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春。”

    “嗯?”

    “常春。”

    “嗯。”

    “你们在海上的时候,我只能等待,什么也做不了。”

    许是病了,季挽林的嗓子说不出太大的声音,她从被窝里撑起身子,朝李常春的方向靠了靠。

    “挽娘。”昏暗的光线里,少年高大的身影靠近她,影子投下来,遮挡了一部分光亮。

    “我也是。”

    在你生病卧倒在床的时候,我也只能等待,无法为你准备一碗药汤。

    他们额头抵着额头,说着悄悄话。

    难得的温情,季挽林头仍是烫的,身旁的人起身去拧了一条帕子,搭在她的额头。

    “睡吧。”

    他温声哄着,嗓音温柔,时不时的轻拍她的被褥。

    月亮悬挂,星子洒向院落。

    屋里的二人睡去了。

    翌日,鱼市

    “天气终于有点回暖的意思了豁,再折腾下去,什么时候才能开张啊我的老天爷嘞!”鱼市的商贩狠狠的咳嗽了一下,痰盂卡在喉咙里,声音呜泱呜泱的。

    “你个谦虚的,就数你收鱼货收的勤,老秦,你这还不叫开张?还让不让其他家活了。”旁边的铺子主大嘴一咧,撇愣了收鱼货的一眼。

    那个被称作老秦的,算是鱼市的鱼货大家,给的价钱公道,人也会来事儿,和小渔村的渔夫关系都很好,交往起来一来二去的,也愿意在价钱上让一步,算是结个善缘。

    孙大哥和这位鱼货贩子就是老相熟了。

    起了一个大早,张永亮和孙大哥二人一起出发来鱼市,那条昨日钓到的大鱼以麻绳捆着,被二人合力拉着走。

    这么大一条成色极好的石斑鱼,刚一进入鱼市,就收获了许多惊奇打量的目光,鱼贩子们都激动起来,两眼紧紧的盯着那条大鱼。

    “这位兄弟,这么大的石斑鱼,这是怎么来的。”大半个身子探过去,询问的人睁大了双眼。

    孙大哥搔了搔头皮,不甚谦虚的说:“出海的时候常春钓的,这不是一个船的,沾了人家的光了,咱可没常春小兄弟那大力气,搭个下手罢了。”

    “哦哦,常春啊。”

    常春是鱼市的熟客,毕竟他的师傅就是曾掀起流言的那位外来木匠。

    孙大哥和张永亮回答着七嘴八舌询问的商贩,径直走到鱼货老秦的铺子,他朗声道:”老秦,兄弟给你来活了!”

    “豁!”老秦迎了过去,看到那条石斑鱼,不由得一惊。

    “够意思啊你们,这么照顾我的生意,等着,你们这条货一个称还整不来嘞!”老秦喜笑眉开,用眼神挑了一眼隔壁同事,“瞧着吧小李,这才叫开张嘞。”

    隔壁的小李无语的看了一眼得意的老秦,伸手把自己的称递过去说道:“借称就接称,油嘴滑舌,就属你得了便宜还卖乖。”

    老秦嘿嘿一笑没再搭话,专心的处理起大鱼的收货。

    “老孙啊,真不是兄弟我夸大,你们这一票可真是干了一个大的,我一时还真没有这么些银两收,我得明日去将这鱼往上送一波,一来二去的,三日后我将剩余的银两结给你们。”

    老秦表情犯难,三日时间太久,保不准二人怕出差错,不愿在他这出,这样想着,他又说道:“不过你放心,我这第一笔款肯定给到位,其余的算我赊的,咱们相熟这么久,我老秦的为人,你们是最知道的了。”

    听了他的话,张永亮和孙大哥齐齐笑开,“这算什么事!你又不会跑了我们的单子。”

    “就这样定吧,我们放心将单子托给你了。”

    见二人同样是豪爽的性子,老秦也心里熨帖,他说道:“这算是你们送了笔好生意给我,这等顶顶好的机会,我得送你们一坛酒,上头交接的时候得的,香的很!”

    不顾二人的推脱,老秦硬是要给他们一坛酒,大家都是心里敞亮的人,做起生意来不必带起面具来,很快便结束了各项事宜。

    “老张,分成不能少算你的,来了一条船,便是一条船上的人,咱们不分先后,太见外了。”孙大哥将银两分与张永亮,又说道:“这银子你拿着,晚上喊上家人,咱一起吃一顿,把这好酒喝了!”

    张永亮心下感动,也不再推脱,恐伤了孙大哥的一腔豪爽,他回道:“那必须来我们家,小英烧的一手好菜,给大伙儿尝尝。”

    “妥了,我去给老季常春捎句话,咱晚个儿就去了。”

    天将黑日未沉的时候,张家点起了光,不甚大的院子里聚满了人。

    自家用的小桌不够这么多人用,张永亮的妇人又去别家借了一张,两张桌合在一起,才堪堪招待下院中的人。

    一坛酒每人碗中倒了些,氛围正好,除了孙家小儿年纪太小,桌上的人都举起酒碗,说了两句吉利话,男人猛灌了一大口,女眷浅抿一下,便拾筷用饭。

    季挽林许久未喝酒,古酒烈,她浅抿一口,辣了舌头,抿了抿又有酒香回过味儿来,确实是香的很,她又抿了一口。

    “挽娘,莫要喝多了。”李常春朝她侧了侧身,低声嘱咐了两句。

    但此时季挽林的馋劲儿已经被两口勾起来了,哪里顾得上听他的话,胡乱应付着说道:“我知道的,你别管我。”说完还推了一把身旁那人的胳膊。

    只可惜她那点儿小力气推不动人家,反倒把自己身子推歪歪了。

    李常春又好笑又好气的看着她,默默伸出左手护了一下她的腰,时不时的关注她一眼。

    “挽娘。”孙家长媳喊了她一声,抬起了自己的酒碗。

    季挽林高高兴兴的和妇人碰了一下碗沿,笑嘻嘻的应:“哎!”

    许是小渔娘的身子不适合喝酒,两朵酡云满上季挽林的脸颊,小渔娘的脸红彤彤的,偏她眉眼带笑,瞧起来不显得酒昏。

    孙家长媳仍挂念着她落水,说来缘分也是巧的,当初小渔娘落水就是孙家长媳和另一家的新妇下水捞的人,落水之人满脸的苍白和死寂令人心悸。

    现在的小渔娘面容在岁月中舒展,身量也抽长了,亭亭玉立。

    孙家长媳将目光放到小渔娘身旁的人身上,少年身影高大,面目因习武而更显凌厉,他人生的清冷,在热闹的场景中话也很少,明明是情绪寡淡之人,左臂却稳稳的护在少女腰间,低头看向她时眉眼柔和。

    妇人蓦地莞尔,柔声说道:“挽娘会过的越来越好的。”

    已经有点上头的季挽林懵懵的说道:“嗯?什么好?”

    见她喝迷糊了,孙家长媳笑意盈盈的看着她,不再说话,只是伸手揉了揉季挽林的头发。

    “嫂嫂,碰一个。”季挽林软着嗓子跟孙媳撒娇,眼睛笑得眯起来,整个人红彤彤的,在推杯换盏的间显得越发可爱灵动。

    孙家长媳也乐的陪她开心,爽快的跟她碰碗,一饮而尽。

    季挽林也笑嘻嘻的捧着碗喝光剩下的酒,饮尽了仍嫌不够似的抿抿嘴,眉眼一下失落下来,她侧过身子,抬起头向身旁之人要酒喝。

    李常春被她喊的低下头去,跟她四目相对,季挽林盛着水波一眼的眼睛有碎星子一般的光流过,教他一时说不出拒绝的话。

    “我要酒。”季挽林整个身子歪到他身上,软腔软调的像在撒娇。

    “挽娘。”少年无奈的叹息散在夜里,终是把自己的酒碗递给她,他本是想让挽娘自己倒到她的碗里,却不想她直接接过碗抿了一口。

    然后颇有礼貌的小渔娘扭头道谢:“谢谢常春。”

    想要阻止的胳膊就这么顿在半空中,李常春被这意外的举动闹的耳根发酸,他向来是在季挽林面前束手无策的。

    耳根通红,他半响憋出一句:“挽娘。”

    声音很小,季挽林没有听清。

    桌子另一面的张永亮携着夫人一同敬了三人一杯,汉子的脸因喝酒而醉红了,他突然站起身,拉过妇人的手说道:“多谢大家的照拂,这份情谊,我们张家将永远铭记于心!”

    “难以忘怀啊!”

    说完,二人深深的鞠了一躬,从海难上走过一趟的情谊,就这么深深的连结在一起,在漆黑的夜里,回响在所有人的心中。

    四人共饮一杯,再多的话都在酒里了。

    席散,归家。

    季挽林吃醉了酒,迷迷糊糊的被抱在肩上,她的小脸熏红,眼睫轻颤,趴在李常春的怀里睡的安稳。

    季爷爷和李常春不会因为几碗酒醉,走着夜路,季爷爷的眼睛比平日里还要清明,他的脊背留下的了伤,走路微躬着身子,耳边传来海浪拍岸的声音。

    安静的氛围被打破,老人声音沙哑,他说:“常春,挽娘不能一直留在这里。”

    李常春闻言心头一震,他紧了紧抱着季挽林的胳膊,正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老人继续说道:“我在海上活了一辈子,和挽娘奶奶过了一辈子,我走不开了。”

    “但你们仍年轻。”

    “老头子我近年来总感觉心里不安定,这世道不太平,它不会允许一个渔民安生度日的,这天要人乱,谁都无法逃脱。”

    “若是有机会,麻烦你照顾挽娘了,我能看出来你是个有情义的孩子,不会苦了我的孙女。”

    怀里的人不自觉的在他的颈窝里蹭了两下,李常春的眼神暗了暗,郑重的开口说道:“爷爷,我会护她一生,此心苍天可证。”

    听见少年的答复,季爷爷只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他们沉默的走在回家的路上,为守护同一个人,达成了共识。

    星月同眠,苍天可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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