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悸早听出元窈的声音。

    他勾唇一笑,正欲和她亲切友好地打招呼,却见元窈身侧除了她本宗的师兄,还站着一名火红衣裙的少年。

    容悸登时迷惑。

    这家伙怎么还穿着姑娘的衣服?

    容狐狐的第六感极其精准,顿觉不妙。

    他眯起眼,盯着辛追询问元窈,语气危险,“如归的人为什么会和你们猫在一起?”

    兽的天性敏锐,神兽也一样。

    辛追立刻嗅到了浓烈的醋味与敌意。

    凤眸微掀,红裙少年径直对上容悸的视线,眼底挑衅一闪而过。

    忽然,辛追轻笑一声,低头凑近元窈,附耳轻语,“既然要联姻,不如就现在吧。”

    红光一闪,烈焰赤红色的如归宗徽浮现在少年掌心。

    元窈颔首。

    既然结盟,自然是越早越好。

    她亦探出白皙掌心,落日金辉色的太极宗徽缓缓呈现。

    联、姻?

    黄昏时分,余晖将容悸静立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远远望去,好像一条落寞的蓬松大尾巴无力地垂落在地面上。

    宗徽即将交融的刹那,容悸闪现而出,一把拉过元窈拽进怀里打断凝决。

    元窈猝然落入炽热怀抱,尚在发愣,头顶传来容悸委屈地呜呜声。他的朱唇凑近她的侧耳,热气喷洒间,声线恍若泪珠将断不断,又娇又嗔,“为什么不选我?”

    狐狸泪汪汪,几乎要维持不住人形。

    联姻,他容悸也可以。

    不要嫁给别人。

    为什么不选他。

    到底为什么嗷呜呜呜呜!狐狐悲痛嚎叫嗷呜呜呜呜呜呜!

    少年的胸膛悲痛颤抖,元窈一惊,登时手忙脚乱地哄,“不不不,是鹅鹅之间联姻,宗门之间结盟。”

    “鹅也不行!”容悸一把攥住她的柔夷软手,语气委屈又蛮横,“你的鹅也只能和我的鹅联姻!”

    哎呀这。

    元窈叹息一声,还没来得及再开口,另一道难过委屈的柔弱嗓音加入战局。

    红裙“姑娘”攥紧元窈衣袖,眸光怯怯,语气忿忿,“容师兄好霸道。联姻明明是我们已经谈好的,他凭什么横插一脚?”

    确实!

    元窈一听在理,安慰地拍拍辛至的手。

    “谈好有什么用?”容悸嗤笑一声,探出爪牙,“只要两枚宗徽没有相合,就不作数!”

    辛追听得恼怒,一步上前揪住容悸的衣领,咬牙切齿,“你还有理了?!”

    “冷静冷静!”元窈焦头烂额两边劝着架,身旁骤然传来第三道声音。

    “元师妹,”山十鹤不知何时走至近处,望向她眸光大盛,露出掌心檀香褐土色的宗徽,盛情邀请,“既然如归和醉云吵起来了,那太极不如就和摧山结盟吧?”

    憨憨少年也不懂为什么要结盟,但既然大家都抢着和太极结盟——

    那结盟肯定是件值得争夺的大好事!

    山十鹤兴奋地高举双手,踊跃争夺!

    元窈:......

    盲目捡漏还得是你,山师兄。

    无人注意的后方,某位窄腰长腿的劲袍少年拖着轮车怔怔立于落日金辉之中,不知看了多久。

    他立于残阳,神情隐入渐落的昏昏溶金,叫人瞧不分明。

    骨节分明的长指闪过金鳞,一瞬捏碎车边。

    江问霁忽然不想当辅助了。

    -

    隆隆隆。

    震耳欲聋的车轮滚动声自远方传来。

    正在互扯衣领言语火拼的容悸和辛追不由慢下动作,扭头朝声音的源头望去——

    耀金落日巨大,半临于山头。

    溶溶姜黄中,一人踏碎灿日,手持长剑,款款而来。

    游吟泛着寒光,未触地,剑锋已在深褐土地上划出一条笔直深痕。

    一人一剑身后,一具状似棺椁的长条巨笼正缓缓追随着少年阴暗爬行。

    杀气。

    在场诸位尽皆后退一大步。

    摧山弟子围拢在山十鹤身后,抱紧师兄的大腿,仓惶失措,“师兄,剑尊是来杀我们的么?”

    山十鹤赶忙低头细数自家门派往昔数百年的罪过,迟疑地安慰师弟们,“应该不是吧?”

    辛追容悸一把推开对方。

    热浪翻涌,凤火顷刻燃起。无边烈火簇拥着红裙少年,一触即发。

    寒戟骤鸣,橘红灵力涌现,化作万千戟刃直直瞄准金辉中的少年。

    隆隆隆~

    江问霁拖着“棺椁”路过他俩,目不斜视,毫不在意。

    辛追&容悸:......

    你可以不杀害我们,但你绝对不可以无视我们。

    江问霁甫一出现,两位太极弟子刹时搂紧怀中鹅呆滞在原地——他们可太知道那笼子里躺的是啥了。

    元窈咬紧牙关,死死拉住正欲.火速跑路以免东窗事发被两宗抓住掐脖猛捶的叶池端,“不能跑!现在跑太可疑了!”

    长笼从前方一拉而过,江问霁路过元窈,停下步子,气息恹恹,眸光暗暗。

    小姑娘懵懵回视他,“你...怎么啦?”

    清正少年注视着她,少顷,闷闷道:“我不开心。”

    摧山鹅窝,一只大鹅从元窈和叶池端出现起就凶狠猛嘎,此时闻言更是一蹦三尺高。

    “嘎嘎嘎嘎?”

    你不开心?

    “阿嘎嘎嘎嘎嘎!”

    老子还不开心呢!

    元窈闻言捏捏指尖,眸光希冀,对着少年劝慰道:“那你开心点。”

    江问霁静止一息,忽而低头一笑,嗓音甜甜,“好。”

    刹时,剑尊大人重振旗鼓,拽着“棺椁”欢喜往摧山鹅窝走去。

    叶池端拧起眉毛满脑袋问号。

    只见江剑尊停在鹅窝边,指尖往巨笼内随意一勾。

    游吟当即会意,银光一闪插入棺中,电光火石间铲出一名身着青衫的清秀少年,往鹅笼里大力一甩——

    “啊嘎嘎嘎!啊嘎!啊嘎嘎嘎嘎!”

    山鹅鹅登时破口大骂!

    轻点儿扔老子!哎呀!扔远点!差点儿砸到老子!

    山自如落地,安详躺平在鹅窝内。

    摧山全员瞪大双眼,良久,集体瞳孔地震,爆发出摧枯拉朽般的猛烈尖叫——

    “啊啊啊自如师弟死掉啦啊啊啊啊啊?!”

    “死不了,过会儿就醒了。”江问霁翻栏入窝,抓住活蹦乱骂的山鹅鹅一通检查,随后扶起山自如靠在鹅栏边,防止他(的肉.体)被鹅掌不小心踩到。

    没错,剑尊大人的辅助任务:将灵魂互换的弟子躯体扔回该弟子的宗门庇护地。

    毕竟这岛上还有不少凶兽。

    八成是吃人的吧。

    谁知道呢?

    “他死不了。你们怎么会这么想?”兢兢业业的辅助完美搞定首轮任务,回眸疑惑道。

    摧山弟子们先是瞅瞅那口移动棺材,又看了看满身杀气未散尽的江问霁,最后注视着被摆在鹅窝里了无生气的少年。

    讲真,他们很难不这么想。

    事毕,清正少年拖着自制木轮车,再次一步步消失在夕阳之下。

    “啪嗒!”

    一只长臂猝然抬起,砸在鹅窝栏边上!

    众人齐齐转头,只见窝内,山自如正缓缓撑着棚栏爬起身......元窈和叶池端同时后退一步,掏出佩剑,一旦苗头不对随时准备跑路。

    只见山自如揉着眼,伸长脖子舒展四肢,随后双眸“腾”地睁开,迸发出自信的光芒,望向满山道友们薄唇轻启——

    “嘎!”

    元窈抿紧唇,撇过头,狠狠掐一把自己的手臂。

    她余光一扫,只见身边少年不住颤抖,显然靠掐已经绷不住笑,正抬起剑准备去剌腕间大动脉......

    元窈霎时大惊失色,跳起来夺过他的剑,“叶师兄,不至于不至于。”

    “嘎~阿巴阿巴!”山自如挥舞着手,“阿巴嘎阿巴!”

    山鹅鹅注视着自己的身体。

    这只蠢鹅霸占他的肉.体,却不会讲话。

    而他,聪明一世,却被困在鹅里,也讲不了人话。

    山鹅鹅悲愤至极,一翅膀呼开一只路过的无辜大白鹅。

    那大白鹅被乍然呼倒在地,露出额间的三字金印:山十鹤。少顷,它眨眨眼,委屈地嘎嘎直叫!

    山鹅鹅更崩溃了。

    而他!说不了人话就算了!还听不懂鹅语!

    啊啊啊啊啊啊发疯!要发疯啦!

    鹅圈里重新混乱一片。

    容悸收起三叉戟,大脑飞速运转。

    剑尊出动,定是竹签技能的缘故。

    山自如疯疯癫癫,定是他中了“宾至如归”又动用“僵蛇寒牙”脱困后再度中了别宗技能。

    容狐狐眯起眼,视线在辛追和元窈身上来回打转。

    那到底是如归的“在世曹贼”呢,还是太极的“衣冠禽——

    “嘎!”山自如大嘎出声。

    容悸一个滑跪,刹时攥紧元窈的手!

    “拜托!请一定和我们醉云结盟!”

    太可怕了,是太极!

    太极的技能居然是...把人锤得精神失常,恍若禽兽!

    容狐狐最怕精神病了!

    辛追几乎同时反应过来,一把拽过元窈藏在身后。

    不行,这么牛叉的技能必须和他们如归结盟。

    他可不想也被锤成傻子!

    外面还有好多人看着呢!

    檀香褐土色宗徽悬浮在少年掌心,山十鹤大力推开容悸与辛追,冲元窈友好伸手。

    “元师妹,”山十鹤憨憨一笑,“我们不结盟也没关系,就单纯握个手表示下友好可以么?”

    “对了,太极的宗徽长啥样来着?”山十鹤睁大纯真无害的眸,“你调出宗徽浮在掌心给我瞧瞧,顺便握个手。”

    全场道友:......

    好阳的阴谋。

    山鹅鹅在窝里上蹿下跳,气得嘎嘎大骂!

    哈喽!请问他的痛苦有谁看到么?

    居然跑去和仇宗结盟!?

    士可杀不可辱,干他们啊!

    “你们看,”终于,一名眼尖的弟子发现了翻滚跳跃异常活跃的山鹅鹅。他沉思数秒,忽然两眼放光,“就连自如师弟的鹅,也迫不及待和太极结盟呢!”

    好荒谬好无助好胡说八道。

    山鹅鹅默默收起翅膀,鹅掌一踏一踏,一鹅屁坐下,依偎在自己的肉.体身边。

    那边,元窈和叶池端受宠若惊,惊疑不定,“你们已经猜到太极的技能了?”

    “这很明显嘛。”容悸摆摆手。

    “猜这个洒洒水啦。”辛追抬起下巴。

    山十鹤指着鹅窝里自己摇头晃脑的傻师弟,“把人变成痴呆嘛。”

    元窈和叶池端对视一眼,双双握紧拳头。一个掐手臂,一个喇手腕,满脸技能暴露后的不甘,脸颊泛红,含恨点了点头。

    叶二公子到底是师兄,关键时候还是很管用的。

    他忍完笑,当即站出来主持大局。

    “大家也别争了,三宗都各自选两只鹅来。我们做家长的也不好替孩子决定姻缘,就让鹅鹅们自由相亲吧!成与不成,结盟与否,大家各凭本事,如何?”

    “可。”容狐狐自信地甩甩尾巴。他的鹅鹅肯定与元窈的鹅鹅一对天造地设!

    “可。”辛凤凤浅笑着扬起羽翼。自由相亲又怎样,哪只鹅敢不听他的?洒洒水啦。

    “可。”山鹤鹤深觉自如师弟的那只鹅就很不错,那精神气儿,联什么姻联不上?

    四宗达成一致,各自散开。

    半个时辰后,元窈站在山顶太极驻扎地,搓搓手期待地望向三宗领队。

    容悸不自然地双手环胸。

    辛追舔舔唇,抱着一大包瓜子。

    山十鹤胸膛敞亮,怀中空荡荡。

    全员笑容裂开。

    不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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