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教育课结束的晚上,我又做了个乱七八糟的梦。

    这回没有奇怪的∞符号,只有我走进一间礼堂里,观看一个叫“百变o|o大赏”的节目……你们懂得那是什么。在这个节目上,“|”时而像铅笔一样拖在地上,时而像气球一样在需要时吹起、不需要时折好放在一边;时而像猫尾巴一样因生气而炸粗,并且拍打地板。

    “o o”则一直是两个挂在空中的风铃,不住鬼畜地摆动,似乎在模仿钟摆。我坐在那儿看了一会儿,实在受不了了,但正想偷偷溜走时,性教育课老师突然走了上来,手握天平,两端都盛满了血红浆果。

    “你觉得这可怕吗?”他问我。

    然后我就醒了。

    我慢吞吞地走进客厅,此时老夏想知道我为何面孔恍惚、步履虚浮、一脸怀疑人生。

    “没有的事。”我虚弱地说,然后迈入洗手间,用冷水洗脸以恢复清醒。

    今天是5月20日星期六,我们全家去参加请柬上的结配礼的日子。温斯汀大酒店是市区内最高档的酒店,因此一吃完早饭,我就把梦里的事忘得一干二净,然后换上了衣柜里最漂亮的小礼服。

    那是一套浅珠灰色细纹的薄款西装,本该是我初次评估为阳性别的礼物。

    尽管因为一些原因,我没阳成,但它仍归我所有。

    我打好领带,对着镜子欣赏了半天,然后把“主角袖扣”翻出来戴上,高高兴兴出房间了。

    “你穿这身还挺精神。”老夏刚整理完头发,见状顺手给我正了正袖口,“我早就说,你穿这个颜色好看。你爸当时非想给你买身绿的。”

    “绿的?”我警惕地问。

    在那瞬间,陆祈的绿色小包悬浮在面前,这令我很紧张。尤其阿树和陆阳先生关系特别好,我担心会近墨者黑。

    不过老夏没理我,他转身走了,因为还要联系司机开车过来。

    阿树倒是过来了,没有花时间整理头发,因为年初时在老夏帮助下做出了伟大的决定:剃秃。他若有所思地打量着我,并且也觉得,我这身看起来相当不错。

    “下次去养老院的时候,可以也穿这身。”阿树说,“给大家都看看,真像是半个大人了。”

    “我也觉得。”我满意地说。

    之前可能没机会提,但我当长期社工的地方之一正是市区养老院,因为首毓婆住在那里――顾名思义,我首父的毓母,也就是生育阿树的妈妈。

    首毓婆在二十年前卖掉房子,决定搬去养老院,因为既不想独居,也不愿意去任何一个孩子家。阿树好不容易说服他至少搬到我们所在的城市,又把十六岁的白熠送去当社工,从高二加上大学,断断续续地干了五年。

    然后白熠上美国去了,我负责接班,每周花三小时过去弹吉他、陪聊、推轮椅、扫花园和做其他有的没的,迄今为止又干了五年。

    我跟白熠还算是长得挺像。

    这么一来,我们俩合体式风雨无阻地以周为单位刷了十年脸,加上养老院本身也不大,连某位阿兹海默的老先生都认得我……初期阿兹海默。

    祝他能控制久一点,因为我还挺喜欢这些老人的。

    不过不能本末倒置,所以在这一大群人里面,我还是最喜欢我自己的首毓婆。

    这是个又矮又瘦、神情忧郁的老人,但人很慈祥。而且他只是长得忧郁,实际上特别有意思,我有机会再跟你们细讲,因为阿树正继续西装的话题。

    “顺便一提,”他问我,“你看过《北方往事》吗?”

    “那是什么?”我问。

    “一部老电影。”他说,“里面的女主角有身很经典的绿衣服。我一直觉得,每个漂亮女孩儿都该有身小绿西装。”

    “你是在暗示我今年生日会得到的礼物吗?”

    “哎呀。”他说。

    这时候来接我们的车到了,于是所有人出门,全部穿着正式、闪闪发光。进大堂时老夏走在前面,一副一家之主的派头。阿树跟我在后面溜达,不时对修剪成星星形状的盆栽指指点点。

    “好好学学,以后会用得着。”他对我说。

    “别了吧。”我说,“学怎么把灌木修剪成松塔状已经够要命了!”

    这时候老夏转头瞥来一眼,示意我们别表现得像没见过世面一样。

    而前台登记员在暗中观察我们三个,目光不住在老夏的头帘和阿树的光头上游移,以确认性别没有认错,毕竟大多数情况,都是阳性在前面说话,而阴性在后面看小孩。

    但阿树一直很喜欢小孩。白熠小的时候他溜白熠,白熠长大后他改为溜我,也不知道我长大后他要溜什么。我已决心在攒到第一笔钱的时候送他一只狗——肙果老夏同意家里养狗的话。

    “好。”接待员说,“所以是戚阴先生、白阳先生和戚女士。这是你们的出入通卡。”

    我们领了卡,走进电梯。

    “待会见着每一个客人,都要懂礼貌,听见了吗?”老夏叮嘱我。

    这很好办,我答应了,且在之后全程,都面带甜甜的微笑,和每一个见到的人问好。期间我也隐晦地四处扫描了一下,因为莫名觉得,叫乐杨的人可能会在此情此景下出场。

    但是没有。

    于是我随即想起来,因为ACCI病毒的缘故,他也面临被三振出局的命运,也不知道作者之后要怎么安排他。

    这就不关我的事了。

    以及说到这里,因为脑子被性教育课和结配礼所占据,今天早上我忘了看蜀葵上的评论。不过评论不会自己长腿跑掉,所以回家再看也一样吧。

    这时候典礼也开佁了,我赶快坐好,专心等待新人出场。

    最主要看新郎,因为每逢结配礼,他们的服饰都最漂亮。

    你们那边也是这样吧?

    虽然评判标准一直在变,但古往今来,阳性服饰一直遵从张扬艳丽之美,结配时的典礼服尤其肙此。阴性的结配礼服则以文雅内敛为主,同时在剪裁和暗纹这些细节上,做一些小小的文章。

    但我对这个不太懂,所以在我看来,所有新毓穿得都差不多……

    我所参加的结配礼现场被布置成“星月夜”主题,到处都是华丽的蓝金色,盆栽全部修剪成星星和月亮形状,顶端落下金粉。然而新郎比那更加华丽,简直艳压全场:年轻的朱阳先生身材高挑,长发高盘,合体的暗色连体裤勾勒出有力的身体曲线。长达两米的典礼斗篷轻盈地落在地上,上面遍布重工珠绣和人造星星,像来自童话电影里面一样。

    我边看边想,这衣服是定做的,还是租借的?

    应当是前者吧。

    几乎我看过每一部提及夫归恩爱的老电影里,总有一个镜头,是太太充满爱意地打理丈夫当年的结配礼服。因为有句话是这么说的:每个阴性一生最重要的美好时刻,就是为丈夫挑选结配礼穿的美丽衣袍。虽然有件事我总想不明白:

    “一生里最重要的美好时刻”,难道不该是给自己挑衣服吗?

    反思一下,可能只是我这人比较自我中心吧,大家不要学我。

    总之,新郎已经就位,他像国王一样朝宾客微笑致意。

    很快,新毓也从场地另一端慢慢走出,被首父牵着手。

    年轻的郑阴先生头戴白纱,穿一条纯白长裙。和所有西式结配礼上的阴方一样,新毓的裙摆虚虚悬浮在地面之上。他被慢慢地引领着往前走,直到被交到新郎手中。

    这时候,他俩看起来一样高。

    这是为了寓意“举案齐眉”。倘若新毓较矮,应穿高底鞋补足空缺;倘若新郎较矮,则戴高高的头饰和礼帽,因为要拖着长长的华丽衣袍行走,穿高底鞋不方便。

    交换戒指后,新人宣誓。

    又一堆讲话、誓言和丢捧花后,终于到了我第二期待的环节,那就是开饭了。精美的菜肴一盘盘旋上桌,我矜持地拿起叉子,开佁进攻加州卷。

    以及玫瑰腌乳鸽、千层塔、甜汤玉米羹。

    ——

    虽然看不到评论,但我大概能猜到你们想问什么。

    答案是:没有。

    老夏和阿树没有过结配礼。

    他俩完全就是早晨跑到民政局咔嚓了一张,然后老夏坐电车回去上白班,阿树坐另一班电车回学校,再见面已经是第二天白天,因为双方的经济情况都很紧张,谁也没不理智到从各自的分配宿舍里搬出来。

    而很不巧的是,两处离得老远。

    好在没几个月,他们离开南京到首都去了,我姐姐就是那不久后出生的。当时房价还相对便宜,于是阿树得以购置一间50平米的小房子。他在拿到博士文凭后不久将其脱手,添上被正式录用后的工资以及来自陆阳先生的一笔钱,捡漏了另一间三倍大的房子,也就是我们现在住着的地方。

    这里插句题外话:因为房价猛涨,它现在已经价值八位数了,甚至打完五折后也还是八位数。

    不得不说,这真是个疯狂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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