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临到要出去,异兽身下那叠衣物再次映入脑海——那是楚清柏今日所穿的墨色圆领袍。

    许灵淳的身形在原地僵了好一会儿,她握紧烛台,大着胆子折了回去。

    烛光映亮了一方天地,方才过于紧张,许灵淳并未细看,如今才将塌上的异兽看了清楚,而看着看着,她竟产生了久违的熟悉感。

    这只异兽瞧着像只白狐,却又不是,它的双耳下折,三条毛茸茸的尾巴卷起,被它枕在下巴尖处,面额的鳞片流波细漾,与那对尖弧形蝶翼皆呈渐变涧石蓝。

    许灵淳细细观察这个异兽,过往的回忆涌入脑海,彼时所救的异兽与眼前之形象重叠起来。

    那是一年元宵夜,凯旋而归的军队暂驻驿站,许父作为地方官须得祝贺关照,于是拉着许灵淳去驿站过元宵,可大人们的对话实属无聊,正值碧玉年华的许灵淳更热衷于灯会,在得准许后,许灵淳欢呼雀跃,带着银朱和几个随同一溜烟钻进了张灯结彩的热闹长街。

    长街还没逛到一半,许灵淳便被围成团的人群堵住了去路。

    她好奇地凑进去看,发现墙角窝了只脏兮兮的异兽,尾巴将它的身形盖住,只能隐约窥见那狭长的眼线和额间的点点幽蓝,那双蝶翼无力地耷拉着,上面的涧石蓝脉络血管清晰可见。

    “怪物!怪物啊!”

    “这怕不是什么凶兆!难不成我们长淮要迎来大浩劫了吗?”

    周遭的人你一言我一语地絮叨着,半缩着手臂指向地上的异兽,眼神中无不是恐惧害怕。

    许灵淳抬头看向这些大人们,不太理解地歪了歪头,然后转头看向异兽。

    凶兆?只是一只长得不寻常的小兽罢了,大人们怎么把它和凶兆扯在一块?

    许灵淳正疑惑间,突然有人往异兽身上砸石头,紧接着,大伙儿从众地也开始砸东西。

    臭鸡蛋、烂菜叶子、吃剩的糕点......

    尖锐的石块划破了它的血肉,鲜血汩汩流出,洇湿了脏兮兮的毛。

    “不可以!它没有伤害任何人!”许灵淳不可置信地环顾四周的大人们,伸手拽了拽旁边的大人,奈何力气太小,撼动不了半分。

    忽然间,异兽发出震耳吼声,三条沾了血的尾巴骤然束起散开,它的眼皮掀开,露出幽幽深蓝的兽瞳,长耳立起,无形的气波震荡开来。

    “啊啊啊啊!”

    大人们被吓得四处逃跑。

    “小姐!小姐快逃!”银朱逆着人流跑来,拉住许灵淳的手就要拽她走。

    然而许灵淳纹丝不动,一眨不眨地看着眼前的异兽。

    银朱还当小姐被吓傻了,晃她的手大喊道:“小姐!这怪物吃人快逃啊!”

    “它不吃人,他好像受伤了。”许灵淳回应道。

    异兽的双目仅在威慑敌人那一瞬睁开,随后便闭了上去,脑袋垂着,艰难地喘着粗气。很显然,方才那一下已经耗尽了他的力气。

    如今异兽的身形不稳,晃了晃,倒了下去。

    许灵淳正犹疑要不要上前查看,便听的人声去而复返,几乎是下意识的,许灵淳抱起地上的异兽,偷偷跑回了府里。

    这可把银朱吓得不行。

    “小姐,银朱知您心善,可这不是您平时救的小猫小兔!这怪物瞧着就邪门,快些丢了吧。”

    许灵淳看着蜷缩在她怀里的异兽,顿了顿,坚持道:“银朱,它受伤了,等它伤好了我就将它放生,你别告诉爹爹,好吗?”

    银朱来回劝了好几遍,但最终还是拗不过许灵淳,留了下来。

    两人将它伤口处理了一下,随后将它关在了偏房,为了防止意外,还是关在了笼子里。

    只不过等银朱走后,许灵淳翻来覆去睡不着,最终还是忍不住来到偏房,想瞧瞧他的伤势。

    房门打开,许灵淳的视线锁向笼中异兽,察觉到它还发抖,许灵淳蹲下身来,小声问道:“是冷吗?”

    异兽自是不会回应她,它的毛发被许灵淳擦拭干净,腿上的伤上了药,缠上了圈圈绷带,呼吸微弱,瞧着似是难受极了。

    许灵淳试探性地伸手,摸到它的绒毛时,不禁感慨它的顺滑,但很快许灵淳就意识到了不对——这异兽的体温低得有些冻手,四肢似是有点发僵。

    院外已是漆黑,许灵淳找不到帮手,孩童心智的她犹豫再三,最终将异兽抱回了闺房,用体温温暖它。

    许灵淳起初被怀里的小家伙冻得睡不着,几次想丢开,但还是决意试试,后来异兽的体温果真回升了,许灵淳欣喜地将它搂得越发得紧,她想等到异兽恢复到寻常体温再睡,但扛不住困意,没过多久,拥着异兽睡着了。

    她迷迷糊糊间感受到有什么在轻蹭她的脸蛋,但她实在是困得睁不开眼,等再次醒来时,天色大亮,而怀里的异兽,已经没了踪影。

    时隔四年,许灵淳没曾想自己还会再次触碰到这熟悉的冰冷体温,当裹杂着雪松味的嫩茶清香从异兽身上散发出来,她这才记起那四年前满床的茶香,也终于将楚清柏身上的清香与其联系在一起。

    指尖的寒意令人心惊,她毫不迟疑地将异兽抱入怀中,掀开床褥躺下。

    冬雷渐歇,许灵淳的视线在黑夜描摹异兽的模样,困扰了她整整一天的难题渐渐有了答案。

    所以,你是来报恩的吗?

    许灵淳忍不住在心里喃喃,她这次克制住睡意,等异兽回温后,她起身,给它掖好被角,然后离开。

    房门合上,院子里的雪已然停了,夜色静谧,海棠花香清远悠淡。

    许灵淳穿廊回屋,抬脚要进时,回头看了眼书房处。

    他既去了书房,想来如今还不愿直说身份,她虽心里颇有疑惑,但楚清柏要瞒,她便配合着不揭穿,直到他肯自己坦白为止。

    许灵淳醒来时,日头快挪到了头顶。她慵懒地伸了个懒腰,忽而想起了书房的楚清柏,于是披了件外裳出去,银朱恰巧同几个仆从在门外扫雪,见书房内无人,她问了才知,楚清柏早早地便入宫商议朝政去了。

    “将军昨夜怎的睡书房去了?”银朱替许灵淳挽好发髻,试探性地问道。

    许灵淳知晓她想问什么,指尖在妆奁中轻拨,捏住那对荷叶纹金掩鬓递给银朱:“嗯,不过我们没闹别扭,将军昨夜回来得晚,许是怕吵醒我,这才去了书房睡。”

    银朱了然地点头:“那就好。”

    “对了银朱,今日我想去趟洛与庙。”

    银朱眼底浮现出一丝害怕:“那个妖的庙?”

    “银朱,那是妖仙,不可对妖仙不敬。”

    “它那模样瞧着可不像是与仙沾边,庙堂上供奉的雕像甚至有点瘆人,他们京城人倒是有些怪,银朱只听过拜奉天神、地神、财神、姻缘神这些神仙,信奉妖的倒是头一回见。”

    “一地不同一地罢了。”

    “夫人还是莫要去了罢,银朱上次在银杏树下等夫人时,便觉得周身冷得很,那怕不是什么仙,恐是要给代价偿还的邪物。”

    许灵淳轻声笑了笑:“银朱画册子看多了罢,这个洛与妖仙是有很长的历史渊源的,据说洛与是百年前的祥瑞,替京城化解了遍城瘟疫,城中百姓特建此庙,以告恩意,又因其灵验,所以千百年来香火不断。只不过传闻已久,人素来信神而不喜妖,故而信徒少,香火虽不断,却是淡。”

    “洛与妖当真存在?”银朱讶异。

    许灵淳理了理弓袋袖,看向镜中的银朱:“这我如何回你?百年前的事了,自是信者有不信者无。”

    “那夫人可是信的?”

    “所许之愿成真,不论是不是它庇佑,自然是要去还愿的。”

    洛与庙地处郊外,有些偏远,许灵淳原还愁叫谁一同随从,新管事恰巧领着庖婢来布菜。新管事瞧着没什么印象,听她介绍才知,她竟是圣上的乳母。许灵淳受宠若惊,刚要拜便被她扶起,而与她一同入府的还有三名带刀侍卫。

    楚清柏这次凯旋归来,没有求财求官,而是只和圣上要了这四个人。朝中百官闻之百思不得其解,楚清柏只淡淡说了一句话:吾妻尚幼,还需有人教她掌管府中事宜,本将若是远征,其安危更是不得马虎。

    话里话外,皆是挂念。

    许灵淳走在花墙子街上,余光瞥向身后高大魁梧的带刀侍卫,不自禁想起了那张清俊面容,心里暖滋滋的甜。

    一行人刚绕过两条街,便听见了不远处的鼎沸人声。

    “前面是发生什么事了吗?”许灵淳见长街被围得水泄不通,问道。

    赵侍从解释:“夫人,是圣上的大驾卤簿。”

    “好大的阵仗啊。”银朱踮起脚尖去望,感慨道。

    林侍从握刀抱胸,一脸骄傲:“那当然,圣上可是雪国的天子。”

    “听闻当今的明武帝自登基以来明察宽厚,勤政为民,这才造就了如今海宴河清的盛世。”

    “这还用听闻?”侍从们一听,激动起来:“历朝历代哪有皇帝能将王朝治理地如此太平富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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