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口有些发堵,他长缓了一口,问道:“淳儿可是有什么心事?还是,灵老同你说了些什么?”

    “嗯?”许灵淳迟疑地抬头,一脸娇憨的懵懂:“没有啊,我只是......在想姑苏上元节有什么特色民俗,我看过这类书卷,可是怎么也想不起来。”

    “不必费神,浮栀他们几个每年上元节都会出去,你若是有兴致,可以同他们多聊聊。”楚清柏顿了顿,补充道:“我虽是姑苏地方神,但人间的上元节属实喧闹,我只在屋檐上远看过一眼,每年此时并不会一同出去,不过,若是你想好好逛逛姑苏的上元夜,我......”

    “不用麻烦了。”许灵淳打断他,眉眼弯弯,与寻常无异:“还是按郎君的喜好来吧,我同浮栀他们几个出去便好了。”

    此话一出,楚清柏的思绪有那么一瞬的空白,胸腔的堵意越发不容忽视。

    “对了郎君,你说困住檫木灵老的是神律。你也是地方神,为何还能做雪国的将军?”

    “心中的坚守不一样,我不在乎这些,我只做我认为对的。他就是典型的老迂腐,按着教条走,但妖不坏。人间律法每每修纂,背后皆是一桩桩一件件冤案、血案,神律又何尝不是,当心向与律法相冲时,受焦灼的,便是他这类地方神。”

    说话间,马车忽得一个大颠簸,许灵淳不设防,颠簸间摔进了一个宽厚温暖的胸膛。

    “师父!师娘!没事吧?”江生探头进来:“都怪我,光顾着说话忘看路了。”

    楚清柏凉凉地瞥了江生一眼:“禁足延长一日。”

    “什么!”江生大声嚎叫:“师父——”

    “再吵新年初月你们都别想出门了。”

    “闭嘴吧,别害得我们一同受罚。”浮栀捂着他的嘴把人拽了出去。

    马车内一时间又安静了下来,只余下马车外的嘀咕小声和马车碾过尘土的轱辘声,楚清柏低头看了眼自己仍旧保持的抱人姿态,一缕紫苍兰花香似有若无,而花香的主人早已规矩地在对面坐好,他看向对方整理衣容的低垂眉目,遥远到陌生的酸胀感受再次席卷而来。

    他该问问的,至少该试探的,可是他没有问,亦不敢问,因为,他惶恐于是内心所想之事。

    杨宽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总感觉自从长鸣镇回来后,师父与师娘之间的气氛就有点怪,然而浮栀与江生却不这么认为。

    浮栀一口一个小酥饼:“你想多了吧,师父和师娘好着呢。”

    “就是,这几日我还见他们在一起下围棋呢。萧原走后,能陪师父下棋的都没了,师娘知道师父心里难受,特意跟着学围棋,伉俪情深,真是叫人羡慕。”江生摸了几个小酥饼过来,悠哉悠哉地往自己嘴里塞:“我以后啊,也要找个特别相爱的女子,性子嘛,随便什么性子,只要我喜欢就好。嘶~说起来咱师父是怎么找上师娘的?”

    “你觉得师父会说吗?师父那个嘴哦,比死鸭子都硬。”浮栀拍开江生的手,摆出一副凶相,护犊子似的护住自己的酥饼盒:“要吃自己买去,都被你吃得见底了。”

    “小气,我要不是被禁足,才不稀罕你的酥饼。”

    杨宽:“今晚就可以出去。”

    “真的?”江生腾得从藤椅上站起来。

    “我问过师父了,师父让我们三带着师娘好好逛逛上元灯会。”

    “那师父真是找对人了,我对整个姑苏可是了如指掌,就是随便一个犄角旮旯,我都能分辨出方位。”江生胸有成竹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忽而他意识到不对劲:“诶?让咱仨?师父不去吗?”

    杨宽撑着下巴,用火钳拨了拨炭火:“所以我才说啊,师父与师娘可能闹了别扭。”

    “师父每年上元节都不出去的,他不喜欢吵闹的地方。”浮栀解释道。

    杨宽:“可是今年有师娘。”

    “难道要为了喜爱之人改变自己吗?”浮栀不以为然。

    “你们在聊什么呀?”许灵淳从回廊过来,明眸皓齿,玉雪明亮:“你们师父喊你们一起过去准备团圆饭。”

    “得令!”江生一步跨三个台阶跳上廊道,屁颠屁颠地跑过去。

    “来了来了,我们也来啦!”

    “星灿乌云里,珠浮浊水中!【7】今年我要把所有的浮圆子吃光光。”江生看着热水中的糖元,眼神颇为得意:“完美,一点核桃和白糖都没露。”

    杨宽:“阿生,你面粉都蹭脸上了。”

    “不碍事不碍事,这才有节日氛围嘛。”江生眼尖一眼瞥到楚清柏,笑话道:“师父怎么也弄脸上了。”

    许灵淳闻言,停下擀饺子皮的动作,扫到楚清柏脸上的面粉,眸子蓦地与楚清柏垂下的眼帘对上,她下意识地抽出素帕,却捏着帕子顿了半瞬。

    楚清柏察觉到许灵淳欲递过来的动作,先一步把脸凑了上去,那双深邃的桃花眸自然地望着她。

    一时间,庖屋内响起了三小只意味深长的笑意,他们看不到许灵淳的神情,只能看见许灵淳捏着帕子的一角轻拭楚清柏脸庞上的面粉,亦没有注意到茶绿绣花翘头履半退的动作。

    “我也要!我也要!我也要师娘给我擦。”江生乐嘻嘻地小跑过去,接收到来自楚清柏的一记眼刀,非常流畅地转了个圈儿:“好嘞我这就自己去洗。”

    浮栀见状笑得越发大声,手掌一下又一下地拍在杨宽肩膀上:“阿生,你在自讨没趣些什么!”

    浮栀的力度算不得小,杨宽却半声没有吭,跟着乐着,积年累月,二人之间好似已经形成了一种惯性和默契。

    屋檐之上,头戴玄色帷帽的男子正窥视着这一室的其乐融融,渐渐回暖的冬风吹动了他的帷帽,俊逸五官在皎洁月光下若隐若现,勾起的嘴角凉薄而阴翳:“我们很快就会再见的。”

    皮面骨扇在修长的指间轻转,魔气四溢,须臾间,化羽而飞。

    许灵淳一直都想看看古籍中记载的火树银花,而今她终于在姑苏见到了,可当熔化的铁水泼向青瓦城墙,迸溅而出的树冠状星火照亮了夜幕时,她心里却提不起半分兴致。

    花纸为灯,镶以竹格,饰添五彩,挂满了画舫柳桥,通至大街小巷,浮栀拉着许灵淳跟上团狮舞球的队伍,周遭热闹非凡,许灵淳的鼻子却隐隐发酸。她不愿同楚清柏一道逛灯会,可当楚清柏当真不来时,她心里又说不出的失落。

    她觉得自己不该去想这么多的,灵老说的对,郎君定是不会认错的,郎君也绝不是会去找替身的人,她定是前世的她,她不该妄自怀疑揣测的。可是,他若不是心里有鬼,又为何不同她讲。

    他为什么要瞒她?为什么所有的事总是要等到她问?为什么不能主动同她讲?他明知道她这几日在置气,却半句也没有多问,放任她被独自困在这糟糕的思绪中,而他却全然一副局外人的安然。

    许灵淳越想越委屈,泪水模糊了视线,鼻子吸了又吸。

    “师娘!那边有皮影戏......”浮栀愣住:“师娘,你怎么哭了?”

    “没事,眼里......进沙子了。”

    “怎么了?”江生拿着青獠鬼面具过来,杨宽拎着一大提糕点和清酒紧随其后。

    许灵淳原本强忍着泪,想偷偷抹掉,结果一个两个地凑过来,委屈的情绪不自觉地被放大,非但没压住,反倒哭得更凶了。

    江生虎头虎脑地俯身抬头凑近:“真哭啦?”

    “哎呀,江生,哪有你这样的。”浮栀一手摁在他脑门上,把人给推远,然后拉着许灵淳到人少的河岸边。

    “师娘怎么啦?”浮栀担心道。

    许灵淳抹了把眼,嗓音发哑:“没什么,就是......想我爹了,我想回家了。”

    三人对视表示了然。

    “师娘刚离开家,估计还不太适应吧。”

    杨宽:“姑苏近来也太平,师娘若是想爹了,我们可以陪师娘回长淮县。”

    “是啊,我们都还没去师娘的娘家拜访过呢,择日不如撞日,明日我们便收拾行李出发吧!”江生眼睛发亮。

    浮栀眯眼看他:“我看你是想躲过足禁罢。”

    “你这,小人之心了昂。”

    许灵淳咬了咬唇,重重点头:“嗯,那就明日罢。”

    杨宽:“这么赶吗?得和师父商量一下。”

    “他不去。”许灵淳的鼻音有些重,语气中夹杂着些许怨气。

    这回三人都察觉到了端倪,面面相觑。

    许灵淳整理好思绪,扯出一抹笑意:“先把上元灯会逛完吧。”才不要被他影响。

    “......那听西街听昆曲怎么样?听闻这次上台的戏班子都是老戏骨呢。”江生提议。

    “好。”

    浮栀:“说起来好阵子没听戏了。”

    全员一致点头,然而通往西街的几条巷子都被杂耍、舞狮堵得水泄不通,江生托腮道:“倒是还有一条小道,只不过......这条道有点偏,而且不太干净。”

    杨宽:“是那块地吗?”

    浮栀:“可是师父说过,那里没有异样。”

    “你们在说什么?”许灵淳听得一头雾水。

章节目录

豆蔻救三离,三离反杀我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聊破小说网只为原作者江不疑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江不疑并收藏豆蔻救三离,三离反杀我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