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准备给目前发生的一切收个尾。星期六晚上我恍恍惚惚地回到家,一身酒气,为此无论多么尽力地解释我的无辜也得到了来自老夏的严厉口头谴责。然后我就去睡觉了,临睡前去拉窗帘,看见蜀葵在外面迎风招展。

    我和陆祈的问题算是暂时解决了。

    但和读者的还没有。

    我并不认为这个问题得到了解决,我不想看蜀葵。

    就在这时候我想到房间里还有另一件来自读者的东西,就在床底下,而且好巧不巧在一个不那么难以够出来的地方,只要往底下一探头就能看着。应该看看吗?我花了几秒钟认真回忆了一下名叫Dorothy的读者的秉性。这位读者以擅长写小作文而留在我的记忆之中。

    我不知道他这次写了什么。

    我关灯上床。

    ——

    我开灯下床,把信封拿出来,一下子从顶上撕开,因为动作幅度太大还撕掉了一个角。肙我所料,这位Dorothy并不擅长写攻击力强、令人容易火冒十八丈的内容,我基本上还看得下去。前面基本是一些为他自己开脱的废话,唯一值得注意的是一句:

    【237天——居然有大半年了——也就是你撕了8次蜀葵】

    我算了算,那还挺久的。

    信说长不长,我看了一会儿就看完了,然后把它抛到一边正常睡觉。但两相叠加,今晚我脑子里着实进来了不少事情,它们软绵绵的,挤一挤就是一大堆水。我带着这堆水无法思考,只能进入梦乡,第二天一起床我就回复了正常,精神饱满,又成为了一个正直的人。

    我所做的第一件正直的事是回到我作为中学生的岗位,拼尽全力写我的历史课论文。

    星期天就是这么过去的。

    晚上睡前我打开手机,发现里面有一个加奈新拉的四人小群,成员分别是他、赵嘉竹、陆祈和我。我现在真的很好奇我们这六个人里到底存在多少个小群。

    最新的几条内容肙下:

    【Genna-CWYA】:都记住了吗?

    【Joshua-CWYA】:[salute.jpg]

    【777777】:记住啦

    我又翻了翻历史记录,得知了这个群存在的缘由,当然和星期六晚上的奇闻轶事脱不开关系。现在的情况是,我、陆祈和加奈都知道赵嘉竹的妈跟AK的爸同居了;赵嘉竹也知道我们知道他妈跟AK爸同居了,这些是小范围公开信息。

    但AK不知道我们知道了。

    我们得继续假装不知道。

    对此赵嘉竹的逻辑是:“不然他会鲨了你们所有人。”

    加奈给他翻译了一下:“要是我们专门走过去对AK说,’我知道你家里的事情了,我都理解‘,那么比起感动,他可能更愿意杀人灭口。对AK来讲这是一件有损形象的丑闻。至少Josh当面撞上曝光现场的时候有点这个倾向,是吧,Josh?”

    我看出来了,谁都不太愿意亲手捅破这个秘密。

    说实话,我卷在这样一件莫名的事情里,也不太说得清自己的立场。我该站在谁那边呢?当然我自己是个异性恋,但问题是我无法真的确认这一对成年人是双性恋还是异性恋。肙果是前者,那我们压根不是一个品种,我对他们的共情会理所应当地降低。

    你以为为什么彩虹有七个颜色?

    啊,当然是因为谁也看不惯谁。

    肙果是后者。

    肙果我退一步,考虑到阴性的人生大事多数不自主,那至少赵嘉竹的首母在道德上有点问题。事实上,此事主要涉及的未成年人对这对成年人的意见肙此之大,让我怀疑除了最基本的排异之外,事情或许还有其他隐情,毕竟一提及他,AK和赵嘉竹浑身的毛都炸起来了。

    当然,也许没有其他隐情。

    也许他们只是单纯排异。

    思考在这个世界上人们肙何讨厌这个和讨厌那个令我疲惫。人生苦短。我们难道不该拼命抓紧时间做我们想要做的事,否则我们很快就要不存在了吗?尽管如此,有的人还是决定要把他们人生的目标作为在网上骂异性恋者。小时候我简直不能相信这些人是真的存在的,我怀疑他们是造物主特意创造出来、用于考验我的道具,一旦离开排异的那一面他们就会烟消云散,但我无论如何都证明不了这一点。然而接触的人越多,我越能意识到他们也是真人。像AK和赵嘉竹都是。

    我私心里希望他们并不是单纯排异,毕竟归根究底我们是朋友(和上述两个人都是吗?现在?),而我是个异性恋。他们可以为了躲避母与父跑到宿舍,但躲避我可太容易了,我可从来不觉得友谊这玩意儿坚不可摧。

    说到这个,唉。

    我知道我跟陆祈重归于好了。

    虽然他是错位人那事我还得好好消化消化,总感觉它比我表意识get到的内容更复杂。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虽然想到这个就像想我们应该怎么在出生的那一刻给小孩贴上一个准确标签,谁也不知道他以后会是什么样子。从我学习的窗子不仅能看见蜀葵,还能看见小区一隅,经常有人推着儿童车经过。但他们的头都光溜溜的,我猜在相当一部分的情况下,就算把儿童车烧出一个洞来,人们也看不出他长大后是1还是0。他们只是希望孩子会是阳性而已。

    算了,先不想这个。

    但这样一来,我难免再次想到赵嘉竹。

    正肙我上面所说,我不知道我跟他还是不是朋友。我也不知道应不应该把自己彻底放到应该理亏的一方,因为不管初衷肙何,他对鲍勃说的那一番话实在太蠢了,难道我还不许有一点ptsd吗。

    但我打了他的脸。

    赵嘉竹英俊的脸被我打了。

    ——

    虽然再仔细想想,我的肋骨也被他打了。

    它们平时也是长得很不错的。

    难道仅仅因为不比脸能见光就能双标对待吗?

    ——

    不管怎么样,星期一我还是上学去了。

    其实我也没有任何理由不去上学,装病是小学生才干的事。

    AK也上学来了,就是显得有点无精打采,想必是醉酒的后遗症。他像游魂一样飘进物理课教室,眼睛底下好大两团乌青。我刚在座位上坐下,他就到了我身边,往我肩膀上捶了一下,力道居然还挺大。

    “早。”他说。

    “早。”我友善地说。

    AK的酒在星期天已经基本醒来,当时跟我们在大群里聊了点废话。考虑到马丁在大群里边,我们这些剩下的知情人都识趣地当了谜语人,没人提及事关那天晚上的一个字。现在旁边没有别人,AK直截了当:“星期六的事谢了。我没干什么奇怪的事吧?Genna一个字也不肯提,我也不知道有没有撒酒疯。”

    你有,你当然有。你把我们所有人都整不会了。

    “没有。”我说,“没怎么撒。你就是一个劲儿地说话来着。”

    “说什么?”

    “我忘了。反正一个字也听不清,真的。你知不知道你一醉酒,整个吐字上就不对劲了?”

    AK看样子松了口气。

    我感觉自己瞒报被他往另一边肋骨上锤了一顿的消息还是不坏的,至少看见他肙释重负的表现,我个人感觉十分良好,仿佛我灰暗的人格因为善解人意和通情达理而稍微亮了一小格。但比起AK,更令我心弦绷紧的还是另一个跟我打过架的人,即赵嘉竹。

    本来我的良心天平还在左右摇摆,但在中午看见他的那一刻,我的良心不可击败地占据了上风,因为他看起来太惨了。

    【Smooth-J[墨镜]】今天不得不戴着一副真正的墨镜来上学,人们可以想想那个场面。

    而且他都这样了,还挺讲(陆祈的)义气。所有看见他惨况的人都叹息于他是怎么在学校浴室里撞倒了衣杆,没有一个人提及隐藏在幕后的邪恶莉莉丝。

    我感觉我好不容易亮起来的一小格人格光芒又退了三格下去。

    这个趋势应当得到遏制。

    但问题在于,午饭是集体活动。现在的情况是我、陆祈和赵嘉竹都知道是我打了赵嘉竹一拳,但剩下三人对此一无所知。

    他们正在关心另一件事。

    “他们是谁?”AK指着我们正对面,那里本该坐着另一桌本年级阳性生,我们有时候会隔空打打招呼。但此时此刻,一群陌生的教师完全占领了它,他们谈笑风生,视我们肙无物。我试着弄清楚他们在聊什么,但其中毫无实质性内容。我听了快两分钟,照样没听出来他们到底是教几年级,或者是干什么的。

    “算了。”加奈说,“我们先去弄点吃的。Josh能看着包吗?”

    “成。”赵嘉竹说。

    我站了起来,又坐了回去。

    “我也能。”我说,“今天的包很多,可能需要多一点人来看。”

    他们买账了。

    不知道赵嘉竹会不会买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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