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一定猜不到刚刚发生了多么惨绝人寰的事情。

    那就是:

    就这么几分钟里,AK的异地恋彻底宣告结束:莎菲掐在情人节的前一天,抓紧时间把他给甩了。

    ——

    为了更有画面感,我还是从头讲吧。

    是我先发现的。彼时加奈在专心看新闻,陆祈和马丁在专心等他念新闻,只有我三心二意,所以不免留意到,AK突然吸了一下鼻子。

    他就坐在我正对面,我实在没法不抬起头,看看发生了什么。

    而我一动,陆祈的注意力也过来了,随后是马丁。AK捂着脸站了起来,同时加奈在读新闻,却忽然发现本该听他讲话的我们全部抬头看向上方,而AK正站在那里哭。

    你们想象一下那个场面。

    我不是说见着人哭很新奇,那当然没什么,但像AK这样的猛1落泪就很少见了,尤其当他去年和某教导主任公然对骂(声明:教导主任是位于道德洼地的那一方,他现在辞职走了)而不落下风的画面还历历在目时,这场景显得特别魔幻。

    反正我们全看傻了,一时间谁都不知道该干什么。

    有那么几秒钟,我们甚至谁也不敢看他:加奈瞪着天花板,陆祈看发酵乳盖子,我的视线在AK和他身后的走廊间犹疑不定,而马丁……不好意思,我没注意马丁在看什么。

    总之,我想说,莎菲要求分手的时机真不怎么样。

    就算不想再跟AK一起过情人节,就不能等放学后再提吗?我们都知道AK是个很要脸的人,比起在所有人面前来这么一出,他可能还是更愿意回家在卧室里哭。

    但不管怎样,悲剧已经发生,将AK晾在一边而只顾自己寻欢作乐实在不道德。

    我们自然试图安慰他。

    为了更加切题高效地安慰他,我们庄严地伸长脖子,看向AK手机上,那条令人心碎的信息。

    ……实际过程比上述稍微混乱一些。

    因为莎菲不仅残忍地甩掉了AK,还在那之前事无巨细地回忆了一遍两人过往的甜蜜瞬间。他可真能写啊。恋爱回忆包括但不限于AK折纸飞机从二楼一下下对着莎菲的帽子投掷;他们引用丁达尔效应赞美爱情;莎菲在中文课上写了一篇说明文,称某新型VR由科学家艾莉森·郭阳先生研制,引发全班尖叫后,真有人去了隔壁班把AK请来;莎菲梦见自己和AK在充满梦幻冰凌的山洞里捕捉土拨鼠……等等等等。

    而在写了那么多美丽的东西后,她总结道:

    【但是没办法,我们现在越来越无话可说了,相信你也这么觉得】

    【所以就这样吧,亲爱的Allison. 我这就把你删掉,以免后续伤心】

    “妈……呀。”看到这里时,加奈倒吸了一口气,说。

    我也难以置信,我不明白莎菲到底是怎么写出最后那句冰冷的话的。当爱情回忆那么美好,与之形成强烈反差的,是在我们看信息的那一刻,莎菲已经令人发指地把AK给删了。

    这是否又说明,他们的爱情本来就没有我印象里那么美好呢?

    我走神了几秒钟,用以思索爱情的本质。

    这时候AK差不多也哭完了。他瓮声瓮气地表示,自己要去水池洗把脸。趁他离开,我们立刻凑在一起。加奈怜爱地说:

    “小可怜儿,我们得让他重新开心起来。”

    “但我们应该做什么呢?”我问。

    “只要千万记住,AK是个很要脸的人。”加奈说,“等他回来,我们一定要假装没见着他哭,然后旁敲侧击,轻轻叩打AK的心灵,直至其恢复往日的硬度和光泽。懂了吗?”

    “懂了。”我说,“你真有文采。所以,我们应该做什么呢?”

    “……自己想去!”加奈说。

    然后他站起来走了,同时我、陆祈和马丁趁此机会快速吃饭。几乎在我刚放下叉子的那一刻,加奈和AK勾肩搭背地走了回来。AK眼圈红红的,但表情冷酷,和他平时差不多,我松了口气。

    “好啦,”加奈把AK按回座位上,“继续吃你的饼吧。”

    然后他朝我们疯狂眼神示意。

    加奈的意思是,让我们几个也说点什么,借此再接再厉,继续分散一下AK的注意力。我立刻思考起来,但马丁比我更快,他磕磕巴巴地说:

    “我觉得,Eden今年也收到贺卡,或许是个好兆头。”

    “什么好兆头?”AK冷漠地吃着饼,问。

    “你们明天不是要参加那个比赛吗。”马丁解释道,“这大概说明,能赢吧?”

    “哦?”AK看了他一眼,“这要是真跟比赛结果有关系,我现在就给学生会打电话,为我们每人预定十张。”

    “啊。”马丁说。

    好极了,无人接话,这下彻底冷场。食堂里人声鼎沸,只有一张餐桌上一片死寂,猜猜是哪张呢?更尴尬的是因为无事可做,我们八只眼睛只能一刻不停地盯着AK吃饼,导致他差一点儿咬到舌头,加奈一脸惨不忍睹。他第三次点开手机,决定顽强地把念了一半的那条新闻念完。

    但这时候,我想到了救场的点子。

    “AK,”我说,“你一定猜不到我今天奇遇了什么事情!”

    “什么。”AK恹恹地问。

    然后我就把自己当上主角的事抖出来了。原本不该这么早就说,因为虽然不失为一件好事,但我还没准备好让它联合国皆知。

    但你们别说,还真管用,AK当场就把莎菲给忘了。

    “真的?”他仔细地看着我,“我就说你平时哪里有点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我立刻问。

    “说不上来。”AK说,“不过,你是主角的话,知不知道我们到底在一个什么样的故事里面?”

    “千万别是末日科幻。”加奈双手合十,虔诚地说:“我不是说对它们有意见,但至少目前为止,我还热爱地球。”

    “希望是开心的故事。”马丁也赶紧许愿。

    这时候我很确定地告诉他们,末日不会到来,大家可以放心。作者已明确表明,这是“一个简单的青春爱情故事”,甚至立意也特别花园宝宝,是什么“只要有爱,世界其实很美好”。

    “至于其他,”我说,“根据破窗效应,只要保持快乐,作者肯定也不好意思给我们加诸各种不必要的悲惨遭遇的。你觉得呢,AK?”

    这时候AK终于笑了。

    “行吧,”他叹了口气说,“我这就预备快乐。”

    其他人则赞许地看着我,因为AK恢复了生机,甚至还有些兴致地说,可能这才是说明我们能赢得比赛的“好兆头”。说到这里,你们可能想弄清楚,这个被翻来覆去提到的比赛究竟是什么。我这就解释。

    “……”

    我不是很想承认这一点。

    但必须得说,这可能是我短暂一生所参加的竞赛里,最不正经的一个。

    和明天的日期有关。

    不错,正是二月十四日星期二,一年一度的情人节。当天学生会将举办高中部情人节大会,这是他们为数不多办得不算失败的年度活动之一。大会包括许多环节,最重要的是发生在众目睽睽之下的猜字游戏,由情侣组队参与,获胜组将得到奖金。

    我是今年的参赛选手之一。

    跟陆祈。

    等等我可以解释!!

    正常人听见“情人节大会”这几个字时,肯定第一反应是,它只和情侣有关。学生会的初衷确实是这样,但首先,正像我之前所说,卡拉芘维德是个小学校,它没有那么多情侣。

    其次,大部分情侣选择在暑假前后(5-9月)在一起,距离情人节将近半年。

    原谅我在这里打破一下你们对美好爱情可能存在的幻想,但是,这些人真的很难坚持这么久还不分手。至少卡拉芘维德的学生肙此,AK和莎菲只是芸芸众生中的渺小一例。

    好啦,找不到真情侣,现在怎么办呢?

    学生会只能勉强后退一步,强烈欢迎不是情侣的学生也组队凑数。而这一次,我们之所以怀着正义的动机与肃穆的心情填报名表,主要是为了……为了报复。因为去年,学生会借情人节募捐的名义坑了马丁一把。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每逢情人节大会现场,都会有人拿着募捐箱走来走去,这样倘若观众看得开心,可以立刻给学生会附属的一个慈善社团捐款。去年马丁就看节目看得异常激动,因此当一个募捐箱停在他面前,他立即决定捐款五十元。

    但马丁不是一个井井有条的同学,他甚至不用钱包,所有纸币用一根丝带卷在一起。

    彼时他正在吃爆米花,所以请抱着募捐箱的人自己拿。

    “五十元。”马丁慷慨地说。

    学生会的人感谢了他,然后在马丁来得及出言阻止前,把一张五十元的瑞士法郎纸币,而不是人民币,放进了募捐箱。

    “你真善良!”在马丁又想说什么前,那人赶紧抓住他的手一顿摇晃,“那些生来就有兔唇的小孩一定会感激你的!”

    然后他就走了。

    马丁目瞪口呆。又过了一会儿,我们从售卖饮料的地方回来,顺便得知了这件事。

    “一法郎是多少钱来着?”AK问。

    “七块五。”加奈回答。

    AK勃然大怒。他拉起马丁就要去算账,但问题在于场子里有七个募捐箱,我们并不知道究竟是哪一位干的好事。而可怜的马丁,像典型的阴性生一样,他有冲突恐惧症,不然也不至于那么容易就被道德忽悠了。

    他反过来试图宽慰AK:

    “算啦,反正是造福有兔唇的小孩。”

    “你大可以亲自把钱交给有兔唇的小孩,最起码还能署个名。”AK说。

    “英雄不问出处。”马丁憋出来一句。

    “你他妈人傻钱多。”AK生气地说。

    太不友善了,AK!

    但这话其实很中肯,因为虽然从外面不太能看出来,但马丁家里在欧洲那边有点产业。他每年从监护人处得到一百万,用于学费、宿舍费、生活费、礼物和其他有的没的。而马丁家有五个孩子,个个都是这待遇,我点到为止,其他的你们自己想象吧。

    简而言之,马丁很有钱。

    我们知道,相信学生会的人也知道,很可能还自以为自己在劫富济贫。但既然学生会抢钱的理由这般高尚,马丁又死活不去指认,而猜词比赛的第一名有五百元奖金,蹊径不就摆在这里了吗,都不用另外去辟。转年二月份,也就是两周之前,蛰伏已久的我们立刻在报名单上填上名字。

    陆祈和我的名字放在一起。

    加奈和AK的名字放在一起。

    至于马丁……五个人的尴尬之处就在这里:马丁没有队友,所以负责到时候坐在第一排鼓掌,幸好他不在意。马丁觉得我和陆祈会赢,因为我们俩两小无猜,肯定很有默契。AK和加奈就纯属凑数了。

    “不会吧?”我立刻翘起尾巴,但表面装作谦虚的样子,询问AK和加奈的情况。

    “我们上周其实练习了一阵来着。”加奈说。

    “结果怎样?”

    “不怎么样,越练越废,这就和你们展示展示。”AK说,“现在悄悄给我一个词儿,Lilith。”

    我给了他:

    一石二鸟。

    学生会的猜字游戏很严苛,词语、俚语和短句都很生僻,但每次只能使用肢体、拟声和最多三个词提示,不能和谜底本身有所重合。只见AK捏起两手手指当成鸟喙,来回摆动几下后,作出拳状。

    “来。”他对加奈说。

    “天打雷劈?”后者猜道,“弱肉强食?乐极生悲?”

    “你爸爸的。”AK说,“你看不出我比的是鸟吗?”

    “你爸爸的。”加奈说,“你管那叫鸟?翅膀呢?”

    互相问候完对方的父亲后,他俩一起站起来走了,很可能是去外面决斗。不过马丁幼儿园起就在卡拉芘维德上学,他可以证明自从小学毕业,AK和加奈就再也没有公开打过架,尽管他俩总是看起来像要打架。

    “好吧。”我说,“那不管了。”

    不过看得出来,这么一顿胡闹后,莎菲的事情终于算是彻底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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