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灵淳听他们几人叽叽喳喳聊起圣上的丰功伟绩,又是平定中原,又是开荒修渠,又是减轻赋税,又是整顿吏治,讲得激情澎湃。

    耳边溜过一件又一件政事,许灵淳弯了弯眼。

    能让长期侍奉左右的侍卫都出言称赞,想来这个明武帝的明君身份当真是实至名归。

    “哎哎!快过来了!快过来了!”周边百姓兴奋地叫唤。

    也不知是谁喊了声“明武圣帝”,民众纷纷跟着喊,一时间,高昂的声浪一浪高过一浪。

    卤簿的规模宏大,仪仗浩荡,车乘相衔,旌旗高扬,十二排骑兵卫队引驾,其各持刀剑弓羽,相隔排列,随后是一支庞大的鼓吹乐队,大鼓、节鼓乐声宣天,笙、萧相伴,竖箜篌与琵琶为辅,乐队近乎千余人,好不气派。

    三十六匹御马拉着的仙游大凤辇悠悠驶来,四角嵌有威武龙头,龙口衔香囊,四面绘有金龙瑞云,红底油画,饰以鸾凤图案和洛与图腾,以织锦作里,万福纹压帖的牡丹花坐龙与洛与相缠,置于车顶中央。

    许灵淳的视线在那匹威严庄肃的洛与顿了顿,不禁感叹其地位之崇高,竟连圣上也信仰洛与,甚至将其雕画在坐辇之上。

    许灵淳将目光投向坐辇之上的帝王,只见那修长的手指懒懒地搭在扶几上,金珠随着坐辇轻晃,许灵淳看清了帝王面容,眉宇入鬓,那双丹凤眼狭长轻眯,深眼窝高鼻梁,浑身外透着松弛的轻疏散漫感,却又让人难以忽视他帝王的威严气场。

    就在坐辇即将离去时,明武帝忽而扫向了她这处,目光不偏不倚地与其相对。

    许灵淳不由得一怔,但帝王视线稍纵即逝,她来不及细究帝王看的是她,还是她们这一处,帝王眸光便挪了开。

    “明武圣帝!明武圣帝!”

    声如洪钟,许灵淳的眉头在振奋人声中轻轻蹙起,她寻着帝王身姿看去,看着矜贵身姿渐渐远去,心中疑虑蔓延开来。

    就在刚刚,她在帝王似笑非笑的眼神中,敏锐地捕捉到了那缕一闪而过的红光。

    殿前香炉中的烟火袅袅,许灵淳这一路却不见香客。

    已至深冬,庙宇红墙内的银杏叶黄却迟迟没有落尽,风一扬,树上的叶片摇曳,地上的叶片被卷起,在院中打着转儿地飞舞。这里的银杏四季无果,空气中没有银杏果的涩苦之味,唯有香火浸润古木的沉香气息。

    月白花枝鸟纹金绣马面裙掠过檀香门槛,许灵淳接过银朱递来的三支香,抬头望向洛与妖,十丈余的雕像气势宏伟,其状如狼,爪类五叶,似鹰爪,躯干渐变碧山青,鬃毛浓密芰荷绿,兽眸间与兽鼻上隐有三缕幽幽绿光,眼神犀利,身姿傲然挺立。

    “小女曾在此为郎君祈福,而今郎君如愿平安归来,特来还愿。”

    许灵淳拢指举香,闭目默念。

    一番礼拜后,一行人正欲离开,天际忽而落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银朱无比庆幸自己临出门前带了伞,但奈何雨势过大,她们五人被困在了山腰下的荒废小屋里。

    “赶早过来就是为了避免天黑回府的,没曾想还是给耽搁了。”银朱收起油纸伞,望着屋檐下的雨帘,轻轻叹息。

    “岂止是耽搁,今夜怕是得在此处过夜了。”林侍卫拍了拍手上的灰,指了指里屋,抱拳行礼:“夫人,里屋还算干净,您和银朱小姐今夜暂且在此落脚吧,雨势太大,纵使停了雨,这边都是石阶路,地面湿滑,若是抹黑赶路,怕是容易受伤。”

    “啊?要在此处过夜?”银朱撩开陈旧的门帘,拧着眉头问道:“这种地方不会有小虫子什么的吧?夫人很怕这些。”

    “放心吧,属下会打扫干净的,此处还算干燥,应是没什么要紧的。”柳侍卫的声音从屋内传出。

    “夫人。”赵侍卫从交领内取出干粮,双手递给许灵淳:“吃些干粮垫垫罢。”

    “谢谢。”许灵淳接过,浅浅笑了笑,但面容并未舒展:“只能留宿于此吗?”

    赵侍卫:“夫人可是有什么顾忌?”

    “若是在外过夜,我怕将军担心。”

    “夫人且放心,将军知晓属下们随从,有我们三人相护,定能护夫人无虞。”林侍卫拍着胸脯保证道。

    许灵淳见他信誓旦旦,正欲脱口而出的话又收了回去。

    她自是清楚御前侍卫武功高强,可是,若对方是妖呢?

    许灵淳不得已在此留宿,但她翻来覆去怎么也没能入睡,银朱知道那次意外定是给夫人留下了心理阴影,于是反复说着闲话试图分散许灵淳的注意力,结果聊到深夜也不见许灵淳有半分睡意,反倒是银朱自己把自己熬困了。

    均匀的呼吸声在耳畔响起,许灵淳看向她的睡颜,不忍轻笑,随即捏起貂毛领春辰绿披风的一角往她那边挪了挪。

    她原本以为自己要一夜无眠,没曾想眼皮阖上,竟睡了去,只不过她这一觉睡得极不好,她久违地做起了那个光怪陆离的噩梦。

    她偶尔做梦,但梦不重复,除却这个梦。梦中的细节仿佛在随着她的年岁增长而变得清晰,从前她只记得自己置身于一片混沌之间,周围仿佛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在缠绕着她,后来,这团无形的东西有了形,飘渺赤红,宛若在清水池中晕染开来的红墨水,再后来,红烟越聚越浓,纵是没有接触肌肤,竟也感受到了灼人的温度。

    这种灼烧感化成实质,许灵淳每每醒来时,浑身都渗出了冷汗。

    而这一次,细节再度被完善,梦中的许灵淳在痛苦挣扎间,看到了飘渺红烟后藏着一个人影,她拼尽全力地想要呼救,梦中的自己却仿佛极力排斥来人,她感受到了来自这具身体的剧烈怒气,这种怒气使得她浑身的血液犹如沸腾起来,烧尽肺腑的极度厌恶憎恨。

    许灵淳还没来得及看清那人的模样便醒了,梦中的怒气还未散去,残留在这具身体里,许灵淳胸腔内大弧度呼吸,正欲起身缓缓这种过于真实的莫名情感,蓦地,她意识到她的身躯没法动弹,眼皮奋力睁开,却无论如何都睁不开,好像被什么定住了,只有意识活跃,身躯被强压着。

    而更为惊悚的一点是她分明没有睁开眼,却能在黑暗中感知到周围的环境。

    窸窸窣窣的声响越发靠近,她感知到一团团形状怪异的黑影正在逼近,似被软布包裹的水,在巨力晃弄中胡乱动荡,如蘑菇头下长出了无数只软骨触手,正一点点往硬板床凑近。

    空前强烈的恐惧将其包围,泪水从紧闭的眼角无声滑落,她在心里绝望地反复念着楚清柏的名字,当那只化成人手形的黑色触手颤颤巍巍靠近,细小的痴傻怪异笑声滑入耳内。

    与此同时,一道幽光袭来,将那触手击开,只听那黑影发出痛苦惨叫,化烟散去,刹那间,屋内的黑影齐齐受惊外逃。

    而许灵淳的恐惧感在那一瞬已濒临极点,身躯得以动弹,却软瘫得没了力气,只来得及长呼一口气,眼皮都没等睁开,生生吓晕了过去。

    幽光收起,站在门帘处的楚清柏冷冷向窗外侧目,掌心还有一缕尚未消散的青烟。

    他快步追出屋外,四周笼罩而来的黑影正在匍匐退去。

    “尔等散鬼,休得猖狂!”楚清柏冷喝一声,手腕一转,涧石蓝的幽光骤然间震荡而开。

    那一团团往雾深绿浓的针叶松中逃去的黑影顷刻没了踪影。

    翌日,许灵淳在清脆的鸟鸣声中醒来,视线落在盖在身上的浅云色团花暗纹狐裘,幽浅的雪松清茶萦绕鼻尖,意识到什么,她侧目找寻熟悉身影,下一瞬便对上了那双温柔的桃花眸。

    “醒了。”

    “你怎么来啦!”许灵淳喜上眉梢。

    “索性无事,便来了,先拿这个垫垫肚子。”楚清柏递给她一包古楼子,油纸一掀开,酥酪的奶香混杂着肉汁的鲜嫩扑面而来,尾香中还掺杂着胡椒末的辣和豆豉的咸,平白勾起人的食欲。

    “若你想漱口,桌上是我刚乘来山涧泉水,可以用。”

    许灵淳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一节竹筒,筒中盛满了清泉,不由得在心里感慨楚清柏的细心。

    “他们吃了吗?”许灵淳指了指门外。

    楚清柏点了点头,刚要起身开窗透气,温软的小身影冷不丁钻进他的怀里,环住了他的腰身。

    “昨晚做噩梦了。”

    楚清柏的身形微顿。

    娇软委屈的女声闻若细蚊:“很想你。”

    楚清柏回抱住她,掌心轻抚她的长发。

    许灵淳等了半天,听头顶传来低低“嗯”声。

    许灵淳推开他,微微努嘴:“嗯?你,就嗯?”

    楚清柏笑得清浅:“那你想听什么?我也很想你?”

    红晕飞上脸颊,许灵淳避开他的视线:“也,没有很想听。”

    “将军!夫人!咱们得赶早了,这天瞧着好像又要下大雨了。”

    门外林侍卫的声音打破了室内气氛,二人不再耽搁,赶早回了将军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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