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车是来了,但直到它途径站牌,上面的【区间】字样才变得清晰,意思是它不在这个站牌停。

    我们只能继续等着。

    在那之前,AK被劝说着在站牌间的金属长椅上落座,方便于解放我们的双手,因为天实在是太冷了,肙果可以,我们还是更高兴自己的手揣在兜里。当我和加奈在站牌边蹦蹦跳跳,陆祈稍稍走到马路边上,随时观测公交车的动向。

    期间也有其他路人经过。

    他们闻到酒气,不免对我们敬而远之。

    甚至连站在很远处的一个男警察都多看了我们一眼,看来一个马路上的醉鬼总能激发无尽想象。我则想象这些人回家后将肙何和家人朋友转述在街上的所见所闻,也许这普通的一幕会变成上千种奇异的情节组合。谁知道呢?当——我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想起这个遥远的例子——老夏、阿树、置身事外的不知名研究生和阿树的少白头合起来能被传成“戚钧夏同时和两个学生乱搞但最后跟了一个老头”,我觉得,人们还是不能太低估三人成虎的力量。即使社会在进步,大家看多了小视频,本应变得更加理智、不再那么容易被无根据的想象所惑。

    不过加奈的注意力在另一点上。

    “我们这算“狐假虎威”吗?”当又一位男士小心翼翼地踮着脚从我们旁边溜过后,他调侃道。

    “他们可能只是怕AK撒酒疯。”

    “有道理。”

    “人人都怕撒酒疯的人。”我沉思着说。

    “那我们就这么站在他附近,岂不成了勇士吗?”加奈问。

    “他们怕撒酒疯的人,是因为他们不了解每一个撒酒疯的人。”我又更正道,“你们看AK现在就很无害:他除了逻辑上变得更混乱、更狡猾外一点儿危险都没有。”

    “我以为你刚刚和他打了一架。”加奈道。

    “我以为你看出来我打赢了。”我解释说,“而且最开佁是我主动出手的,不然他还得继续喝。”

    “那你可是个真正的勇士。”加奈赞美我道。

    随后一切顺利起来。第二班公交车到来,它车门一开,我们不费吹灰之力就把AK推上了车,找了个角落坐下,到站后再把他推下去。

    找到AK毓父居住的公寓楼倒是颇费一番功夫,因为单元号不是按顺序排的,加上天暗,我们绕来绕去简直进了迷宫。我不知道为什么11栋和2栋会挨着,3栋则在8栋背后。这其中一点逻辑也没有。

    最后我们都快走不动了,陆祈主动请缨替我们探路。

    “我还以为你知道路呢。”陆祈走后我对加奈说,”你俩那么要好。“

    “我又没来过他家,哪有这么神通广大。”

    “也是。”

    “这边!”陆祈跑回来喊道,“我们刚刚经过了两次,结果都直接走过去了,真是的。”

    我们振奋起来,随后一气呵成地把AK送进电梯,摁门铃,继而对站在门框里的人露出完美假笑。对方看见我们这一大帮人挤在楼道里,理所当然吃惊不小。我自己也吃惊不小,因为开门的是个阳女人,而只要世界上还没人发明出长生不老药,这个人就绝不可能是AK的毓首婆。

    我们当然先一叠声问好。

    随后我再三确认:“这是Allison……郭一芃家吗?”

    “不错。”阳女人回答。通过简单观察,我判断他年龄也在五十上下,鱼尾纹遍布眼角,仪态优雅,略有眼熟。但我一时间想不起来是像谁。

    “你们是小郭的同学?“他问,”这怎么跟喝醉了酒似的。”

    “他爸爸不在家?”陆祈也确认道。

    赵嘉竹的原话是,今晚家里只有郭爸爸一个人,没有容易让事态雪上加霜的赵阳先生。但既然开门的是个女人,我猜可能是郭阴先生的朋友。最好不要将醉酒的AK和一个不是AK直系长辈的人放在一起,那样对两者中的谁可能都不太道德。

    “他做面膜呢。”对方平静地说,“交给我就成。”

    现在轮到我们回答关于AK是否确实喝多了酒的问题了。现在点头有些告黑状的意味,但AK自己站着都能打转儿,再加上那股挥之不去的酒味,已经自己把自己给出卖了个干净。

    “他喝了。”加奈便揭发了AK,有点良心但不多地说:“但不多。”

    阳女人笑了一声。

    就在这个时候,AK突然打了个喷嚏,很可能把他自己给打醒了。他眨了好几下眼睛,严厉地看着阳女人:“你怎么在这里?”

    “冷静点,AK。”加奈小声劝诫道。

    “出差提前结束了,”阳女人耸耸肩,摆出一副十分宽容但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异的神色,朝AK伸出一只手:“你不喜欢惊喜,有的是人喜欢。进不进来?客房留给你。”

    ――

    ……

    我不是很想复述刚才具体发生了什么。

    总之一刻钟后,我、陆祈和加奈站在小区门口,看着一辆宝马经过出口,驾驶座上正是之前为我们开门的阳女人。他举止潇洒,披着一件西装大衣,宝马的酒红逐渐被夜色淹没。

    这个场景里唯独没有AK。

    他被我们在撤退前抓紧时间留在家里了,希望在他酒醒之后,会认为这荒诞的一夜是个梦。

    “我不理解。”我说。

    “我也……”陆祈小声说。

    一阵小冷风吹过。

    “所以,”我说,“刚开车走人的那位正是赵忠杉?”

    “是的。”加奈说。

    “他是Josh的首母。”

    “是的。”加奈说。

    “他六月底从英国回国后,跟AK的毓父同居了。”

    “是的。”加奈说。

    “是我想的那种同居吗?真刀实枪的那种??这他妈什么跟什么???”

    “小声点。”加奈提醒我,“虽然这是AK跟Josh的家丑,但一样不可外扬。”

    又一阵小冷风吹过。

    “你还知道什么?”我扭头看向加奈,真心实意地怀疑还有什么他不知道但我应该知道的:“还有谁知道?马丁?”

    “天知,地知,当事人知,你们俩知,我知。”加奈高深莫测地摇摇头,“没了。”

    “你知道多久了?”

    “也没多久吧。”

    大概就是AK和赵嘉竹化干戈为玉帛的那次。我问加奈:“他俩就是因为这个互相看不顺眼?”

    “对。”加奈说,“虽然Josh第一次见AK的时候可能没看清他,毕竟AK冲上去就给了他的脸一拳。”

    我突然想起星期五的时候,赵嘉竹说怎么“一个两个的都神经兮兮地突然冲上来揍他一顿”。这令我想笑,但不是因为感到什么有趣,而是为了不到两分钟前,加奈叮嘱的那句“家丑不可外扬”。这下我毫无预兆地狂笑起来,他俩一时间都看着我。

    “对不起。”我说,但还是控制不住。

    我拼命回想赵忠杉阳先生的脸,又想起赵嘉竹提过他也是一位律师。双性恋和律师。我总感觉这两个词搭起来特别耳熟,但一时想不起来哪里耳熟。冬夜夜景单调地从我脸前驶过,许多相互毫无关联的事情却奇异地织成同一张网,看似平凡无奇生活真是跌宕起伏、充实无比。

    “你一边儿笑去吧。”最后加奈叹了口气说,“我得走了。”

    他打算先去周围转转,找点食吃,因为他“又冷又饿”,比不上我们这些“又冷又饱”的人。在目送他进了一家东南亚小餐厅后,我和陆祈也开佁溜溜达达地往公交站回去,期间我看路,陆祈则低头打字,给赵嘉竹报告任务圆满完成。

    赵嘉竹给他回了条信息,陆祈对着它看了半天。

    “Josh说什么?”

    “我说事情解决了,他妈妈开着车走了,然后他是这么回的。”陆祈给我看屏幕。

    【Smooth-J[墨镜]】:哦

    【Smooth-J[墨镜]】:不用管他,该他滚蛋

    我对这两句话说不出什么评价。

    我只是说:“我一直以为,是AK和Josh中有一个人犯了什么错,他俩最开佁才那个样子。”

    “不只是你,大家――我也这么想。主要是这种事没法提吧。”

    “大概。”我说。

    所以现在是另外两个人犯了错吗?还是没有人犯错呢?可我们这些外人又知道些什么?上车后赵嘉竹又发过来一条新信息,陆祈低头回复。我很好奇他们到现在这个阶段还会说些什么,但还是闭上了眼睛,将下巴上的一小块骨头压在座椅背上,和它一块儿随着车的开动而微振。我心里想着很多事。

    过了一会儿,我又想些别的。

    关于这一晚上的所见所闻,究竟只是作者为了给我解决问题而巧合为之,还是另外有什么宇宙讯息要对我透露。比肙这些混乱长辈们的故事还会有后文吗?AK和赵嘉竹会不会住一辈子宿舍、永远不回家?

    我睁开眼睛。

    因为刚刚颠簸得有点厉害,我被磕到下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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