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K和加奈半天不回来,我和陆祈就先上楼去了,因为午饭铃后的第一节课是小班会。

    卡拉芘维德有很多很多班,只有在这儿上学的人才能彻底弄明白。我的七门课共有七个班,分布在不同的教室,配置不同的同班同学。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专门用来开班会的小班,用以培养学生的归属感。

    我和陆祈都是M班的学生。

    但我们来早了,教室里没有人,只有门上贴了一张纸条:

    【诚挚邀请大家填问卷!心理学课全班同学感谢你们的支持与参与】

    “这是什么东西?”我问。

    “昨天邮件里的群发问卷,好像是用来收集调查论文的材料。”陆祈说。

    “你填了吗?”

    “嗯。”

    “那我回家也记得填上。”

    陆祈点点头。

    他拧开教室门,探头进去。

    与此同时,我感到了一些新陈代谢方面的需求。洗手间长廊就在拐角不远处,我立刻光顾那里。顺带一提,它正是作者之音降临的所在,隔间装潢清新优雅,设有挂钩、置物台、一盆舒展的幽兰,还有……门后面层层叠叠的宣传海报。

    因学校公告栏位置有限,许多学生发挥创意,选择侵占洗手间。

    在早课前和放学后,我尤其经常看见人们手持海报蜂拥而至,往没有人的隔间里张贴,一个位置能叠加着贴三四张。

    我对坐在马桶上读传单这事已经习以为常了。

    【让我们拯救地球:欢迎大家加入“奇异生态”社】

    【来为你的甜心宝贝预定情人节鲜花和糖果吧!】

    【到了生理期吗?不要担忧,请前来校医部咨询。具体地址:XXX】

    【……】

    说真的,我看得很无聊,毕竟每个季度翻来覆去也就那么点事。

    我甚至翻书一样伸手翻了翻,终于看到了一点不一样的:在学生会海报和校医海报之间,透出了一方彩虹色的小三角。

    这是什么?

    我不知道,也有心读读。但说时迟那时快,在我伸手的瞬间,整座卡拉芘维德忽然警铃大作:

    【现在进行防火演习。】

    【再说一遍:现在进行防火演习,请全体师生尽快到操场上集合。现在进行……】

    救命,但是好吧。

    我以最快速度解决完私人问题,然后跑下楼,因为在卡拉芘维德,无人能躲过的事件之一就是防火演习。每逢此刻,班主任们会举着一个巨大的牌子,耐心恭候每一位学生到场。牌子上画着个红色哭脸,只有当全班到齐,它才会恢复绿色笑容。

    绝不能想着逃演习,因为当全班只有不到七个人的时候,被班主任注意到还是非常容易的。

    说到这个,马丁就闹过一回笑话。

    我必须声明,马丁是个乖宝宝,他从没刻意逃过哪一回演习,只是上回演习的时候他正好告假去了洗手间,也坐在那儿读海报。马丁反应本就比别人慢半拍,又有点一根筋,非得读完了才肯出去,结果门好死不死给卡住了。

    马丁自然试图求救。

    但事实真是残酷:大家全参加演习去了,走廊空空荡荡,一时间竟无人施以援手,幸好这不是真火灾。他只好自己同门搏斗,但看来效果欠佳,因为最后还是校长发现他们班迟迟凑不齐人,这才令校巡逻队解救了他。

    马丁因此(以最好还是别的那种方式)声名大噪。

    不过今天他顺利到场了,甚至比我都早,尽管因为中午喝了太多柳橙汁,显得有些坐立不安。

    陆祈坐在M班第一排,回头朝我招招手,我迅速挤过去坐下。

    “怎么回事?”我问,“学校从来不在午休时间演习。”

    “不是演习。”这时候,总是消息灵通的加奈(他们班坐在我们隔壁)凑过来,神神秘秘地说,“是音乐教室。”

    “音乐教室怎么了?”我问。

    “据说是有一个镙竖直掉在地上,正好把放在下面的手机切为两半。”加奈说,“结果手机爆炸,触发火警警报……不过没真烧起来。”

    “谁的手机?”

    “不知道,谁知道啊。”

    我接受了这个答案,因为并不是真的关心,反正不是我自己的手机。

    实际上,我更应该关心另一件事,那就是刚刚出来得太急,我没拿外套,只能坐在冷风里瑟瑟发抖。更不巧的是下午还有体育队训练,泡在水里打了两个小时的球后,我头重脚轻,一回家就给自己冲了点感冒清热颗粒,然后果断上床躺尸。

    时间飞逝。

    等我醒来,天色已然黑透。老夏正俯下身子,严厉地看着我。

    “三十八度五。”他看了眼温度计,问我:“你今天干什么好事去了?”

    ――

    介绍一下:老夏是我爸。

    我填写各种表格时,他的名字会出现在“毓父”一栏。

    意思是:“他生育了我”。

    字面意思。

    我们家的习惯是互相叫名字,所以我平时就叫他老夏。没生育我的那个爸爸一般被称呼为“阿树”,他的书面身份自然是我的“首父”。

    意思是:“他是整个家庭之首”。

    至少《说文解字》里是这么解释的,尽管在少数情况,它不准。像老夏这个人就有点控制狂,他无法忍受别人是他的家庭之首。

    而我和阿树……嗯……这么说吧:我们都很懂要适时向叨逼叨势力低头。

    就像此刻,老夏递给我一根皮筋,毫无怜悯地把我从睡梦里薅起来吃饭和退烧药时,我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安静肙鸡地扎好头发,把勺子插进粥碗里,昏头昏脑地搅了搅。

    “问你话呢。”老夏说。

    “我不知道,有可能是游泳训练。”我肯定地说。

    “我早就告诉过你了。”老夏说,脸上有一抹属于胜利者的冷笑,“你的体质不适合冬泳。”

    我大口喝粥。

    发烧是很痛苦的,它会令食欲减退,但粥非常好吃,这或多或少给我带来了一丝安慰。直到这一碗快见底,我才想起,有件大事还没来得及宣布。

    “我现在是主角了!”我告诉他。

    “你烧糊涂了吧。”老夏根本不信。

    于是我不得不尽可能仔细地跟他解释,此事千真万确。最后他明白了,但仍然不怎么高兴,因为这是我第三年效力于卡拉芘维德游泳和水球队,不管他乐不乐意,我整个冬天都得继续冬泳。

    这时候从客厅大门处传来一声响,是阿树也下班到家了。我们谁也没特意叫他,但他不一会儿就自己找了进来:微波炉里没有吃的,而他饿了。

    “你是不是老年痴呆。”老夏生气地说,“你就不知道去看看锅吗?”

    “哪个锅?”阿树问。

    随后他看见我的样子,不由吃了一惊,因为我一般不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床上。而我抓住时机,赶快把主角的事情重复一遍。

    阿树说:“哎哟,真的?”

    “真的。”老夏凉凉地说。

    得到肯定,阿树双眼一亮,立刻弯下腰同我使劲握手。然后他跟老夏握手。最后他跟他自己握手。

    “冷静点,别这么丢人现眼。”老夏又凉凉地说:“您今年五十了。”

    “过生日前我都只有四十九。”阿树边说边转向我,语气亲切:“总得庆祝一下。”然后又转回老夏,“你觉得呢?”

    “废话。”老夏说,“还有,别转了!”

    “我准备再订一束花。”阿树说,“正好这周情人节有减价。你还有什么别的想要的,宝贝儿?”

    “给我个惊喜。”我提议道。

    “什么叫‘再订一束花’。”老夏则问,他一向很能抓重点:“你还订了别的花?”

    “每年只有一个情人节。”阿树说,“我认为我们需要一些花。”

    “我看你长得就像朵花。”老夏说。

    然后他拒绝听任何辩护,直接端着碗走了。这人就是这样,不高兴的时候非常刻薄。而老夏经常不高兴,这导致他经常很刻薄,我跟阿树私底下给他起了个外号叫“爱生气”。不过他没说别的,看来是默许了阿树购买花束的行为,即使老夏自己已经五十二岁,他非常冷静,坚持认为我们不需要任何花。

    “其实家里偶尔摆点花还是很不错的。”阿树说,我表示赞同。

    他终于想起来问我:

    “对了,你这是怎么回事?”

    “出防火演习的时候没穿羽绒服。”我简洁地说。

    “你可真行。老夏没骂你?”

    “我把责任推给了冬泳。”

    我们互相看着,会意地笑了。

    然后阿树说:“但你以后只要出门就必须穿外套,听见没有?我不是跟你开玩笑。”

    我朝他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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