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老徐徐道来:“绞海、石山、冥花是鬼界的三大标柱,绞海内皆是不得入轮回的恶鬼残魂,一旦有妖灵踏入,就会把海内的残魂吸引而来,噬其血肉,侵其灵力;石山则是布满了利若尖刀的岩石,容不得方寸平坦间隙;冥花遇妖灵便会化为丝绦,缠其手脚,犹如蠕虫,吸血存痒,重者丧命。三重险情,唯有一并走过,才得以令鬼王动容,那时无一妖灵成功见得鬼王,亡之,亦或弃之,而楚清柏成了那第一妖,渡了绞海,过了石山,踏遍冥花,也见到了鬼界至尊鬼王,可他没有寻来魂魄。”

    “为什么......”

    “因为你的灵魂没有去鬼界。”灵老解释道:“你的轮回不归鬼界管,换言之,你是一种可以入轮回的妖。”

    “灵老,有这类妖灵吗?既是化为妖鬼两界,两界岂会互通?”她那藏在袖中的指尖深陷肉里,划出了醒目的白痕,强忍住心疼的眼泪,咬了咬唇:“当真不是模样肖像的二人......”

    “你身上有灵息。”檫木灵老的目光犀利地落在她周遭:“虽窥不见,但老朽感受到了,是相当充沛的灵息。”

    长睫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度,那对琥珀色的瞳孔透着淡淡的忧色和质疑。

    “老朽旧事重提,并不是为了让你们夫妻二人心生嫌隙,只是终于见着了鲜活的你,也知楚君终于等到了你,不免有些激动与欣慰罢了。老朽至今都记得将他从鬼界带回的场景,他本就身负重伤,从鬼界出来时,彻底体无完肤,皮肉被啃咬得凹凸泥泞,脚底和膝盖血肉模糊,细沙碎石深陷其中,通身都是被冥花缠绕勒出的红痕。以老朽的道行救不了他,所幸北烈鸟一族因之惊叹,出手相助,否则,百年前便再无他。”灵老的语气轻缓而沉重:“夫人,这世人之心不能光看言语,而是要从他的作为中去体悟其心,妖灵亦是如此。楚君虽不善言辞,可待夫人之心,三界五属皆为之动容。夫人切莫怀疑此事,以他之心,断不会有替身一说。夫人就是当年之人。”

    月光照过檫木枝桠,将树影斜斜透落在菱纹窗棂上,烈风呼呼,枝桠随之摇曳晃动。一个苍老的声音打破了屋内的静默。

    “有人吗?”刘老汉握住冰冷的铜门环,怯怯地叩了几下,听见里面有走近的脚步声,快速缩回手,用袖口擦了擦残留在铜门环上的汗渍。

    厚重的大门缓缓打开,灵老看着眼前弓着背的老汉,问道:“老人家,可是有何事?”

    许灵淳站在灵老身旁,一眼就看出了这个老人是在酒楼里被刁难的那位,借着皎洁的月色,许灵淳看清了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正流淌着泪水。

    他抹了把泪,声音沙哑沉痛:“我来接我的儿子。”

    灵老闻言疑惑,又听他道:“我看见你把它带回来了。”

    刘老汉泣不成声:“......它还是死了,对不对?”

    许灵淳的眸子微动:“老人家与那只柳黑薮认识?”

    “我经常看见赵老板抓流离失所的柳黑薮回府,那些柳黑薮进了他家就再也没出来过了。我想去报官,那日恰巧遇见了县尉,我便将此事告知了县尉,想着县尉定会妥善处置。那些流离失所的柳黑薮,纵是被驱逐,也总比被生生扒皮要好。然而,我没想到那个县尉是坏的,他非但没有训诫赵老板,还命令赵老板按时给他送些......过去。”刘老汉老泪纵横:“我有罪,我办了坏事,我还是个胆小鬼,看着那些厌恶、想吃柳黑薮的百姓集体剿杀柳黑薮,却没有勇气站起来,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便是贵人府上的那只柳黑薮,它是我的刘一。我护不住他,治好了他的伤,用身上仅有的碎银给它换来了干粮,然后就让他逃走了。我告诉他,若是回来了,记得来看看我,原来他都记得,都记得......他就在那个孩子身上,我却没有认出它。”

    凝滞的空气令人窒息,檫木灵老的掌心溢出青葱灵波,须臾间,那只早已僵硬的柳黑薮出现在他手上,灰沉的眸色短暂地在柳黑薮身上流转,再一抬眼,恢复如常。

    “带他回家吧。”它定是不愿最后由他来埋。

    刘老汉压着声哀嚎,颤颤巍巍地接过柳黑薮,就在刘老汉转身要离开时,一直安静的许灵淳出声道:“让我试试吧。”

    刘老汉半愣,虽不解,但还是依言。

    许灵淳将柳黑薮抱在怀中,随即闭上了眼,回想那日在灵狱的情景。

    无形的强大灵流翩若惊鸿地涌向柳黑薮,檫木灵老惊觉到了那股震撼而沉稳持续的压制性灵息,不一会儿,柳黑薮的身躯竟开始变得柔软,它的前爪动了动,那双死透了的眸子居然睁开了,伸出舌头朝着许灵淳咧着嘴儿笑。

    “刘一!”

    前所未闻的奇迹令檫木灵老一怔,他凝气成股,汇向柳黑薮,窥探其心脉。

    许灵淳看向热泪滚烫的刘老汉,将柳黑薮归还给他,那柳黑薮仍旧笑着,那双眼儿极亮,伸出舌头轻舔他的脸颊。

    灵波收回,檫木灵老的眼神晦暗不明,余光扫了眼许灵淳,正色道:“它体内的残余魂魄被一股强大的力量聚起来了,但因为魂魄残缺紊乱,大抵是个痴傻的性子。”

    “没有生命危险了?”刘老汉紧张地问了句。

    檫木灵老肯定回应:“嗯,脉象正常。”

    “太好了!太好了!”刘老汉搂着柳黑薮喜极而泣。

    “夫人的灵力原来这般强。”

    许灵淳对上檫木灵老的眼神,浅浅笑了笑:“其实我自己也不太清楚。”

    柳黑薮最终得救谁也始料未及,令檫木灵老更没想到的是,刘老汉把柳黑薮给了他。

    “从前我护不住他,而今老了,更没有那个能耐,它待在贵人这里,或许才能保住性命。贵人可否同贱民保证,往后能够护它周全?”

    怀里的柳黑薮活脱地乱动,檫木灵老看着一脸真切不舍的刘老汉,郑重道:“当然,我本就亏欠于它。”

    “那我就放心了,放心了。”刘老汉揣着手,反复念叨着,他站在冷风里看了又看那只眸色明亮纯良的柳黑薮,脸上的笑敛了敛,随后苟着背转身。

    灵老:“往后多来这里看看它罢,它会想你的。”

    刘老汉顿住脚步,蜡黄皱老的尖瘦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泪水收了又流:“好,好......”

    夜雾深浓,许灵淳强压着不适,同灵老告别。匆忙的脚步声在檐廊响起,随着身形摆动的织金枣泥红马面裙在月光下流转着光波,腥甜涌上喉头,许灵淳单手撑住柱子,捂住嘴,鲜血渗过指缝,溅湿了栏杆处的积雪。

    急促的呼吸催人心慌,许灵淳怔怔地摊开手心,看着手心的鲜血,愣了好半晌才缓过神来。

    原来,她真的有灵力,上次的不是意外。

    可是,有灵力就是妖灵了吗?她分明只是凡人之躯。

    柳黑薮一事算是就此告一段落。

    楚清柏等人回来后并未再多加逗留,陪灵老过完除夕便起程回姑苏。由于果果年幼无依,需要照顾,让楚清柏以收有多徒为由,推给了檫木灵老。

    这一路的见闻令人百感交集,江生、杨宽和浮栀的见解不同,在马车上吵得不可开交。

    “我那时还寻思着他日日闷在屋子里做什么呢,原是早就打好了地道,当真是忍辱负重,下了一盘好大的棋呢。”

    杨宽叹了口气:“他们已经被人驯化,自然是回不到山里。被遗弃的柳黑薮大多还是在市井徘徊,数量激增,确有隐患。”

    江生扯高嗓门:“说到底啊,还是财银的问题,若是财银充足,所有问题都引刃而解了。有了财银,就盖得起房子,请得起人,解得了温饱。”

    “不不不,我倒觉得是问题出在人身上。”浮栀竖起食指晃了晃:“若是人人有责任感,也就不会有这么多的悲剧。喏,就拿那个跪求柳黑薮放过他父亲的男子来说,若是他父亲心中有明镜,有怜悯,懂责任,担忧招致杀祸,自然不会去招惹其他。”

    “......”

    许灵淳和楚清柏各坐马车内一端,百无聊赖地听着小三只的高谈阔论。

    楚清柏看似漫不经心地擦拭着剑鞘,实则目光紧锁着许灵淳,今日的许灵淳好似格外沉闷,搁平日里,她大抵已经郎君长郎君短地问他此行经历,可她一直低垂着头,摆弄她带来的妆奁,拨拨珠钗,摸摸掩鬓,就是不肯抬头看他。

    “灵老说你救活了柳黑薮。”

    许灵淳的眸子转动,自他们回来之时便提过此事,不知楚清柏为何又说一遍。

    虽不解,但许灵淳还是乖乖点头:“嗯。”

    “可有什么不适?”

    眼底的复杂一闪而过,许灵淳摇头。

    楚清柏看不到她的神情,只能看见她鬓发间微微晃动的蝴蝶流苏银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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