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禅檀并没有透露他们明日究竟要去何处。

    傍晚时分,莫婶来送晚膳时,备了两份米饭。

    菜式也从两菜一汤变成了四菜一汤。

    虽然骆禅檀说她太过清瘦,有意要给她补一补,但面前的份量显然也不是她一个人能够消灭得掉的。

    陶昭南猜测,骆禅檀是要与她一同用膳。

    但是,骆禅檀的想法,陶昭南不甚在意。

    餐桌上多一个人对她也没有任何影响。更不必说她如今住的还是他的地盘,一切都听凭他做主。

    她的想法,一样无关紧要。

    陶昭南没有要等他的意思,伸手拿了副碗筷就准备开吃。

    “姑娘不等等尊使吗。”莫婶瞄了一眼她的动作,试探问道。

    与其说是询问,莫婶这话更像是提醒。

    莫婶是过来人,不会看不出骆禅檀对陶昭南的特别。

    依她的身份,本是没有资格去操心尊使的人生大事的。

    可陪儿子跟在骆禅檀身边久了,他又与薛仁恩的年龄不相上下,莫婶难免将他看成自己的孩子一般。

    只是,关怀中又多了几分尊敬。

    在她看来,陶姑娘是个好姑娘。

    她和尊使相处也很融洽,从未和外人一样将他看作洪水猛兽。

    郎才女貌,除却身份,都还算般配。身份嘛,尊使喜欢她,也算不上什么大问题。

    这个时代的女子将嫁人看作头等大事,莫婶也不能免俗。所以,她认为,哪怕陶昭南给骆禅檀做个妾室,也是好的。

    莫婶心想,若是能将二人撮合起来,那定是极大的功德。

    莫婶不说话地站在桌旁,打量的眼神太过惹眼,陶昭南想无视都难。

    她放下手中筷子,轻叹一声,侧目看向她:“莫婶,你也先回去用膳吧。”

    她委婉地请她离开,没有将莫婶的“劝告”听进心里,再次拿起筷子夹起盘中的青菜放入口中。

    她吃得很慢,每一口饭菜都在口中细细地咀嚼,好一会儿才吞咽下去。

    莫婶欲言又止,终是什么话都没有说出口。

    她注视着陶昭南的眼神中有无奈也有心疼,眼瞧着她在这里一日一日地瘦下去,人快成骨架子了。

    但她无依无靠,离开了神暗司又能去哪里呢。

    陶昭南心里想什么,莫婶不知道也无法理解。

    莫婶心中所想,陶昭南也不关心。

    莫婶转身离开,就在步子迈出屋门的瞬间,骆禅檀正从转角处走来。

    “尊使。”莫婶向他问安,骆禅檀朝她轻轻颔首。

    他直接往陶昭南的屋中走,莫婶不禁担忧地回头瞟了一眼。

    她担心尊使会因为陶昭南没有等他用膳而不悦。

    但她明显是多虑了,骆禅檀直接在陶昭南对面坐下,自顾自地拿过桌上的另一碗米饭。

    看着挺和谐,却又有一种怪异的寂静氛围。

    碗中米饭只被用了半碗,还剩下半碗看着跟完整的小份米饭似的。

    陶昭南放下手中碗筷,也不管骆禅檀还在用膳,直接起身。

    她吃得少,还是慢慢吃的,胃里仍是不舒服。

    她走到窗边,站着让胃里的食物消化,余光注意到棋盘上骆禅檀下午摆的棋局。

    他摆的并不是很复杂的棋局,故而陶昭南只随意地扫了几眼就看清了黑白两子的局势。

    黑白两子看似不分伯仲,实则黑子已成围攻之势,给白子留有喘息的余地。

    但棋局的胜负都掌握在黑子手中。

    她盯着棋盘陷入沉思,开始思索白子有无突出重围的可能。她在心里想,没有动棋盘上的棋子,站在窗边又一次陷入出神的状态。

    用膳结束的骆禅檀转头去看陶昭南,他好像从她的身上看到了贵妃的影子,像是停止扇翅的一只蝴蝶,美丽却脆弱。

    他静静地看了她许久,她没有任何动静。

    似乎根本没有察觉到他的视线。

    陶昭南站了不知多久,胃里不再有胀气的感觉,但小腿的肌肉开始发酸。

    她不知道骆禅檀是什么时候离开的,莫婶来时,屋内只剩下陶昭南一个人。

    翌日一早,骆禅檀来寻她时,陶昭南已经换好了衣裳,正坐在窗前下棋。

    她身上穿的是男子便装,是先前没有带起宫时穿的衣服。

    那时为了掩人耳目,骆禅檀带她出门时都是让她换的男装。

    明明都是按照她的身量裁制的衣服,才过去不到一年,腰际已经空余了不少。

    她将长发束起,小头小脸的像极了宫中的内侍。

    女相太显,完全没有男子气概。

    “你怎么穿的这身衣服。”骆禅檀边朝她走近边问。

    他站在她身侧,垂首扫过棋盘上的棋局。

    看得出来,还是昨日他随手摆的那盘棋。

    棋盘上黑子强势,将白子逼得退无可退。

    看似黑子是要赢了,但白子以退为进,给自己留了一条后路。

    不足以逆转棋局,但却能逃出现下的围攻局面。

    陶昭南闻声从棋盘中抬起头来,平淡的面孔中露出些许疑惑的神情。

    “换回你平日穿的衣裙。”

    陶昭南蹙眉,并不觉得这身衣服有什么问题,也不会影响他们出门。

    这个时候换身衣裳,还得重新梳头。

    “不换不行吗。”陶昭南问道。

    “不行。”骆禅檀抓住她的软肋,斜眼睨了她一眼,“否则就不必出门了。”

    陶昭南认命地起身,走到屏风后去换衣裳。

    骆禅檀在她原先坐着的地方坐下,手执白棋继续棋盘上的棋局。

    过了好一会儿,陶昭南换回了裙装,束起来的长发不得不重新散下来重新绾成发髻。

    她坐在铜镜前,放下长发,手中的木梳被背后的人接过。

    骆禅檀通过铜镜扫了镜中的陶昭南一眼,垂眸视线落在她的长发上,拿起木梳轻轻梳顺她的长发。

    老人都说,发质偏硬的人心也硬。

    陶昭南的头发又多又黑,还一点都不软,跟她心冷一样一样的。

    骆禅檀帮她梳头发的时候就在,这些老话也不全是假的。

    骆禅檀梳头发的动作很轻,梳子卡在发丝打结处,他会沾了兰膏慢慢梳顺,很是耐心。

    陶昭南原以为他又是一时兴起想要捉弄她,把她的长发当玩物。

    出乎她的意料,骆禅檀是真的会梳女子的发髻,并且梳得还很顺手。

    比她自己梳得都好。

    骆禅檀站在陶昭南身后,抬眼从铜镜中看见她微微讶然的眼睛,意外的目光落在镜中自己的身上。

    他嘴角上扬,轻声解释道:“从前骆清乐弄乱发髻不想让贵妃知道,就让我帮她梳头发。”

    “久而久之,多梳几次也就熟能生巧了。”

    骆清乐就不是个循规蹈矩的女子。

    她生来便是公主,享受着公主的富贵,也承担着公主的责任。

    表面上,她是个知书达理、精于女红的公主典范。但背地里,她会避开众人的视线,拉着骆禅檀到城楼上去看皇宫高低冥迷的屋檐。还会在肚子饿了的半夜去玉兰殿的小厨房里找吃的,找到了还会分给骆禅檀。

    骆禅檀身上许多令人意想不到的本事都源于骆清乐。

    骆禅檀带她从神暗司的后门出,后门候着一辆马车。

    骆禅檀先上了马车,一手掀开马车的帘子,另一手伸手去拉陶昭南。

    看着他向自己摊开的手心,陶昭南一手拉着不便的裙摆,一手扶着马车自己踩着车凳上去。

    她弯腰坐进马车,骆禅檀在她之后进入车厢。

    他一进来,整个马车内的空间瞬间就变得狭窄了起来。

    她轻蹙着眉头瞟了他一眼,心想他怎么不骑马。

    而骆禅檀像是会读心一般,说:“今日出城不宜太过张扬,所以没有带你骑马。”

    陶昭南只在意“出城”这两个字,骆禅檀要带她出城,是去哪儿。

    陶昭南对出行的欲望太过强烈,以至于她的想法也因此变得显而易见。

    几乎只需要一个眼神,骆禅檀就能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等等你去了就知道了。”

    骆禅檀刻意卖关子,但陶昭南偏过头,没有给他任何的反应。

    马车行驶到城门,城门的看守拦下这辆不起眼的马车。

    “什么人,可有出入城门的过所。”

    架马的车夫是神暗司内的一名潜夜神暗卫,即只在夜里行动专行刺杀的暗卫。

    他凌厉的眼神扫过城门看守,从腰间解下神暗卫的腰牌。

    城门看守凑近看清楚了上门了图样,立刻让人给马车通行。

    神暗卫将腰牌挂回腰间,驾着马车平稳出了京城。

    城门看守看着那辆不起眼的马车,心中纳闷,神暗卫这是在做什么。

    一般神暗司出任务都是直接骑马出门,鲜少会使用马车。

    就算是要护送什么人出城,也不该用这么寒酸的马车啊。

    马车出京后向西南方向行驶了不到一个时辰,在一座山脚下停下。

    外头的车夫对车内说:“公子,到了。”

    骆禅檀事先吩咐过随行的“车夫”,此次出门,不许唤他尊使,而要称他公子。

    骆禅檀先下了马车,马车下没有车凳,他站在马车下朝陶昭南伸出手。

    若是身穿男装,她完全可以直接自己跳下马车。

    偏偏临出门前,骆禅檀要她换上女子的裙装。

    如此一来,跳下马车容易有踩到裙摆而绊倒的可能。

    她伸出手将手轻轻搭在骆禅檀的手心上,骆禅檀却将她的手握得很紧。

    他嘴角有着不甚明显的笑意,在她要借助自己力量往下跳的时候,骆禅檀拦腰环住她,将她从马车上抱了下来。

    她的双足平稳轻巧地踩在了地上,腰间的力量也随之松开。

    她环视周围,只看见蜿蜒向上的石阶,不清楚石阶的尽头通往哪里。

    骆禅檀转头对神暗卫吩咐道:“你在山下等着。”

    “是,公子。”

    骆禅檀朝她伸手:“山路难行,我拉着你走。”

    陶昭南提起裙摆,先迈步往前,用行动告诉他。

    不必。

    骆禅檀收回空落落的手,跟在她后头不紧不慢地走着,他反倒像是变成了她的随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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