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丢她,又丢她。卧榻像是回弹出一道轻微声响。

    可她也没有这样重,不知哪里在响。云弥捂住发髻,回头瞪他:“做什么?”

    “什么之前。”

    他已经抬手扯下帐帷,内室忽然一静。

    什么什么之前。她坐起来,想到什么之前,只是一个做字。

    礼节时好时坏,教养时管用,时不管用。她侧过脸,从帐帷未能完全闭合的缝隙里,窥见窗外阒寂月色。

    月晕似从梢头长出,弥漫在视线里,又遮挡眼前缝隙。

    上元夜正是如此。任凭朱雀大街人群熙攘,但驻足抬头时,只觉有圆月照望。

    没有什么不可以,夜深了。但她一年之中最喜欢的就是上元节,她不知要不要对他讲。

    她不说了。因他下一瞬就俯身,托起她的下颌亲吻。她从来都很喜欢为亲吻挑选修辞,以时间、时长和月满几分归类,但这时除外。

    太深重,太凶狠了。

    他还在生气。或许因为她不肯摘下傩面,他感到脸上无光;或许只因为他真切希望,她的脸庞亭亭落在自己身旁。

    她配合不住今夜的节奏,喘息着去推拒。被收紧手抵在肩下,唇舌像是失控。

    可她连想失控也不会,只呼吸都困难起来,勉强挤出一个字:“痛。”

    胡说的,凶和痛哪里一样。但她知道他只对这个字仁慈,“累”、“困”、“你真烦”“我讨厌你”,全都行不通。

    胡说也行不通。他只将她放下,允许她的手腕别在胸前,任由亲吻生出一种绵长的不管不顾。

    她放弃讲道理,另一只手环住他颈后,抚摸又落空,让触感带来慰藉。

    有一点用。他从偏执里缓过来少许,唇舌撤出,眼睛落在她脸上。

    他的眼睛很深。她看不清,她乱猜的,她更能看见月亮。

    他轻声说:“上元安康。”

    她不免有些愕然,回过神又不明白。你送了傩面,我们猜了文义谜,还买了兔子灯和冰糖山楂,看过了元宵数里张灯。

    为什么重新说呢?

    只是哄人。手掌已经横在她交领前,指尖解纽的动作无法感知,但她知道正在。

    局促咬住下唇,她知道他还会亲吻哪里。

    她害怕他亲吻颈项,也害怕他对这里沉迷。

    交颈依磨,她的呼吸总是溢在他的发间。

    她也害怕他的手。尽管它总是贴合而耐心,在汇入清溪前的小小峡谷,反复摩挲,直到湿润水流倒回峡面、浸湿峡面、铺展峡面。

    亲吻始终同时进行。她不得不仰起脸来换取喘气机会,她在抵御他,又似乎是鼓励。

    是抵御。她只在他极尽温柔时会适当给予嘉奖,但他常常做不到,他的迫切总是占据上风。

    “……慢一些。”她双手都抱住他的肩膀,“慢些。”

    她数漏了,“慢一些”偶尔也有用。他暂且驻足,低声问回:“疼?”

    她摇摇头,再抱进一寸:“不疼也要慢慢的。”

    声音轻哑,像雾气勾勒心脏的形状。

    很遗憾,他和柔软的干系只是他会写这两个字。她很快被顶撞出一声又一声的低吟,因为羞怯,想要强忍。

    双唇间被抵上他的指腹,像命令一样强硬:“不准忍。”

    “……又不准。”她张开唇,偏不咬,“这不准那不准郎君。”

    不准忍,不准哭,不准不抱,不准不学——她当然爱读书,但不是学如何用峡面之间控制另一个人。

    他的身体伏得更低,进攻的节奏比方才亲吻还要密集。

    他一旦不说话,就预示疾风骤雨。

    她一时真有些受不住,双膝蜷缩在他腰侧,时而绷直,忽然又向内,最后脱力。

    他很轻地笑了一声,去抱扶她的肩背:“毫无长进。”

    她目光迷蒙,被抱落在腿上时,随着被利刃再度探索,逐渐清醒,又更加混乱:“……我不要在上面。”

    她没力气。

    他垂着脸。她知道他在确认契合的位置,观察风景是否深入,而后脚步才到丛林尽头。

    令人心悸的确认。

    尽头更是战栗。她不得不撑住眼前这方健硕,稀释身体深处丝毫不讲道理的战栗。

    她没办法跟他讲道理,也没有办法跟他带来的知觉讲道理。

    这也不允许。他扯她一把,将她完整抱在胸前。他平直的肩膀,他延长的手臂,他坚硬的胸膛,能够将她完全又安全地容纳。

    她的左肩,疑似有他左手掌心的温度。

    她被这样彻底地拥抱着,而丛林深处始终有人在闯荡,说搜刮也不错。

    要从她身上得到的信号,要从她身上寻找的气息,要从她身上获取,如同对猎物的渴求。

    她是尚且青涩的丛林,受不住这样深度。又有小鸟扑棱,羽翼完成最后一道震颤。

    “……中用,”她不许他说她了,“我中用。”

    他仍然深深、深深拥抱她,听到这一句——都快哭了的一句,终于笑起来,揉一揉她腰间:“好乖。”

    有些小女娘爱被夸奖乖巧,有些很不爱。这都无妨。但在床笫之间,她只是哼哼一声,像是得意。

    她得意不起来。他的胸膛落在肩后时,她被要求扶住墙面。太过强烈的快慰让小鸟也惊慌,仿佛全都飞远了,只剩她自己,她一个人感受。

    从后探索丛林时,稍有不慎就会伤到枝梢。他格外耐着性子,每一抵都在确认清溪是否流淌,倘若流淌,是否足够;倘若足够,是否流过他即将抵达的位置。

    他额上都是汗意,但从她的声音判断出她的舒适,从她咬他手指的动作里感到她和他一样沉迷,最磅礴的一种满足袭来。

    他可以更满足。凶在这时反而派上用场,她几乎是低叫着抱紧他的手,带他紧紧收在她的颈间。

    她的脉搏想要停靠在他的手臂里。

    他不说话,无声配合她所有步骤。他甚至移动手指,在她颈间跳动剧烈的位置,让自己同轻柔的干系更进一步。

    指骨轻柔再轻柔,划动又抚平。像叫她不要害怕,更像教她悦纳这样的顶峰。

    喘息是被欢迎的,流泪是被允许的,尖叫是被包容的。所有失控,都会妥帖落在他怀里。

    她累极了,睡前迷迷糊糊,脑袋顶在他肩下嘟囔:“我最喜欢上元节……”

    她睡着了。

    他侧身瞧她。

    “我最喜欢你。”

    他的声音还是那样轻,另有一种空荡,为她听不见的缺席而空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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