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长。”

    秦卿礼拍了拍蹲在小花园的草丛中的司君遥。

    “你看这是什么。”

    司君遥冲她招了招手,秦卿礼越过他的肩膀看见草丛里静静的躺了一只小鸟。

    “死了?”秦卿礼随手捡了一根长树枝,蹲在他旁边,用树枝翻了翻那只小鸟。小鸟挣扎着扑棱了一下翅膀,半扇翅膀无力的垂在身体一侧。

    “蓝靛颏,雄的?”秦卿礼不太确定,司君遥递上一个塑料袋,秦卿礼道了声谢套在手上,上前捧起小鸟翻查了一下,“雌的。”

    “这个是从哪来的?”司君遥起身,接过小鸟,“现在应该已经过了迁徙的时候了吧?”

    “家里跑出来的吧。”秦卿礼根据刚才拿在手里的感觉做出推测,“这小翅膀,野生的话活不到这么大。”

    “保护动物么,会有人找么?”

    “蓝靛颏又不是濒危的,花鸟市场就有卖的十几块钱一只。它主人不找就没人会管它。”秦卿礼摇了摇头。

    “不是濒危的,又不是名贵的,最普通的品种,丢了都没人来找。”司君遥笑了笑,“现在我有点希望它是家养的了,至少丢了死了还有人惦记着。”

    “你要留着这个么?”秦卿礼抬着头仰视着他,浅色的眼瞳如春水清澈温柔,“我们家有点偏,嗯,附近树挺多的,鸟也多。我小时候祖母带着我做过观鸟器,零零散散的学了点与鸟相关的知识,我或许可以帮你。”

    秦卿礼想到自己小时候和祖母在海外的庄园里,本姓Duseon的棕发碧眼的俄裔老夫人喜欢把年幼的秦卿礼打扮成上个世纪的洋娃娃。秦卿礼身体好的时候Duseon夫人喜欢与秦卿礼骑在马上漫步在铺满落叶的树林中,老夫人一手拉着缰绳一手引着秦卿礼看向不远处:“Lili,看,那个是什么?昨天教你认过。对,蓝冠山雀。真是我的好姑娘。”

    “嗯,”司君遥脑海中冒出年幼的秦卿礼跟在穿着花布衫的白发老太太身后,游走村头巷口农田荒地,老太太伸手指着那些鸟类告诉她那些都叫什么名字。

    还有些可爱。

    司君遥伸手扶了一把秦卿礼将她从地上拉起来,“那先谢谢你了。”

    司君遥的家离学校很近,好歹也是他们学校的学区房,房价高的离谱,是司君遥的父母就给他的唯一遗产。

    进门就看见狭小破旧的客厅里突兀的放了全套的家庭影院,巨大的屏幕近乎占据了整面墙,主机上的logo更是引得秦卿礼忍不住挑了挑眉。

    司君遥似乎不愿意让她看见那些东西,秦卿礼还没看仔细就被他拉着进了另一个房间。

    放下手中的小鸟和药物,秦卿礼打开手机一边凭借记忆一边查找相关内容,屏气凝神处理小鸟的伤口。

    “我帮不了你。我只会处理死掉的。”司君遥从冰箱里取出瓶进口的饮料放在她手边,秦卿礼道了声谢视线随着转移到桌子旁边的展示柜。上面陈列了十几只鸟类、小动物的标本,展示柜的颜色和材质对这个家来说也有点突兀了,但这个家里突兀的东西太多了秦卿礼已经麻木了。

    “你…这个爱好,挺,挺有个性的。”秦卿礼想了半天才夸赞到。

    蓝点颏一直在挣扎,估计是疼紧了扑闪着翅膀狠狠的抽打秦卿礼,坚硬的喙更是数次落在秦卿礼的手背上。

    “嘶。”秦卿礼抽了口凉气,手上加快了动作。

    “胶带胶带啊……没买胶带!”秦卿礼有些苦恼,司君遥有些诧异的从装药品的塑料袋里掏出来胶布递了过去。

    “你是不是最近失眠失傻掉了啊?”司君遥指了指她眼下的青紫说到。

    “啊?”秦卿礼反应了一会儿试图从莫名其妙消散的记忆里找出自己干过的事。她觉得自己最近有点不太对劲,被莫名的失眠折磨了数月的她感觉最近自己记忆力衰退的厉害,情绪低落食欲衰退,胸口更是时常感觉像憋着一口火,烦躁的不行。

    “感觉好奇妙啊,”司君遥看着平静下来的蓝点颏,“你能救它,我只能等他死后把他做成标本。是不是感觉我在你心里形象破灭了。”司君遥笑容有些公式化的僵硬,有些期待有些害怕她的回答。

    “没啊,”秦卿礼抬起头,眼神依旧干净的能透进心底,“就一个爱好吧,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没什么。”

    表面上人模狗样背地里有见不了光的爱好的人我见得多了,你这个还算口味比较轻的,秦卿礼暗自道。

    “你是第一个这么说的。”司君遥脸上僵硬的表情慢慢柔和了下来,“骆瑞说这东西不吉利、很变态,他不喜欢。”

    “嗨,你老管他做什么。”秦卿礼抬手敲了敲标本的保护罩,厚重玻璃发出的声响引得她挑了下眉尾。

    “他毕竟是我男朋友啊。”司君遥的声音里透着妥协的疲惫。

    “你喜欢他什么啊?”秦卿礼顺口问到。

    “你先告诉我你喜欢我什么,我就告诉你我喜欢他什么。”

    秦卿礼的心跳有一拍产生了微妙的变化,她偏过头看见司君遥笑的意味深长。

    “你想多了。你和我那个omega父亲很像,他很小的时候父母双亡,他自己一个人挣扎着活了下来。他那个时候经济状况非常差,一路走过来受了很多别人的恩惠,他一直教育我能帮别人的就帮他一把。”秦卿礼摇了摇头,看着标本否认到,没注意到司君遥越来越尴尬的脸色。

    “那你的父亲最近工作之类的…的怎么样?”

    “忙死了,天天家都不回的。我爸那次还说给他开的工资又不多没必要这么拼命,我父亲气的好几天没理他。”秦卿礼觉得秦董事长这话纯粹属于何不食肉糜那种王八蛋言论,活该父亲和他冷战大半个月。

    傅朗月先生一路杀进了集团管理层高层,一年开给他的工资和秦董事长资产相比确实是不值一提,仅算工资一项好歹一年也有七位数。

    但这句话在不同人听来是全然不同的意思。

    “我不想再过那种生活了。”

    秦卿礼没听清,问了一句:“什么?”

    “没什么。”司君遥笑到。

    秦卿礼看到了一个小标本,大概是刚开始做的时候,手法极其不熟练,上面还有没藏住的缝合痕迹。秦卿礼不知道怎么就想到了前段时间准备竞赛的时候帮着老师解剖实验动物分离器官。

    脑袋里突然显示出沿着龙骨凸划开尸体的皮肉,手上涂上滑石粉捏着皮毛把它从肌肉上剥离的画面,一瞬间秦卿礼突然感受到怪异的宁静。思维中皮毛与肌肉分离是细微的声响和那份手感产生微小电流一般的感觉沿着脊柱爬行,募的被压平了心中的那份焦躁。

    “学长,”秦卿礼背对着他,“你有不愿意做的事情你可以告诉我,我能帮你的。我真的能帮你。”

    类似的话秦卿礼已经说过太多次,司君遥一如往常客套笑笑说好。

    到了比赛那天秦卿礼和同学开心的仿佛是去春游,一路上屁话老多叽叽喳喳的气的带队老师把他们训了一顿。

    司君遥全程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坐在大巴的最角落,低着头不与任何人交流。

    回来的路上更是如此,一直到放假前秦卿礼再也没见过他。

    放假前比赛得奖的名单公示了出来,秦卿礼除了在上面看见自己的名字还看见了一个不应该存在的人,骆瑞。

    即使骆瑞的名字藏在二等奖得主里面依旧那么扎眼。她从来没有产生如此厌恶一个人的感觉,她是真的感到一阵剧烈的恶心。心里的那团火就烧在喉头,似乎找到了发泄的对象。

    司君遥被alpha堵住了去路,秦卿礼看着他面上无波无澜:“学长,能和你聊聊么?”

    司君遥下意识的后退了半步,试探性的看向骆瑞。

    秦卿礼感觉到空气中的信息素味道加重了许多,那个味道是标准的alpha味道,霸道凶悍,和他相比秦卿礼的信息素简直像是野狼旁边的一朵柔弱小白花。

    “学校里不能故意外露信息素挑衅,你是当校工和保安都是死的么?”秦卿礼不为所动,甚至有些厌恶的看向他,“说两句话而已,你是对自己多没自信,还怕人抢了你的宝贝东西不成。”

    “嘁,”骆瑞嗤笑一声,别过头明明不愿意却还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幼稚。你这女的地摊言情看多了吧这么恶心的话都能说得出口,谁在乎啊。”

    说罢就不再理会司君遥,反手提着包吊儿郎当的绕过两人往外走,路过秦卿礼的时候用肩膀狠狠的撞了一下她。

    “怎么了?”秦卿礼拉着他到了没人的地方,司君遥低着头,不想让秦卿礼看见他脸上被骆瑞抛弃后狼狈的神色,也不想看见那个年轻的alpha。

    “今天出成绩了,没到场的人都能拿二等奖。你什么奖都没有,你说巧不巧?”秦卿礼感觉自己的血液是沸腾的,她努力压着嗓子,不让自己咆哮出来。

    “总有意外的。”司君遥没有正面回答她。

    “司君遥,”秦卿礼上前一把拉住他的手腕强迫他看向自己,手上的力道重了些,司君遥吃痛皱了皱眉,“你是自愿的么?”

    “什么自愿。”司君遥被迫看向她,年轻的alpha眼中燃烧着火。

    “所有,从一开始。所有的事情,包括这次。司君遥,你是自愿的么?”秦卿礼近乎是逼问到。

    “自愿不自愿的有什么意义,你就当我是自愿的。”司君遥自然明白她在说什么,他眼里的秦卿礼只是一个家境普通的学生,前段时间和自己走得近得已经让骆瑞不满。骆瑞不说什么但他那些狗腿子明里暗里的欺负了她好一阵,他不愿让她再搅和进来了。

    “司君遥我说过我能帮你!你只需要告诉我你是不是自愿的!我能帮你!包括让你逃出这个城市,哪怕是逃出国,我能帮你负担你未来的生活所需,我能帮你拿回你应得的一切!只要你告诉我你不是自愿的!”那股火还是没压住,秦卿礼提高了音量咆哮到。她觉得自己现在看起来一定像一头发怒的狮子,失了所有往日里的温和礼貌。她却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什么发怒,她也不知道司君遥能不能明白自己在气什么。

    她的心着着火,内里却是因着不安而空落落的。

    “你能帮我什么………”司君遥苦笑了一下,声音干哑。

    “我能帮你远离这种生活,最起码能清清白白的选想要什么,不用再这么作………”那句作践自己秦卿礼还是收住了,可司君遥还是猜出了她想说什么。

    “我想要什么………呵呵……”司君遥抬起头,眼睛里盛着泪光,“你和其他人一样,都觉得我很可怜,都觉得我是他妈是骆瑞的没有自主选择权的小玩具是不是!”

    “秦卿礼!!!”司君遥全身剧烈抖动,泪水不受控制的从他眼睛里滑落,“我告诉你我是自愿的!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说我作践我自己!”

    “你他妈又没过过我的日子!你凭什么现在道德制高点上指责我!你知道两百块钱校服钱都拿不出来是什么感觉么!你知道助学金被莫名其妙卡了一个月饭都吃不起是什么感觉么!你知道那个竞赛骆瑞家给了我整整五万么!你知道五万块钱对我意味着什么么!”

    “秦卿礼,你他妈是个正直的好学生!我不是!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我得衣食足我才能知荣辱!”

    “我父亲他的过去比你还难!可他也………”

    “闭嘴!你父亲现在有你!有家业!他已经熬出来了我没有!”司君遥声嘶力竭的咆哮,双眼赤红大滴大滴的泪水从眼睛里滚出。

    “秦卿礼!我根本不需要你假惺惺的说为了我好说你能帮我!我不需要!我不需要你嘴上许给我的虚无缥缈的这些东西!我需要的只有骆瑞家给我的五万块钱!我现在只需要骆瑞!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司君遥恶狠狠的抛下一句狠话后转身就走,只留下秦卿礼久久的站在原地。

    今年冬天好冷啊,冷的骨髓都结了冰。冷风一股一股穿入身体,每一个细胞都结冰破碎,一团一团的从身上剥离。

    秦卿礼再也坚持不住,扶着书干剧烈的干呕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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