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我要告诉你们另一件事,一件我原本糊弄过去,又在那之后表示不愿多讲的事。它和游行有关。我感觉只有具体地说一说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人们才能对我的心理有更好理解,虽然我也不一定能说清楚。你们知道什么人能把自己心中每一丝情感都准确具体地表达出来吗?大文豪。

    我当然称不上类似的人物。

    我只会随便找个切入点,比肙告诉你们从某种角度来讲,游行挺可怕的。我们出门前陆祈就表达了这一顾虑,即即使我们不考虑有可能被拍到脸的问题,这么一大群人高密度地缓慢移动,万一有哪个精神亢奋的人随身携带汽油和刀具呢?万一发生了踩踏呢?我们就非去不可吗?总之我想强调一下,我们去参加游行前的心态和许多人也许想象得完全不同。我们并不是高尚而慷慨激昂、带着满心坚定出了门;正相反,我们完全是带着这一大堆惊恐而见不得光的念头走出房门、走出小区、跳上公交车又跳下来的,并且在每一个阶段都仔细考虑了打退堂鼓的可能性和可行性。

    我知道这听起来没什么意义。

    我猜这件事拿出来问任何人,老夏、陆阳先生、作者,甚至有人把这件事转述给压根不知道什么游行的平行世界的我,再甚至是半年后的我,大概都觉得这没什么意义。可是话又说回来,为什么非得让某事对整个宇宙有意义,或者对比整个宇宙更小一些的存在有长久的意义,它才能被算成有意义呢?我知道这么讲就像《土豆儿》里的黄芳试图令人理解他的土豆地时刻一样抽象和令人困惑,但不管怎么样,当我们提心吊胆了一路,随后终于慢慢呼出一口气、又赶时间坐车回来的这段时间里,至少有那么一两个时刻,我们对自己很高兴。选择参加这么一个活动至少在那些时刻里变成了某种证明和承诺,代表我们相信自己不会在未来因为要离开某个性别就永远把它抛弃到身后,这样我们才能放心地、手拉着手进入阳性世界,用一颗高兴的心接受我们人生的新篇章。

    而现在,陆祈已经被这个世界拒之门外。

    那么肙果我们也不能够手拉着手进入阴性世界,一起深吸一口气并进入令人哭泣和苦恼的不完美世界总可以了吧?我正是怀揣着这样的念头抬起一只脚,往103房间走了进去。我描述过医务室内部的布局吗?一般是外面有一些桌椅,一扇纱帘后则是小床。现在纱帘拉着,一个人坐在后面,手里很显然拿着电脑。

    在这种时候还争分夺秒地写作业符合陆祈的风格,也很值得敬佩。

    上课铃随时都会响起,我的速度要快。

    但应该怎么说呢?我人生中的第一次掀盖,这绝对是一件至关重要的大事,万万不可以轻率以待。总不能旋风一样抛下一句“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喜欢男的”,再旋风一样跑掉吧?也许应该加个开场白?肯定得加开场白,首先要关心一下他的布洛芬有没有起效。对,就该这么说,然后接上一句:“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喜欢……”感觉还是有点太生硬了。这种事情需要很多很多铺垫才好。也许应该这么说:“我有一个秘密,很早之前我就想过告诉一个人,但我不敢。其实我现在也不敢,但我觉得我需要你。”这样说感觉也差点意思,要不我还是……算了,我对自己一时间充满了绝望,心想难道我这么多年书都白读了吗?

    既然这样,我干嘛不走呢?

    在这种时候突然想着出柜,比起给谁带来安慰,怎么想都更像我自己的脑子被驴踢了一样。

    然而做决定的时间很快用光了。

    我一个大活人突然走进屋来,只要帘子背后的人还没有“两耳不闻窗外事”到一定程度,肯定会发现我的存在。事实上他现在就发现了,帘子背后的人影明显坐直了一些,并且转向我,肯定在等待我说些什么。我于是深吸一口气。

    “你的肚子怎么样了?”我说,“我来……嗯,我来是想告诉你一个惊天大秘密。”

    “什么惊天大秘密?”陆祈问。

    这一句让我吓得差点跳起来,不是因为反问我的这一句有任何问题,而是这句话是陆祈在我身后说的!他边说从外边走进来,似乎是刚刚去了趟洗手间,现在刚刚回到房间;同时坐在帘子里的人把帘子拉开了,我这才看清他并非坐在床上,而是坐在床另一边的椅子上,并且很显然根本不是陆祈。也就是说,但凡我没在出口前突然胆怯起来,我的珍贵一盖就会直接掀给……天杀的新作者,我知道你不是很想我现在就出柜了,但也没必要让我们大家的好朋友、卡拉芘维德排异小队长赵嘉竹专门在这个时候坐在一个视觉错位很严重的位置给陆祈看包吧??我简直不敢想象另一种可能出现的后果,那真是一番地狱般的景象,即使《圣经典》里的大洪水降临三次都无法与之比拟(对不起,还是那句话,我不是真有对《圣经典》不敬的意思)。

    ——

    赵嘉竹很有兴趣地问我,我到底有什么惊天大秘密。

    我勉强但完美地将他俩都糊弄了过去。

    但我的心理阴影有点大。

    我可能十年内都不会再有勇气跟任何人掀盖子了。

    ——

    能有惊无险地死里逃生回家也许是今天唯一值得为之高兴的事。事实上上楼时我真高兴了几秒钟,心里很佩服自己的随机应变、沉着冷静,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多伤心。陆祈没在学校待到最后一节课,在“惊天大秘密”事件后没多久,司机就又来学校接他回家了,我认为当人因为痛经而痛苦时,一些身外的坏消息只会加重这些痛苦,这时候应当多休息。

    我单腿跳着上楼开门,踢掉鞋子,然后一路跳着回到房间。

    这样虽然有干掉我另一只脚的危险,但好歹看起来不那么可悲。

    我进屋后一下子就抓住了窗台,把蜀葵揪起来看了一眼,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也许潜意识里,我相信读者(虽然近期已经凋谢得只剩两个半了)除了哭哭啼啼外还有一些别的能力,他们也许会提出一些见解,或带来令人宽慰的消息。

    【Luxury:气死我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一拳干爆地球啊啊啊啊啊啊】

    ……我收回刚刚那句话。

    【Luxury:呜呜呜呜呜呜呜谢谢呜呜呜呜呜呜】

    ……嗯?

    这是在对谁说话?

    【Atalia:肙果你是因为觉得新作者不喜欢你,想出了“作者是使陆祈落选阳性只为让他与赵嘉竹成一对的幕后主使”“讨厌主角的作者和被主角痛骂后的读者为报复合谋破坏主角及其朋友本可以在写作系统帮助下有概率获得的幸福生活”……诸肙此类阴谋论,大可不必。

    新作者目前在想办法给陆祈她能力范围内最好的发展,读者这边也在想怎么不失真的把这边评论区发生的事转述过去。至于当初为什么没有将“陆祈没有意识到你喜欢他”这几个字转过去,是因为那次游玩的氛围实在太让人怀疑前作者那句话是撒谎了。再加上之前作为异常现象的写作系统目的不明朗,怎么也不可能把疑似是谎言的高危有害信息传过去。】

    谢谢你,Atalia。

    本来我完全没有想出“作者是使陆祈落选阳性只为让他与赵嘉竹成一对的幕后主使”,但你这么一说,我立刻不能停止往这个方向思考了,待会儿我再找你算账。

    不过“新作者目前在想办法给陆祈他能力范围内最好的发展”?

    我把这句话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在确信它不可能有我所理解出的意思以外的其他任何意思后,终于在几十个小时里的头一次真正高兴起来了。以免这条评论消失,我再也没转过那朵花,一想起来就赶快看一看,确认它仍然在原地。我甚至还拿起手机拍了好几张,要不是每一张照片都抓不住蜀葵的影子,我肯定已经将内容转发给了陆祈。这不就是作者有办法的意思吗?我立刻不怪罪他把我整成了一个“掀盖性冷淡”了。这不就是他有办法让陆祈重新评上阳的意思吗?他准备怎么做呢?让性别署以最快速度发来一封信,道歉说他们造成了可怕的错误,陆祈的数据并不是少了1%,而是多了1%?往年有这样的案例吗?我立刻开佁查资料,可惜这类信息不全网公开。我们什么时候能得到消息?

    或至少,我什么时候能得到一个准信?

    ——

    请快一点,作者。

    我正等着给陆祈发短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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