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参军,人都已带过来了。”京兆府内,衙役潘大上前禀道。

    费平回头看了眼江瑟瑟和裴霁舟,点头确认后,方才对潘大道:“将他们五人分别带至事先腾出来的空房里,派人在门外守着,我待会儿再过去。”

    “是!”潘大左手扶着腰刀柄,应声离去。

    “王爷,依您看,晾他们多久合适?”费平走近裴霁舟,虚心求问道。

    裴霁舟悠哉地品着茶,黑眸低垂,于不经意间露出玩味笑意,“不急,总得给他们点儿编谎话的时间。——让人仔细瞧着他们的反应,随时来报。”

    费平立马又唤了人来,将裴霁舟的话重新吩咐了一遍,再转身时,发现裴霁舟已掏出了本兵书阅看,而江瑟瑟的举动更是惊人,她竟拿了磨刀石,细心地打磨着她箱子里生钝了的刀器。

    费平担心无故押人至京兆府会惹出不必要的麻烦,尤其是这些人都是学识渊博的书生,他们出口成章,以笔为武器,随便写几句话都可能会致他们于囹圄之地。

    可看着江瑟瑟和裴霁舟泰然自若的样子,费平也不好意思一直催问,因此也只得将焦虑按捺在心底。

    约一刻钟后,潘大来报:“参军,秦子殊在问还要等到何时。”

    费平本就如坐针毡,见潘大过来,还没坐稳的屁股立马弹了起来,他紧张地看向裴霁舟。

    裴霁舟翻了一页,眼皮也没抬一下,只道:“让他耐心等着。”

    潘大瞧了眼费平,揖礼退下。

    没多时,潘大又来了,他道:“那个姓窦的,自来后不久便一直哭啼个不停。”

    “让他哭便是。”裴霁舟道,“但要看紧他,别让他有过激行为。”

    潘大再去应声离去,而费平却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再也坐不住了。

    “他们四个现在是何状态?”两刻后,裴霁舟唤来潘大询问道。

    “窦云依旧在哭,但没有其它举动。”潘大将五人的言行举止一一向裴霁舟禀道,“老刘啥也没问啥也没说,反而趴在桌上打起了瞌睡,张麒亦闭目冥思,周环看起来很是紧张不安的样子,至于那秦子殊,只第一次问了话后便一直静坐在桌前看书。”

    “他竟带了书来,有意思。”裴霁舟卷起兵书的左手搁在桌沿上,轻声笑道。

    “快了。”霍霍磨刀声戛然而止,江瑟瑟终于停了下来,她用指腹摩挲着刀刃试着钝快,如是说道。

    费平反应迟钝,没能理解到她话中含意,倒是裴霁舟会意地说道:“继续盯着。”

    费平叹了口气,擦着额角的汗珠,无力地跌坐至椅中。

    又过了半个多时辰,江瑟瑟收捡好工具,起身时捏了捏酸楚的肩胛,“王爷,我想差不多了。”

    裴霁舟亦起身道:“是了。”随即他又吩咐道,“费参军你去找窦云问话,我与瑟瑟分别去找秦子殊和周环。”

    “那张麒和老刘呢?”费平问,“是等您二人那边结束了再一起去还是?”

    裴霁舟笼着手,解释道:“老刘一看就与此案没有关系,没必要在他身上浪费时间,张麒性子沉稳,就算他知道些什么,一时半会儿也难以问出有用的信息。”

    “可那秦子殊不比张麒好对付,您又为何选择了他?”费平不解。

    裴霁舟挺直脊背,望着围墙的另一端,“就是因为他太过沉稳了,所以我非常想要会会他。”

    费平不解地看了裴霁舟一眼,随后三人各自朝着早就分好的屋子行去。

    “秦公子,久等。”裴霁舟负手进入秦子殊所在的屋中,后者见了裴霁舟,搁下手中的书,起身温文揖礼。

    裴霁舟抬手免了他的礼,走到桌案对面坐下后,浅笑着问:“秦公子可知今日请你前来的目的?”

    秦子殊坐下后理了理衣袍,他顿了须臾,似是在斟酌该如何回答裴霁舟的问话。

    许是权衡了利弊后,秦子殊选择直言:“王爷说是请,可自衙役把我带到这儿之后便无人搭理,许是有意为之吧。”

    裴霁舟浅笑未语,等着秦子殊继续说下去。

    秦子殊轻笑着垂眸,“不过秦某也能理解,王爷不就是想打出那个害何首文落水之人么?找不到直接的证据,便以攻心为计,秦某不得不说,此乃上策。”

    “多谢秦公子夸奖。”裴霁舟也不在他面前装谦逊,“古人有云: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公子与傅少师曾为同窗,本王便该知道公子不是一般的书生。但有一点,本王很是好奇,傅少师的好友皆是才高八斗者,他们于朝中身居要职,为何偏偏公子久考不中?”裴霁舟顿了顿,又补充道,“我观公子之前所作文章,知公子非平庸之辈,凭尔之才华,考取个功名并非难事。”

    秦子殊低头轻笑,再抬起头时,眼含轻蔑,他道:“王爷谬赞。王爷看的文章多是秦某早年所写,确实,那些年我的才情不差,奈何山外有山,任凭我再怎么努力也终究敌不过他们。而这些年,我又疏于勤奋,慢慢地,也就越来越不如别人了。”

    裴霁舟却并不认同他这个说法,因此回道:“秦公子过谦,许是志不在庙堂。”

    秦子殊眸色中涟漪微起,他滞了一瞬,倏地笑道:“王爷问的这些,可与案件有干系?”

    裴霁舟摇头,“没有。”

    秦子殊讶然于裴霁舟的爽快,亦直言道:“何首文一向称王称霸,憎恨他的人很多,想报复他的人也绝对不少,但绝对不是我。”虽然秦子殊知道京兆府的人包括眼前这位郡王不可能平白无故地给他安个“莫须有”的罪名,他也不惧现在的处境,可在这地方坐得久了,还时刻被人盯着,心里总是不太舒畅,他想赶紧离开这里。

    裴霁舟点头,“本王知道。”

    秦子殊的瞳孔骤然放大,他没来由地心虚了一下,讪笑道:“那王爷为何将秦某困囚于此?秦某并不知晓伤害何首文的凶手是谁。”

    裴霁舟盯着秦子殊看了好一阵,久到秦子殊越发心虚,微微启唇,似是想说些什么,可最后仍是沉默了下来。

    “叫你来京兆府也是例行公事。”裴霁舟起身走至门口,忽又顿下脚步,一边理着袖口一边回头对秦子殊道,“现在既已排除了你的嫌疑,那么你可以走了。”

    说话间,裴霁舟朝门口的衙役扬了扬颔,衙役会意地走到屋中,对秦子殊作了个邀请的姿势,“听到了没,秦子殊,你可以离开了,走吧。”

    秦子殊默然起身,疑惑地看着裴霁舟并试探性地踏出了门槛,未见有人阻挡后,他才放心离开。

    裴霁舟转身来到隔壁的屋子,还未见着人,便隐隐听着一阵断断续续的啜泣声。他透过窗缝看进去,见一头戴书生帽的男子正趴在桌上啼哭。

    屋中的另一人费平则在不停地呼气吐气,试图以此压抑着即将爆发的情绪。

    费平叉着腰在窦云面前踱步,忽然间瞧见了屋外的裴霁舟,他像是看见了救星似的箭步冲了出去。

    “他不配合?”裴霁舟问。

    “倒也不是。”费平揩着额上的汗,“下官问是不是他将何首文推进河里的,他答不是,又问他知不知道谁最有嫌疑,他答不知。除此之外,再问什么都说不知道,稍微逼得紧了些,喏,就变得这般哭哭啼啼的。”费平说着朝还在哭泣的窦云努了努嘴,“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把他咋了呢!”

    裴霁舟再朝窦云看了一眼,“算了,放他离开吧。”

    “啊?”费平惊讶得张大了嘴,“这还什么都没问出来呢,就这样把他给放了?”

    裴霁舟垂眸扫了费平一眼,“那你说该如何?要不你再去去一趟,看能不能问出点儿有用的线索?”

    费平看了眼因抽泣而不停抖动双肩的窦云,他也不由自主地抖了起来,不过他是被恶心的。

    “算了算了。”费平连连摆手,“既然王爷您都说要放人了,下官还留着他干嘛。”

    说罢费平便朝一旁的衙役挥了挥手,衙役进屋告知窦云可以离开后,他终于舍得从臂弯里抬起头来,只不过那泪眼婆娑的模样,实在是我见犹怜。

    费平不禁打了个寒颤,嘟囔着躲开了。

    “那王爷,接下来,咱们是分开去审老刘和张麒还是一起去?”待窦云离开后,费平才从柱子后面钻出来。

    “不用这么麻烦了。”费平话音未落,江瑟瑟便从周环屋中出来了。

    费平瞧着她胜券在握的神情,急道:“周环招了?”

    江瑟瑟点头,“他是招了,不过招的是别人。”

    “别人?”费平眉头紧皱,心中暗自祈祷着莫要再生出幺蛾子了,“谁?”

    “张麒?”裴霁舟一语道破。

    江瑟瑟点了点头,正欲继续说时,却听得费平惊呼一声,“确定是张麒?会不会是周环为了自何故意冤枉他人?”

    裴霁舟抠着太阳穴,道:“费参军,你且先听瑟瑟把话说话。”

    费平这才悻悻闭嘴,“江姑娘您说。”

    江瑟瑟摊开手掌,只见她掌中握着一缕细线,费平向其投去不解的眼神,正欲询问时,听江瑟瑟道:“我只把这东西给周环看了,他二话没说就供出了疑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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