席几乎满座，再加上随着场上不时进球带来的欢呼躁动，二人往前挪动的速度缓慢。
林微澜一直低头看着脚下的台阶，生怕绊倒。
她看着头顶明晃晃的大灯，忽然觉得恍如隔世。篮球赛这种东西，已经很多年没有看了。
女生看篮球，无非是两个原因：场上有喜欢的男生，场下有喜欢的男生。
她什么也没有，就再也没有坐在球场边过。
场上，第二节已经开始，双方队伍是Z大和G大，Z大暂时领先两分。
她两百多度的近视，平时不喜欢戴眼镜，早上走得匆忙，也忘记了拿上，现下望出去，看哪里都是柔光过度的画面，便只能眯着眼睛、皱着眉，问夏璎珞：“你偶像是哪个？”
“他……”夏璎珞伸长了脖子望了一会，指着对面角落里Z大休息区说，“他还没上场，在休息区，那儿。”
“那么远，我看不见。等他上场了你再叫我，我没带眼镜，看不太清。”说着，就低头玩起了手机。
夏璎珞满心满眼都是小哥哥，自然没空理会她。
距离第二节结束还有三分钟的时候，暂停的哨声忽然响起，裁判高喊：“Z大队请求换人。”
话音刚落，Z大休息区站起来一个人。
夏璎珞一把抓住她的手臂，用力晃着：“他他他他他！我们寂寂要上了！”
“唧唧？爹妈取名字这么随便的吗？”声音太嘈杂，林微澜没听清她在说什么，只听到了“唧唧”两个字，以为是他的名字，头也没抬，笑道。
夏璎珞是典型的人来疯，具体表现在：人越多越镇定，胆子越大，脸皮越厚。
她口中的“唧唧”上场的时候，观众席的女生们已经开始骚动起来，毫不压低的议论声不绝于耳。
夏璎珞见偶像人气这么高，顿时心里爆发出一阵小勇气，誓死保卫头号粉丝地位，便一咬牙一狠心，猛地从座位上跳起来，冲着场上大喊了一声：“程寂！加油！”
夏璎珞是学声乐的，用力一喊自然是声如洪钟，又因为座位实在靠前，不止吸引了观众席上众人的目光，更是吸引了球场上球员的目光。
感觉到夏璎珞跳起的势头时，林微澜就想伸手把她按下去，却已经晚了。再加上她的动作实在是太过于流畅，一句大喊更是一气呵成。
等她抬头的时候，刚好听见喊出的“程寂”，模模糊糊的，看到场上一个人正在朝她这边看。
脑子里轰的一声，炸开一声惊雷。
那抹身影，那个人，即使看不清楚，即使他和别人穿着一样的球服、混在人群中，即使再过许多年，她也能一眼就认出来。
六年的时间太长，长到她已经记不清楚他的眉目。
可是即使是这样，再看到他的一瞬间，还是能一眼认出。
大脑片刻的宕机以后，又超速转动起来。
不过几秒钟的时间，她就仓皇地做出了决定：她要离开，立刻、马上，在他认出她之前。
她一直以为，他们之间的感情不算深刻。甚至她一度认为，他对她从来都是一时兴起，没有投入什么真情实感。
如他所说，她长得很平凡，是再平庸不过的一个人。
此去经年，她混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应该没那么容易被他发现。
于是，她抓起包往外走。
同一排的观众来不及收回脚，她就这么几步一踉跄地迅速走了出去。
篮球场上的程寂，听到观众席的喊声，下意识地看过去，却一眼就看见站起来的女生，以及她身边那个，刚刚抬起头的人。
他逆着球馆大灯刺目的光，穿过密密麻麻的人潮，看向她，然后看见她慌张地离开。
他转身对教练喊：“教练我不上了！让顾泽替！”
说完便匆匆往散场通道跑去，留下不知所云的观众，和同样一头雾水的教练与队友。
程寂自认不是一个长情的人。
这些年身边的女生来来往往不少，却也没对谁多掏心掏肺。
有时候，他也会怀念少年时候的自己。那时候喜欢一个人，不因为她多好看，不因为她家境多富有，只因为她是她。
后来，他听说，她也还在这个城市读大学，但是对她的“听说”也就止步于此。
他不喜欢去打听别人的近况，觉得做作，也会暴露出在乎。
于是，一晃这么多年，在这个说大不大的城市里，在这么多条街道巷弄里，他再也没有看见过她。
甚至，他后来找的女朋友，也没有一个人像她。
他也想起过她，记忆模模糊糊的，脑中只一遍遍闪回她平庸的眉眼，以及她低着头、替他整理桌子的样子。
他以为已经忘记了她，却怎么也想不到，会在这样的场合，以这样的方式再遇见。
出了散场通道就是一条岔路。
林微澜第一次来Z大，不认识路，便随意地往左边的路走去。
不过十几秒后，程寂追出来，在岔路口顿住了一两秒，然后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左边。
不出几步，就看到她低头小跑的身影。
原来这么多年过去，这种感觉得到她在哪里的默契，还在。
这会儿是上课时间，学生都在教室里，再不然就是在篮球馆里。篮球馆外的通道里空无一人。
他和她追逃的脚步声，被空旷的走廊放大了许多，显得更加的空洞和压抑。
“林微澜，你站住。”程寂忽然出声喊她，停住了脚步。
篮球馆的外围是玻璃围成的。太阳已经升起，耀眼夺目的日光通过玻璃照射进来。
也许是光太强了，晃得她的眼睛生疼。
新闻里说，夏天已经过去了，可这炙人的温度还是不依不饶。
他这一句，仿佛倒转了时光。
许多年前的某一天，他也是这么喊住了她。
再往后的许多年，他继续往前走了，她却被他喊住，停留在了时间的河里，再也动弹不得。
林微澜咬咬牙，视死如归地转身。
她和他之间隔着三五米的距离。
在过去的六年里，这是他们离得最近的时候。
三五米的距离，足够让她看清楚他的样子。
和那时候相比，他的眉眼温柔沉稳了许多，不再像少年时候那样凌厉。
这些年，想起他的时候，脑中总是浮现出他皱着眉的样子。每次想起来，都觉得难受。
他自己的人生，的确有很多不为外人道的心酸。在一起的时候，她的确有过开心的时光，但到后来，他带给她的，也只有苦楚。
这个人有毒。
就像吃了毒蘑菇一样，致幻又上瘾。
多少个不眠的日日夜夜，她下定了决心要远离，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牵扯。
她勉强扯出一个虚伪的笑容，说出的话也是底气不足：“你，你在叫我吗？你认错人了，我不叫林微澜。”
程寂靠在墙壁上，嘴角挂了一个淡淡的笑，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睁眼说瞎话：“哦？认错了？那重新认识一下，我是程寂。”
又来了，又来了！
林微澜还能清楚地记得，他这种似笑非笑的表情，以及被他的这种表情支配的恐惧。
程寂这个人，长得有多好看，性格就有多冷淡。
“面上噙着三分笑，心里含着一寸冰”，这句话用来形容程寂，真是再贴切不过。
仓皇的话喊了出来：“你，你别用这种表情看着我，我，我不怕你！我不想认识你，再见！”她的余光瞥见，前面不远有一个出口，于是脚下生风，不管三七二十一地跑了。
她的脚步声渐远。
程寂也不急着追，看了看手表，像是在等着什么。
大概又过了半分钟，另一个脚步声伴随着喊声，从篮球馆里出来：“微澜！林微澜！死丫头跑那么快！”
夏璎珞的声音戛然而止，她看见了程寂。
看到程寂正看向她，她手脚僵硬地站在原地，动弹不得：“偶像，你怎么在这里，好巧。”
程寂把视线转回林微澜离开的方向，对夏璎珞道：“不巧，我在等你。我想要，林微澜的联系方式。”
听说两个人相识的概率是千万分之五，而他们之间却跨越了这千万分的概率，中间横亘了六年的时光。
纠缠过，最后也选择放弃。
这个城市那么大，每天川流不息的千万人，也许曾经又擦肩，也许再也不相见。
Z省大学生篮球联赛决赛正在Z大篮球馆如火如荼地进行，球场观众席座无虚席，观众都聚精会神地看着球场上球员的一举一动。
球场外，夏璎珞拖着还一脸睡意朦胧的林微澜，往球场内跑，边跑边逆风喊着：“快点快点！公车上还没睡够吗，还睡！”
林微澜拉了拉肩上滑下去的包，打了个哈欠：“大姐，咱们学校离Z大要两个小时的公车，你早上六点钟就拉我起来了。我昨天一点多才睡，我又不是你，打了鸡血一样，我当然困……”
二人渐近篮球馆，馆内的欢呼声叫好声已经不绝于耳。
夏璎珞听见，更加兴奋，脚底生风，三步并作两步：“谁逼着你那么晚睡的一样！快点快点，我偶像好不容易上场一次，错过了都能哭出声来。”
“又是哪位‘你偶像’……你一天换几个小哥哥，我真的记不过来啊……”
林微澜把包过了安检，小跑了几步跟上去。
夏璎珞抢到的位置很靠前。
比赛已经开始，篮球馆观众席几乎满座，再加上随着场上不时进球带来的欢呼躁动，二人往前挪动的速度缓慢。
林微澜一直低头看着脚下的台阶，生怕绊倒。
她看着头顶明晃晃的大灯，忽然觉得恍如隔世。篮球赛这种东西，已经很多年没有看了。
女生看篮球，无非是两个原因：场上有喜欢的男生，场下有喜欢的男生。
她什么也没有，就再也没有坐在球场边过。
场上，第二节已经开始，双方队伍是Z大和G大，Z大暂时领先两分。
她两百多度的近视，平时不喜欢戴眼镜，早上走得匆忙，也忘记了拿上，现下望出去，看哪里都是柔光过度的画面，便只能眯着眼睛、皱着眉，问夏璎珞：“你偶像是哪个？”
“他……”夏璎珞伸长了脖子望了一会，指着对面角落里Z大休息区说，“他还没上场，在休息区，那儿。”
“那么远，我看不见。等他上场了你再叫我，我没带眼镜，看不太清。”说着，就低头玩起了手机。
夏璎珞满心满眼都是小哥哥，自然没空理会她。
距离第二节结束还有三分钟的时候，暂停的哨声忽然响起，裁判高喊：“Z大队请求换人。”
话音刚落，Z大休息区站起来一个人。
夏璎珞一把抓住她的手臂，用力晃着：“他他他他他！我们寂寂要上了！”
“唧唧？爹妈取名字这么随便的吗？”声音太嘈杂，林微澜没听清她在说什么，只听到了“唧唧”两个字，以为是他的名字，头也没抬，笑道。
夏璎珞是典型的人来疯，具体表现在：人越多越镇定，胆子越大，脸皮越厚。
她口中的“唧唧”上场的时候，观众席的女生们已经开始骚动起来，毫不压低的议论声不绝于耳。
夏璎珞见偶像人气这么高，顿时心里爆发出一阵小勇气，誓死保卫头号粉丝地位，便一咬牙一狠心，猛地从座位上跳起来，冲着场上大喊了一声：“程寂！加油！”
夏璎珞是学声乐的，用力一喊自然是声如洪钟，又因为座位实在靠前，不止吸引了观众席上众人的目光，更是吸引了球场上球员的目光。
感觉到夏璎珞跳起的势头时，林微澜就想伸手把她按下去，却已经晚了。再加上她的动作实在是太过于流畅，一句大喊更是一气呵成。
等她抬头的时候，刚好听见喊出的“程寂”，模模糊糊的，看到场上一个人正在朝她这边看。
脑子里轰的一声，炸开一声惊雷。
那抹身影，那个人，即使看不清楚，即使他和别人穿着一样的球服、混在人群中，即使再过许多年，她也能一眼就认出来。
六年的时间太长，长到她已经记不清楚他的眉目。
可是即使是这样，再看到他的一瞬间，还是能一眼认出。
大脑片刻的宕机以后，又超速转动起来。
不过几秒钟的时间，她就仓皇地做出了决定：她要离开，立刻、马上，在他认出她之前。
她一直以为，他们之间的感情不算深刻。甚至她一度认为，他对她从来都是一时兴起，没有投入什么真情实感。
如他所说，她长得很平凡，是再平庸不过的一个人。
此去经年，她混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应该没那么容易被他发现。
于是，她抓起包往外走。
同一排的观众来不及收回脚，她就这么几步一踉跄地迅速走了出去。
篮球场上的程寂，听到观众席的喊声，下意识地看过去，却一眼就看见站起来的女生，以及她身边那个，刚刚抬起头的人。
他逆着球馆大灯刺目的光，穿过密密麻麻的人潮，看向她，然后看见她慌张地离开。
他转身对教练喊：“教练我不上了！让顾泽替！”
说完便匆匆往散场通道跑去，留下不知所云的观众，和同样一头雾水的教练与队友。
程寂自认不是一个长情的人。
这些年身边的女生来来往往不少，却也没对谁多掏心掏肺。
有时候，他也会怀念少年时候的自己。那时候喜欢一个人，不因为她多好看，不因为她家境多富有，只因为她是她。
后来，他听说，她也还在这个城市读大学，但是对她的“听说”也就止步于此。
他不喜欢去打听别人的近况，觉得做作，也会暴露出在乎。
于是，一晃这么多年，在这个说大不大的城市里，在这么多条街道巷弄里，他再也没有看见过她。
甚至，他后来找的女朋友，也没有一个人像她。
他也想起过她，记忆模模糊糊的，脑中只一遍遍闪回她平庸的眉眼，以及她低着头、替他整理桌子的样子。
他以为已经忘记了她，却怎么也想不到，会在这样的场合，以这样的方式再遇见。
出了散场通道就是一条岔路。
林微澜第一次来Z大，不认识路，便随意地往左边的路走去。
不过十几秒后，程寂追出来，在岔路口顿住了一两秒，然后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左边。
不出几步，就看到她低头小跑的身影。
原来这么多年过去，这种感觉得到她在哪里的默契，还在。
这会儿是上课时间，学生都在教室里，再不然就是在篮球馆里。篮球馆外的通道里空无一人。
他和她追逃的脚步声，被空旷的走廊放大了许多，显得更加的空洞和压抑。
“林微澜，你站住。”程寂忽然出声喊她，停住了脚步。
篮球馆的外围是玻璃围成的。太阳已经升起，耀眼夺目的日光通过玻璃照射进来。
也许是光太强了，晃得她的眼睛生疼。
新闻里说，夏天已经过去了，可这炙人的温度还是不依不饶。
他这一句，仿佛倒转了时光。
许多年前的某一天，他也是这么喊住了她。
再往后的许多年，他继续往前走了，她却被他喊住，停留在了时间的河里，再也动弹不得。
林微澜咬咬牙，视死如归地转身。
她和他之间隔着三五米的距离。
在过去的六年里，这是他们离得最近的时候。
三五米的距离，足够让她看清楚他的样子。
和那时候相比，他的眉眼温柔沉稳了许多，不再像少年时候那样凌厉。
这些年，想起他的时候，脑中总是浮现出他皱着眉的样子。每次想起来，都觉得难受。
他自己的人生，的确有很多不为外人道的心酸。在一起的时候，她的确有过开心的时光，但到后来，他带给她的，也只有苦楚。
这个人有毒。
就像吃了毒蘑菇一样，致幻又上瘾。
多少个不眠的日日夜夜，她下定了决心要远离，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牵扯。
她勉强扯出一个虚伪的笑容，说出的话也是底气不足：“你，你在叫我吗？你认错人了，我不叫林微澜。”
程寂靠在墙壁上，嘴角挂了一个淡淡的笑，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睁眼说瞎话：“哦？认错了？那重新认识一下，我是程寂。”
又来了，又来了！
林微澜还能清楚地记得，他这种似笑非笑的表情，以及被他的这种表情支配的恐惧。
程寂这个人，长得有多好看，性格就有多冷淡。
“面上噙着三分笑，心里含着一寸冰”，这句话用来形容程寂，真是再贴切不过。
仓皇的话喊了出来：“你，你别用这种表情看着我，我，我不怕你！我不想认识你，再见！”她的余光瞥见，前面不远有一个出口，于是脚下生风，不管三七二十一地跑了。
她的脚步声渐远。
程寂也不急着追，看了看手表，像是在等着什么。
大概又过了半分钟，另一个脚步声伴随着喊声，从篮球馆里出来：“微澜！林微澜！死丫头跑那么快！”
夏璎珞的声音戛然而止，她看见了程寂。
看到程寂正看向她，她手脚僵硬地站在原地，动弹不得：“偶像，你怎么在这里，好巧。”
程寂把视线转回林微澜离开的方向，对夏璎珞道：“不巧，我在等你。我想要，林微澜的联系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