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到王闿运落荒而逃的模样,周盈盈和周若云自然明白他是不愿意为明朝服务。周盈盈理解王闿运身为古人对清朝的忠诚,但是她更明白,明朝若没有王闿运这种才智之士的辅佐,必然逃不过灭亡的宿命。想到改变命运是那样的艰难,周盈盈难过得几乎昏倒,而周若云看到姐姐脸色苍白,心中也对于王闿运的毫无担当很是愤怒。

    但是她也没有办法,也只能握住周盈盈的手安慰道:“姐姐,不管他如何选择,反正我是不会背叛你和大明的。”

    盈盈看到若云真挚的表情,内心感到愧疚,她流着眼泪说道:“大明气数已尽,他有顾虑也是正常的。况且你也是清朝人,愿意帮我们是情分,不愿意帮我们也是本分。”

    听盈盈如此说,周若云勉强露出一丝微笑:“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乱世之中,受伤的总是女人。姐姐你不知道,清朝军队究竟有多残暴,这些东西他也知道的。王闿运遇到清军大可剃发求饶,我们这些女人就是投降也只是生不如死。况且我们姐妹这些年的情分总是假不了的。我不帮你还能怎么样呢!”

    就这样周氏姐妹在月下一路搀扶着,一路沮丧地回了客栈。望着周若云,凌云心中既敬佩又深思,敬佩是因为若云身为清朝人却因为盈盈选择了明朝,深思则是因为周若云这个人使得他回忆起了前世的一位故人。虽然周若云活泼俏丽如灼灼桃花,而她清幽如兰,但周若云支持周盈盈的举动却让她在一瞬间神似前世的某个他敬佩而又厌恶的人。

    回去的时候,周奎和杨铭化都睡了,因此周氏姐妹和凌云也只能去自己房间睡了。虽然周若云表现地很坚强,但是周盈盈却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深夜哭泣。

    她知道那人必然是周若云,若云之所以哭,一方面是因为王闿运似乎不愿意为明朝做事,另一方面则是因为王闿运不知道周氏姐妹身份,若自己和姐姐回苏州了,王闿运可就永远也找不到她了。

    南京风光虽好,终究不是这些游子们的家。第二天,杨铭化就和周奎商量着要回家。因为王闿运的关系,周若云其实不愿意杨铭化和周奎现在就会老家。只是周若云身为幼女,她无力也没有心情去和老爸反抗到底,也就只能用一种忧伤的目光静静地望着众人。周盈盈明白周若云的心,心中自然感同身受地难过。只是胳膊扭不过大腿,周盈盈当了皇后都没管住周奎鱼肉百姓,何况是现在她什么都不是,自然做不了周奎的主。

    离开南京的时候,周盈盈和周若云隔着车窗对着南京都留下了难过的泪水。周若云自然是因为王闿运,而周盈盈则是知道这辈子,她和南京也只有这一次的缘分,如今离开了南京,以后再也回不来了。

    等到他们到了宜兴之后,杨铭化便回到了自己的家中。毕竟,杨铭化回家还要处理许多考中举人之后的后续事务,周奎一家人实在不方便打扰人家。在周奎一家人和杨铭化离开的时候,杨铭化对周家人反而有几分不舍之情。毕竟一路考试下来,还是周奎和凌云两个人照顾他的。

    回到苏州之后,陈仁锡也从周盈盈嘴巴里知道了杨铭化考中举人的消息。听了这个消息,陈仁锡心中五味杂陈,一方面是他为杨铭化感到高兴,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想到了自己这些年一直屡试不第,现在连学生杨铭化都成了举人,自己在功名之路上一直原地踏步,这不能不让人感慨时间流逝,岁月无情。

    只是当初满怀致君尧舜的少年早已经白了两侧的鬓发。望着陈仁锡耳畔已经花白的鬓发,周盈盈心中很是难过。一来她是惋惜老师陈仁锡的壮志难酬,二来她也感慨朱由检前世才二十五岁,就已经因为日夜的操劳白了头发。

    本以为日子就这样过去,可周氏姐妹没有想到,一个不速之客的出现打破了他们平静的生活。

    就在周盈盈外出替母亲买菜的时候,周若云觉得无聊,就跟在姐姐后面打算外出逛逛。只可惜没走几步,周氏姐妹就看到一个身穿秋香色直缀的男子突然冲到她们面前。

    周盈盈抬头一看,就看到了王闿运的一张脸和他沾满泥土灰尘的一双靴子。

    看到王闿运居然到苏州来找他们了,周若云随即问道:“你怎么到苏州找到我们?”

    王闿运看到了周氏姐妹,就忍不住喃喃自语道:“我也是问了杨铭化杨兄后才从南京一路走到苏州来了,只是,你今生居然成了周奎的女儿!”

    听到王闿运这样说,周若云心中自然不喜。她望着王闿运,冷冷地说道:“现在你知道了,又为什么来找我们?”

    王闿运看了一眼周围,发现没有人之后,才急着对若云说道:“算了,女子出嫁从夫。你只要跟我走,你娘家的事情我可以什么都不在乎。”

    一听王闿运要带自己离开周家,周若云大惊:“要带我走?你要带我去哪里?”

    王闿运看了一眼周盈盈,最终鼓起勇气对若云说道:“我们去辽东吧!你也清楚,这明朝气数已尽,我看辽东的建州将来能入主中原。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不能提起去投靠呢?现在辽东建州虽然兵强马壮,但是缺乏读书人投靠,我去了一定能得到建州之主的重用,将来荣华富贵,青史留名不可限量。你放心,等我们到了辽东之后我一定对你好的。”

    听了王闿运的话,周若云并没有多么开心,反而后退几步,以一副陌生而冰冷的表情静静地望着王闿运,然后流露出一种很轻蔑的目光。

    周若云是第一次用这样的表情对待王闿运,只是王闿运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周若云,突然间却感觉到自己的气势居然被周若云一个小女孩所压制。

    就在王闿运心中犯嘀咕的时候,周若云淡淡说道:“多谢王兄在图谋荣华富贵的时候还能想着妾身,只是不用了,真的不用了,我宁死也不愿意去辽东。”

    当周若云拒绝王闿运去辽东投靠努尔哈赤的那一刻,周盈盈心中大为震撼,她没有想到周盈盈居然如此豁得出去,王闿运的脸上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但是他还是想给周若云一个机会。

    “若云,你不是真正的明朝人。你也知道历史的,明亡清兴已是定局,你留在明朝只是白白殉葬而已。况且乱世之中,各自有各自的宿命,我们能照顾好自己的小家就已经很难得了。”

    听了王闿运这样一番虽然冷血但是极有道理的话,周盈盈好看的眼睫中隐隐闪过一滴晶莹泪水。是啊,三春过后诸芳尽,各自寻须各自门。盈盈的命运已经注定了,她也没有道理拦着若云追寻自己的幸福。

    周若云看看姐姐,又看看王闿运,嘴角也只是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比起失去节操,我觉得自己还是死了算了。”

    王闿运听周若云说起节操来,忍不住冷笑道:“你不是明朝人,又不是男人,就是跟随我加入大清其实也不是失节。”

    周若云听王闿运如此说,也是被他气坏了,于是忍不住说道:“得了吧!你湘绮老人王闿运是真的记性太差还是愿意真的为了荣华富贵不惜出卖妻女。虽然我只是一个普通女人,但我不既愿意投靠满清,更不愿意和为了一己私利出卖妻子的人过一辈子。”

    一听出卖妻子,王闿运也想到了满清范文程的一件龌龊事情。听说范文程的妻妾就曾经被多铎奸污,一想到这里,王闿运对于辽东就不那么热爱了。虽然王闿运明白这件绯闻里面牵涉了很深刻的政治斗争,但是对于当事人来说终究是像吃了一坨屎那样难过。

    就在这时,周若云起头来,静静地望着王闿运。此时此刻,她象牙一样细腻的肌肤隐隐透出水润,而一双大眼睛似乎隐含着期盼。

    “若我跟你去了辽东,你会不顾一切拼死保护我吗?”

    王闿运明白,若云是在问若有朝一日多铎像奸污范文程妻妾一般对周若云下手的话自己真的会保护她吗?王闿运更明白,在清初对多铎这种任性的实权王爷说不,必然会付出生命的代价。

    他想对若云敷衍一番,骗若云和他私奔去辽东。只可惜,他却深深明白,自己无法对前世朝夕相对的若云说出假话。

    而王闿运也明白,若自己真的去了辽东,必然护不住美貌如此的若云。不是因为怕死,而是他真的没有违抗命运的强大勇气。他在命运面前已经习惯了妥协,已然无法再为了什么说出不字了。王闿运一向自傲,如今却要像命运屈服,这样的感觉让心高气傲的他感觉自己这满腹经纶全都白费了,自己前世所有的坚持也全都白费了。

    毕竟他一向以自己前世精心钻研的帝王之学而自傲,有多少次,他幻想着以自己的智慧辅佐君主成就大业。只是梦回大明之后,命运告诉他他其实不需要做什么,只要根据简单的历史知识及时投靠满清,就能得到前世想象不到的荣华富贵和名垂青史。这让以才华自诩的王闿运很是讽刺。

    因为想到了这一点,对于自己要不要去辽东,王闿运自己也是感到很迷茫。

    看到王闿运眼中的迷惑,周若云斩钉截铁地说道:“我不愿意去辽东。你若非带我去建州,那我们也只能割袍断义了!”

    王闿运望着已经很陌生的漂亮女孩,心中感觉一阵悲凉。他无法带走周若云,也不能全心全意投靠连襟朱由检,因此也只是在一阵叹息之后就飘然远去了。望着王闿运因为失望若云而有些佝偻的背影,若云知道自己是真的伤害了他,但是若云也有自己的立场,不能总是无底线迎合王闿运而让自己受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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