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务室外通道两排法桐树茂盛高大,高度足有二三十米,树叶茏葱,枝繁叶茂很是遮阴。

    宋初没能想到韩秉这么执着。

    在她明确拒绝过不需要跟从的前提下,他竟然还在树下整整守了一天,直到他那两个同伴离开后依旧纹丝不动地蹲在外面。

    他从柜台前跟宋初搭话的人一个一个走光,等到医务室外因为他的存在而变得门可罗雀。

    宋初了无事事地坐了近一个钟头,突然懂了为什么大家说韩秉是疯子。

    董柔帮了他,他就愿意被董柔指哪打哪,做一条凶狠疯戾的野狗。

    现在轮到她,他报答的方式就是像条家犬一样守着她。

    用自己的途径偿还别人对他的零星善意。

    下午的钟声还没响,宋初收拾齐整后就出了门,这还是她第一次晚到、且早退。

    早上因为林烨迟,晚上因为韩秉早收工。

    蹲在树下的男生没系领带,应该说是自从宋初上次在医务室给他上了药后,就没见他戴过领带。

    他衣襟也敞着,皮肤不算白,但显露出的刺青还是很红,滴血一般的颜色更衬托他眉目间的阴鸷。

    他吸烟吸的厉害,一天没怎么断,以至于宋初无聊间开始怀疑他抢一等的缘由——莫不是就是为了买烟?

    法桐再繁密的枝叶,也抵不住煦日在他烟圈里形成的光路。

    “去吃饭吗?”

    韩秉掐了烟,沉默地跟了上去。

    俩人一路没怎么讲话,宋初虽然不喜烟味,但也称不上讨厌,和他始终保持着一个适中稍远的距离,只因为他身上的烟味过于浓,有些呛鼻。

    韩秉也瞥到了她几次的蹙眉,不动声色的又挪远了些。

    他在心里暗记,要做宋初的跟班,身上不能有烟味!

    宋初吃饭的时候很文静,韩秉其实并不是个沉默的性子,但是宋初不讲话,他对着女生,尤其是宋初这种娇娇弱弱的女生,也不怎么能提话题,于是缄默着几口扒拉完了饭。

    见他吃完了,宋初便放下了筷子,“你这几天都去医务室找我了?”

    食堂里来来往往的人眼神密集又一致,韩秉其实被看的很不耐,尤其是别人看完他后再回望向对面人诧异的表情,更让韩秉觉得莫名烦躁。

    他用指腹磨搓着手心,嘴唇抿得很紧,不懂这股情绪从何而来。

    宋初头发还是扎着的,前额处几缕松散地垂在两侧,衬的那张脸越发的小,他一只手就能整个包住。

    脖颈白皙修长,细白到像上好的瓷器,一捏就会碎。

    浑身上下,就连手上的指骨看起来都比别人的要脆弱。

    韩秉身体微微向前倾,对上她的眼睛,“你之前问我周肆是被谁打的,我问到了,来医务室是想告诉你。”

    “我当时只是随口一问。”宋初视线掠过他绷紧的手部线条,把垂到眼前的碎发撩到耳后,“况且你也已经告诉我了,方才为什么还在外面等那么久?”

    “我想知道你让林烨帮什么忙。”韩秉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眼底掠过一丝戾气,搁在桌上的手握紧了,“他能做的我也能做。”

    “可他是我哥哥,我很信他。”

    哥哥……

    很信他……

    韩秉喉咙发干,差点就要说出来林烨对她的肮脏心思了!

    但对面女生瞳仁湿亮,眸光纯粹,一副不谙世事的样子,他嘴唇噏动片刻,出口便改成了,“你也可以试着信我,我什么都能做。”

    他接着补充:“不管什么事。”

    宋初眨了眨眼,似是起了兴趣,说笑道:“如果我想要身试一等呢?你好不容易得来的,愿意给我?”

    “你想要,就是你的。”

    男生的声音夹杂了烟薪长久燃烧后的暗哑,没有一丝迟疑。

    宋初观察了下他的表情,对他不追不问的态度有些错愕,“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这么说?”

    韩秉比她还疑惑,“为什么要问?”

    他觉得宋初怎么想不重要,她要的是什么才更重要。

    一等他已经拿过了,没他以为的那么有意思,宋初既然感兴趣,那不正好说明他有能帮到她的地方了。

    这对他是好事。

    休学时点已至,三遍钟鸣声准时响起,余音震震,像回响在幽谷里的玄音,掩盖住了一些无声的言笑。

    宋初后来回了什么,韩秉没能听到,他也不在意,他只知道宋初没再拒绝自己跟着她了。

    食堂门口的脚步声簌簌杂杂,俩人往外走时,韩秉虚挡在她身前开路,宋初跟在后面,照旧跟他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不看脸,这个视角的韩秉肩背宽阔有力,外套被崩得鼓鼓囊囊,暗黑色袖口伸出来的手很欣长,宽大手背上暴起的青筋浮夸又有性张力。

    韩秉的危险性绝对是她见过所有人里最大的,单轮身躯,周肆其实比他更健硕,但他输就输在了不敌韩秉“下流”。

    韩秉的眼里只有结果,没有过程的得体与否。

    只是游戏世界里,哪有什么绝对的对与错,输就是输了,比拳头的时候讲理才更让人笑话。

    宋初看着这个在人群里被忌惮嫌恶视线来回扫射的人,忽然觉得周肆这么走了也不错,韩秉固然疯,但有些时候疯子做事比常人更不需要理由。

    食堂门口堵住的人异乎寻常的多,甚至还有些顿足不前,宋初回神后逐渐放慢了脚步,心里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她整个人被韩秉挡的严严实实,看不清外面的形势,周围人的小声探讨也都在扫见韩秉身前的铭牌后戛然而止。

    宋初偏了偏头,透过人群间的缝隙看见了外面的一场混战,看起来像是很多人在针对一人。

    被围在中间的,是蔡佑白。

    正好此时韩秉已经下了楼梯,他对眼前的情景见怪不怪,准备偏头往回看时,猝不及防后背贴上了一堵柔软的躯体。

    分明环境氛围十分嘈杂,韩秉还是闻到了她身上干净清甜的味道,像是在久旱无雨的沙漠突然淋下的一场春雨,细细绵绵地沁人心脾。

    袖口处细微的扯拽力使得他的步子猛然一顿,胸前的刺青又开始发痒难耐,韩秉清了清嗓,低下头,“怎么了?”

    “带我回去。”

    宋初也压低了声音,天知道她是抑制住了多大的耐力才没有发出痛呼。

    她试着挪了挪腿,一股钻心的疼痛另她瞬间脱力。

    阀值低的坏处就体现在这里,越重的共感,她承受的就越是别人的倍数!

    身前的人还僵着一动不动,宋初头上的汗珠源源不断地往出冒,她突然后悔扎起了头发。

    她现在这副凄凄沥沥的惨状,说不定已经全数落于人前了!

    这么一想,宋初立马埋下了头,撑着手无力地软趴在男生结实硬挺的后背上,这次出声都带了隐忍的哭腔,“你动啊。”

    韩秉骤然将宋初抱回食堂的举动引得本来围堵在门口的人流都分散了开来。

    一波还在外面兴致盎然地观战,另一波则溜进食堂有意无意地打量挨在一起的两个人。

    “不是吧,不是说韩秉喜欢董柔,他现在怎么又跟着宋初了?”

    “我真的不理解,宋初怎么想的……那是韩秉啊啊啊啊是个疯子啊!”

    “本来觉得林烨也还凑合,有了对比,现在感觉林烨简直绝配……”

    “我刚看见了,好像就是被别人不小心碰了下,差点就砸到地下,不愧是病观音,真的好弱好弱。”

    “她看着就虚,我之前和她一个班,都不敢跟她说重话,生怕多说几句她就喘不上来气了。”

    人多的情况下,大家的讨论声就不会刻意压着,宋初腿还软的厉害,坐到椅子上就开始缓和一波一波的痛感,脸色始终白的吓人。

    韩秉明显也有些无措,也可能是被她突然的哭腔给吓到了,以至于握着她臂膀的手一直没撤回,还能感受到她身上小幅度不间断的颤栗。

    不知道忍了多久。

    宋初始终没再出声,她没出声,是怕自己一开口就维持不了现如今的体面。

    而韩秉也没再说话,他没说话,是因为宋初握住了他的手,力气很大,像是握紧了最后一块撑持着她的支柱。

    直到女生额头上的汗细细密密地开始往脸颊处流,砸到了不知是谁的手背上,宋初低眸看了眼,突然笑了一声。

    接下来。

    食堂里的学生们都惊呆了。

    韩秉也在原地反应了好一会儿才追上去。

    满地破碎的碗,污七八糟的食物,还有大杂小乱的汤汤水水几乎溅满了食堂门框处。

    宋初推倒了停在最前面的收碗车!

    门框处原本堵成一片“看戏点评”的人流都分散开来,仔细听还能听见不少倒吸气的声音,就连外面平地上正在撕扯的一群人也因为突如其来的响亮动静而拉开了距离,一个个大张着嘴喘气,接二连三地望向食堂门口。

    宋初对所有人的视线混似不觉,踱过一地狼籍出了门,路过蔡佑白时好像是随口问了句,“还不走吗?”

    蔡佑白满头的血,眼镜框不知道被扔到了哪里,他的视野模糊一片,只能聚焦于身前的人,白的发光,是他画面里唯一能捕捉到的光亮。

    他僵硬着点了点头,“走。”

    宋初余光扫过旁侧七零八落或坐着或站着,均是狼狈不堪的几个人,每个人身上都或多或少带着伤。

    每一处都是她刚才疼过的地方。

    为首的男生伤的最重,他本就一身的红,红头发,红衣服,弓着背坐在地上。

    文区末等,身试现二等,慕野游。

    宋初看过去时,他刚好脱下外套,三两下抹了把头发,盯着她扯起唇,“宋初啊,你来看看,这是不是爷的头发掉色了?”

    如果是以前的宋初,她会听话地走上去,像个木头人一样任他羞辱。

    但是现在的宋初,她果断越过了所有人,面不改色地往外走。

    步伐坚定,不回一头。

    但是——

    直到逐渐远离了人群,彻底听不见那阵嘁嘁喳喳的声音了,宋初的脑子里还是嗡乱非常。

    完了,她刚才都做了些什么崩人设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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