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傅大人可真有意思。”目送着傅斯远一行人消失在街角,裴霁舟与江瑟瑟继续启步朝着京兆府行去。

    “怎么?王爷对傅大人有意思?”江瑟瑟戏谑道。

    裴霁舟轻呵一声,“我对傅大人没什么意思,不过傅大人对某人倒是有那么点儿意思。”

    “王爷口中的某人不会指的是我吧?”江瑟瑟明知故问,“王爷哪只眼看出他对我有意思了?”

    裴霁舟短暂地停了一瞬,负手面向江瑟瑟,一双凤眼紧盯着江瑟瑟的面部,认真道:“傅大人那开了屏的样子就连孔雀见了都自愧不如,本王还需要用眼看?闭着眼睛都能感受到了。”

    裴霁舟难得用诙谐的语气调侃别人,江瑟瑟看着前后反差明显的裴霁舟忍俊不禁。

    “傅斯远年少及第,风度翩翩且才华横溢,深受圣上赏识太子敬重,而今却对姑娘青睐有加,姑娘看着这等良人当真一点儿也不心动?”倏尔,裴霁舟试探道。

    “这世上优秀的男子那么多,若别人都对我有意,我莫非也要都心动一番不成?”江瑟瑟明明是淡笑着,可她的眼里却无眸光波动,“傅大人固然卓越,却不一定是良人。”

    “怪哉!”裴霁舟听了江瑟瑟的话,怅然叹道。

    “怪在何处?”江瑟瑟偏头问。

    裴霁舟道:“姑娘入京当日,便‘阴差阳错’地去到聚贤楼见到了傅少师,原本还以为姑娘是有备而去,欲借此机会攀上傅大人这条关系,可之后我每每提起傅斯远,见姑娘神色不悦,又让我觉得姑娘对傅少师不仅无意,更生厌倦,若说姑娘行的是欲擒故纵,可那厌弃之情又不像是装出来的。如此种种,岂不怪哉?”

    江瑟瑟没有急着否认,只依旧淡然道:“世上有太多常人无法理解之事,王爷又何必纠结于此呢?”

    裴霁舟侧眼观察着江瑟瑟面上细微的表情变化,她表面上看起来很是淡然,但裴霁舟知道她只是在刻意压制,且他非常肯定地认为江瑟瑟与傅斯远是旧识,不过傅斯远似乎不记得她,只是不知为何江瑟瑟却要装作不认识。

    江瑟瑟不愿说,裴霁舟也不便追问,却也更加好奇两人之间的关系。

    就这样,裴霁舟和江瑟瑟各怀心事地回了京兆府,两人刚及府门口,便撞上了正要出门寻他们的仇不言。

    “王爷,江姑娘——”仇不言面色凝重。

    裴霁舟心里咯噔了一声,也跟着沉起了面容,“发生了何事?”

    裴霁舟加快了步伐,仇不言转身紧跟在主子身后,边走边道:“城外有一老百姓打渔时捕捞到了几具尸骨,胡大人已经带人赶去现场了。”

    “几具?”裴霁舟惊讶道。

    “嗯。”仇不言面色又深沉了几分,“报案的人说捞起了两具,但观水底情况,应该不止。”

    说话间已有衙差牵了马上前,裴霁舟和仇不言先后利落地上了马,裴霁舟正欲驾马而去时,忽想起江瑟瑟来,便勒着缰绳低眸看着她。

    “王爷和仇副将且先行一步,我随后就到。”虽然有些吃力,但江瑟瑟在衙差的帮助还是骑上了马。

    裴霁舟想问她能不能行,但思考过后还是忍下了。他冲江瑟瑟轻轻点了点头,在得到对方的回应过,带着仇不言先一步赶至了发现尸体的地方。

    这里距离西京城约有十里,位于西京北郊,此间有一河名为洛水自北而下穿西京城汇入黄河。

    洛水附近有几处村落,有村中百姓以捕鱼为生。

    冬季天寒,水面早已冻上了尺厚之冰。飞雪不停,很快又在冰面上铺起了绒绒的一层。

    裴霁舟翻身下马,远远地就见冰面上有数个尺宽的窟窿,那是渔民为了方便捕鱼而凿出来的,而那些个窟窿仿如深渊巨口,将落入里面的飞雪吞噬得干干净净。

    裴霁舟走近,呼出的白气几乎迷了他的眼。他看到了平放在冰面上的尸体,以及慌得在原地乱蹿的胡安常。

    “王爷,您可算是来了。”胡安常看到裴霁舟就像看到了救命菩萨一般。

    裴霁舟可没那个闲心安慰胡安常,他面色沉重,冷声问胡安常发现了几具尸体。

    “已经捞出了三具,里面还有两具。”胡安常颤巍巍地回复。

    “那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捞出来!”裴霁舟喝道。

    胡安常早就吓得六神无主,如今被裴霁舟这一声吼,更是七魂飞了六魄,命令的话像是被缠在了舌尖似的,怎么也吐不出来,还是旁边的衙役们见机,打洞的打洞,掷网的掷网,吆喝着又捞起了一具尸体。

    只剩了一具尸体在水中,且那具尸体沉得深,钩子钩不到,最后还是一位名叫周朴的衙役将绳子栓在腰间,没进寒冷的冰河中将尸体拉出来的。

    “王,王爷......”从水里钻出来的周朴浑身湿透,脸和嘴唇都冻紫了,哆嗦着站在裴霁舟面前。

    “来人,赶紧送周朴回去。”裴霁舟解下自己的大氅裹在周朴身上。

    周朴受宠若惊,双手交叉在胸前紧抓着裴霁舟给的大氅千恩万谢后才离开。

    这时,江瑟瑟才刚到,裴霁舟看见了停在岸边的她,大步流星地走过去伸了手。

    江瑟瑟也不扭捏,在裴霁舟的搀扶下跳下了马,然后跟着裴霁舟来到尸体前。

    五具尸体被排成一排,与京兆府里的那六具尸块比起来,这六具要完整得多,至少大的骨头都还在,只有小的指骨以及部分皮肉被鱼吞食了。

    “尸体面容俱毁,只有回府后逐一检验有没有好辨认的特征来确认身份。”江瑟瑟看了一眼尸体后对裴霁舟道。

    裴霁舟点了点头,随后他望向四周,周围虽是平原,却鲜有人来,只能隔着河看到远在对面的村落一角。

    “最近的村子离这儿有两里多,平常除了来捕鱼的,基本上无人过来。”仇不言将查到的消息汇报给裴霁舟,“据捕鱼者所言,天气好的时候他们每隔三五天来一次,但最近两月气候骤冷,鱼苗长得不好,所以十天半月才来一次。”

    “你们上次来的时候没发现异常?”裴霁舟走到几个捕鱼人面前。

    “没,没有。”他们几个普通老百姓何曾遇到过这种事情,单是尸体就将他们吓得魂不守舍,在得知这些尸体或许与城中发生的命案有关后,更是忐忑不安地缩着身体站在原地,生怕哪句话说得不对但被官府的人当作是凶手给逮了去。

    “回王爷话,我们每次打窟窿的位置都不一样......”有一个稍微年轻点儿的男子壮着胆子问。

    裴霁舟点了点头,又问几人:“平时可有见过可疑之人出现在附近?”

    那些人还是摇头,“村里的大人平时无事都不会来这边,只孩子们偶尔会来这里滑冰,但都回得早,想来也不曾看见过可疑的人。”

    裴霁舟看出了那几人的畏惧,便安慰道:“你们无需害怕,只要确定了与你们无关,本王便不会为难你们。等会儿京兆府的官差会找你们问话,尔等务必要如实回答,切勿有所隐瞒!”

    “是,小的明白。”几人喏喏应声。

    “来时未发现有车毂印,应该是被雪覆盖了。”江瑟瑟回看着裴霁舟道。

    裴霁舟也随之望去,他看着岸上白茫茫的一片,无奈叹息。顿了一会儿,他才道:“这么多尸体,凶犯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下抛尸,只有选择深夜,但城中二更宵禁,非特殊情况任何人不得出城,且出城者须留下名录。若是这样,或许能锁定疑犯。”

    江瑟瑟却并不抱有希望,她道:“凶犯先是碎尸,后又抛尸,就是不想让人查到死者身份,他既有此考量,定会思虑周全,不会在登记簿上留下痕迹。”

    说到这里,裴霁舟不免又恼起胡安常来,“陈七七是最先失踪的,若那时京兆府上点儿心,也不至于让那贼人再三得手,更不会这么轻易地让他将尸体从城中运出来。”

    “王爷如何断定尸体是从城里运出来的?”江瑟瑟反问。

    裴霁舟愣了一瞬,“你的意思是,凶手有可能是在城外犯的案?可是——”

    裴霁舟怔住了,因失踪女子家人报案时皆言是在城里失踪的,且那六具碎尸也是在城里发现的,他便先入为主地认为这些尸体是从城中悄悄运出来的。

    可如果这些尸体本来就在城外呢?

    这样一来,裴霁舟先前的推断又要被推翻,一切好似回到了原点。

    江瑟瑟看出了裴霁舟的困惑,“狡兔三窟,想来凶犯应该不是普通百姓。”

    “哼!任他如何狡猾,我非常抓着他的狐狸尾巴让他现行不可!”裴霁舟有些生气。

    江瑟瑟欲笑话裴霁舟,可此情此景,她着实笑不出来,目光移动,忽然间,她发现了什么,快步冲到其中一具尸体旁。

    “怎么?有问题?”裴霁舟察觉到江瑟瑟的反应过,也急忙跟了过来,就在他问话之时,胡安常和周围几个衙役也抻头围上前来。

    江瑟瑟屈膝半蹲在尸体前,伸出两根手指拨了拨死者下颌,在血肉模糊中她摸到了喉结。

    “这是具男尸。”江瑟瑟仰头看着裴霁舟。

    “男尸?怎么会有男尸?”不等裴霁舟开口,胡安常便讶然开口,“之前来报案的都是女子家属,从未听说有男的失踪啊。”说完,胡安常还不自信地回首问了问身后的司法参军费平。

    “先带回去再说吧。”裴霁舟知道此时问得再多也得无用,只能等江瑟瑟验了尸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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