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怎么不说话了?”江瑟瑟的眸子在夜色下闪着点点波光,她微微一歪头,纯洁素雅的面庞上瞬时间增添了一缕邪魅,同时又扯出了一抹媚笑,“是害怕了吗?”

    这个从未向外人道过的秘密,江瑟瑟就这般轻易地说出了口,她忽然觉得全身都轻松了,似是卸下了千斤重担。

    裴霁舟久久没有回应江瑟瑟的话,后者用犀利的眼神审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只见他喉结不停地上下滚动着,目光也随之变得灼灼而热烈。

    “不是害怕。”裴霁舟努力压抑着心底的波涛汹涌,淡然地开口说道,“是心疼。”

    刹那间,江瑟瑟像是被某样东西击中了心灵深处,一股之前从未有过的异样之感慢慢占据了她的内心,她不清楚那东西是为何物,只觉得有一道神秘的力量在牵引着她,迫使她情不自禁地想要朝着对方靠近。

    江瑟瑟再也无法假装坚强,多年的伪装就这样轻易地被击破、摧毁,而她的情绪也如决堤的洪水般一发不可收拾。

    猝不及防地,江瑟瑟扑进了裴霁舟的怀里,两行滚烫的清泪很快就浸湿了对方的衣衫。

    她听着他剧烈的心跳,他则承受着她无处发泄的痛苦。

    或许连两人都未曾注意到,在这个深沉而又枯燥的夜里,两颗心悄无声息在慢慢靠近着。

    “王爷,热水已经烧好了,您是现在洗——”雷鸣才从厨房踏了一只脚出来,忽然就看到了两人紧紧相拥的一幕,惊讶之下,他顿时就噤了声,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也忘记了要躲开。

    受了惊的二人迅速地推开了彼此,醒过神来的江瑟瑟瞬间羞红了脸,赶紧背过了身去,而裴霁舟则回头幽怨地看了雷鸣一眼,后者这才悻悻地退回了厨房。

    “老仇啊,我觉得重案监可能容不下我了。”雷鸣蹲在灶前,双手托着下巴怅然道。

    正忙着往桶里舀水的仇不言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完全没有理会时不时就会发会儿癫的雷鸣,径自提着水朝外面去了。

    进了堂屋,只有裴霁舟一个人在,仇不言疑惑地问了一句,“江姑娘不洗漱吗?”

    裴霁舟抬眸看了眼对面紧闭的房门,道:“你先出去。”

    仇不言不解主子之意,心道大家都这么熟了,怎么洗个脸还要避着人?不过他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服从主子的命令,哪怕再怎么觉得奇怪,也绝不多问一句。

    “是!”仇不言遵命而行,待他从堂屋出去后,又见雷鸣鬼祟地躲在厨房门后窥探着这边的情况,等仇不言靠近,他便立马钻出来询问道,“王爷的心情如何?”

    仇不言心里一阵莫名其妙,怎么今晚大家都奇奇怪怪的?

    见仇不言如此神情,雷鸣赶紧将自己刚刚的所见告诉了对方,仇不言听后不仅没有安慰他,反而吓唬他道:“你完了,准备收拾铺盖滚回你的大理寺吧。”

    “啊?真有这么严重?”雷鸣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不会吧?王爷不是这小气的人!”

    仇不言哼哼了两声,继续唬道:“若是其它的事也就罢了,可你明知道王爷对江姑娘有意,却日日愁于不知该如何表达,眼下他二人的感情好不容易更进了一步就被你给撞了个正着,人江姑娘脸皮薄,此刻正躲在屋里不好意思出来了,要是她因此王爷保持了距离,你看王爷打不打你!”

    “完了完了。”雷鸣连连道,“王爷都二十大几的人了,好不容易才开一回窍,要是让我搅黄了,他一定饶不了我。”

    “可不是!”仇不言看热闹不嫌事大,还在一旁添油加醋,“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你若想继续留在重案监,接下来可要好好表现。”

    “对对对!”仇不言一语惊醒梦中人,雷鸣忽地开了窍,“这事儿我会好好跟师妹解释的,我毕竟是她的师哥,这点儿薄面她还是要给我的,只要她原谅了我,王爷也就不好再赶我走了。”

    仇不言抿嘴憋着笑,故作深沉地点了点头。

    而堂屋里,裴霁舟唤了江瑟瑟出来洗漱,江瑟瑟挣扎了一番后,还是开了门,不过她那双脸蛋红得就跟在锅里滚过几个来回似的。

    “你晚上若是害怕就大声唤我。”为避免江瑟瑟一直这样窘迫下去,裴霁舟找了个话头打破了二人之间的尴尬,“——或者你师哥,他跟不言就住这堂屋里。”

    江瑟瑟点着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那个——”裴霁舟欲言又止,“我会嘱咐雷鸣不让他到处乱说的,所以你不用担心。”

    江瑟瑟终于抬起头看了裴霁舟一眼,她觉得无所谓的,但这话她实是说不出口,只得点头赞同。

    “那,早些休息。”裴霁舟从没觉得自己的嘴竟然笨拙到了这个地步,他明明有很多话想对江瑟瑟说的,可每当他张开嘴时,到嘴的话却是怎么也吐不出来,他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

    “王爷也早点休息。”江瑟瑟淡淡道了一声安后便折回了她的房中。

    “王爷——”这时,雷鸣又鬼祟地趴在了门口,赔着一张笑脸唤了一声。

    裴霁舟淡淡瞄了雷鸣一眼,道:“你们也累了,早些休息,明日还有得忙。”

    □□了顿,犹豫再三后,还是将话说出了口,他举起手向裴霁舟保证道:“王爷,刚才我真的啥也没看见,您可千万别把我逐出重案监啊。”

    裴霁舟不想理会雷鸣这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辩驳,他将擦了手的帕子丢在脸盆里,淡声道:“管好你的嘴,别让其他人知道。”

    雷鸣:......

    “怎么了?”裴霁舟察觉到了雷鸣脸上的异样神情。

    雷鸣缩着脖子悻悻地回道:“要是我已经跟仇将军说了呢......”

    裴霁舟气得直接闭上了眼,“除了你俩,不准再告诉任何人!”

    “是是是!”雷鸣连声应道,“王爷您放心,我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裴霁舟这才挥了挥手,雷鸣赶紧上前端着木盆跑开了。

    这个夜,四人都没能睡上一个整觉。

    江瑟瑟前半夜先是因为心里装着裴霁舟而睡不着,后来好不容易放睡了,却又被噩梦困扰了后半夜,等她从梦中惊醒时,天边已露出了鱼肚白,微弱的光亮从窗户里照进了房中。

    毋庸置疑的是,裴霁舟也是因为江瑟瑟而彻夜难眠,他因江瑟瑟悲惨身世而心痛,又因江瑟瑟的主动靠近而迷惘,他反复地揣摩着江瑟瑟到底是以何心情扑进自己怀里的,她只是想找个肩膀倚靠一会儿,还是对自己有那儿一点点情愫?

    而雷鸣则在懊恼自己行事总是莽莽撞撞,并试图让改掉这个臭毛病。但有一点他似乎忘记了,就是所谓地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至于仇不言,他则在为自己的主子而忧心。自家王爷能找到一个合乎心意的女子自是再好不过,但两人的身份毕竟太过悬殊,别说礼法不容,就是长公主那一关都很难过,可王爷的脾性他又再清楚不过,只要他认定的理,便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若他执意与礼教对抗,那他极有可能步陈王赵世玉的后尘。他的王爷可是驰骋沙场,敢单刀直逼敌国王庭的英勇之士,岂能如陈王那般隐于俗世?而于大梁而言,更是巨大的损失。

    如此这般,四人都浑浑噩噩地熬过了一夜。

    翌日清晨,江瑟瑟与裴霁舟几乎是心有灵犀般地同时打开了门,看见浮于彼此脸上的倦色后,亦不约而同地开口询问对方昨夜是否没有休息好。

    “我认床。”裴霁舟轻握成拳置于唇前掩饰着自己的心虚。

    江瑟瑟倒没有生疑,毕竟对方可是千金之躯,这种捡漏的木板床睡不惯也正常,但她却忘了裴霁舟之前的身份,从军之人,多的是以地为席以天为被,木板床都算好的了。

    “梦到了以前的事。”而江瑟瑟则这样解释着自己没有睡好的原因。

    “逝者已矣。”裴霁舟安慰她道,“生者还需得向前看,伯父伯母在天有灵,也不愿看到你这样折磨自己。”

    江瑟瑟点头道:“话虽如此,但还是做不到真正的放下。”

    裴霁舟自然理解她的心情,他深知此事急不得,一切需得循序渐进。

    两人说着话来到了院中,抬头看见雷鸣和仇不言后,皆是一愣。

    四人顶着八只乌黑的眼圈面面相觑着,但都心照不宣地没有刨根问底。

    雷鸣赶紧背过身去假装忙着,而仇不言则清了清嗓子,还没等他开口,裴霁舟和江瑟瑟便同时瞄到了院外停着的那辆马车。

    “潘大哥到了?”江瑟瑟询问道。

    仇不言点了点头。

    “属下拜见王爷,江姑娘早啊!”这时,潘大从厨房走了出来,张瑞扶着一瘸一拐的张玉珠也走到了门口。

    “玉珠妹妹能走了?”江瑟瑟眯眼笑道,“想来伤口应该恢复得挺不错,待会儿我再帮你看看。”

    张玉珠回道:“那还得感谢王爷赠的金创药以及姐姐精湛的医术,否则我还得躺好些时日才能下地呢。”

    “那也不能站太久了,进屋说。”江瑟瑟怜爱地摸着张瑞的脑袋,又牵着张玉珠进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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