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生解释道:“是这样的,听闻姑苏的西南角曾经有一个荒废了的大宅子,我们来此定居时已经拆了,后来每每有人想在此建府邸时,都说会听到奇怪的声音,甚至看到鬼影,导致没人敢在上面盖房子,这块地也因此一而再再而三地被转卖出去,闲置至今。”

    “这样啊。”

    “别想那么多,我们只是路过罢了,再说了,就算真有,我们这么多妖还打不过一个阿飘嘛。”浮栀领头:“走啦走啦,晚了该挤不进去了。”

    江生几个不是胆小的性子,纵是府邸尚在,他们就是进去都不带怕的,更遑论路过。许灵淳不愿拉后腿,何况是和他们一起,自然也没有什么值得怕的,总不能逮着她吓唬罢。

    于是一行人绕了这条道,大抵是受传闻影响,这一带都没什么人烟,零零散散的几处旧房子,亮灯的只有一两户,再往里就是大片的荒地了,许灵淳瞧着没觉得有什么特别,可就当她们即将走过这一处时,诡异的女声突然徘徊在许灵淳的耳边:“救救我......”

    “啊!”许灵淳手里的四凤衔珠绛纱灯惊得掉落在地。

    “怎么了师娘?”浮栀拉住许灵淳的手腕。

    许灵淳的双手发颤,僵硬地不敢动弹:“有,有声音。”

    杨宽和江生自觉地闪位,一个护前一个护后,眸色严肃,仔细听周遭的声响。

    “没有啊。”江生压低声问道:“你们有听到吗?”

    杨宽:“我也没有,许是我们方才说的话吓着师娘了。”

    “师娘别怕,我们都在。”浮栀挽过许灵淳的手。

    许灵淳咬了咬唇:“嗯,应是我听错了。”

    一行人将许灵淳围得越发紧密,许灵淳悬着的心稍稍安定了下来,然而就在她刚走没几步,那个怪异的声音又出现了,伴随着悲凉的箫声。

    “娘亲,我不想成婚。”

    “啊啊啊啊啊我的脸!我的脸!”

    “你们不能这么对我!放开我!放开我!啊啊啊啊啊!滚开啊啊啊啊啊!”

    “救我......谁来救救我......”

    女声变得越发凄厉,许灵淳不受控地大声尖叫,她惊慌地扫视四周,发现江生等人都不见了。

    一晃眼间,她的眼前出现了一片雉堞圮毁的蓁荒废墟,死气沉沉的空城,视线拉远,尽头是荒凉的府邸,红灯笼高挂,雾起风卷,站在红漆大门前的女子缓缓地朝她伸手,一袭婚服,满身是血,红盖头在风中摇曳,下一瞬,她忽得匍匐在地,像极了一只四脚蜘蛛,慢慢往许灵淳这边爬,随着她的动作,骨头也在吱嘎吱嘎得作响,当许灵淳尖叫着后逃时,她的速度忽然加快,盖头掉落,许灵淳看清了她那长发遮掩下溃烂的脸。

    许灵淳发了疯地往后跑,可是任她怎么跑都跑不快,头重脚轻,当那声音逼近时,浑身的冷汗几乎将她后背浸湿,吐息与手指的重量靠在耳际的那一瞬,强烈的眩晕感袭来,视线模糊黑透,许灵淳没了意识。

    “师娘——!”江生迅速抱住倒下的许灵淳,不明所以地看向跟过来的杨宽和浮栀,以及一直藏在暗处紧跟着他们的楚清柏。

    “怎么回事?”楚清柏接过江生手里的许灵淳。

    “师父!您何时来的?”

    涧石蓝幽光自他的指尖凝出,矫若游龙般进入许灵淳的体内。

    杨宽:“方才分明走得好好的,师娘突然大叫着往这边跑,拉都拉不住。”

    “是啊,又不敢动用灵力,怕伤了师娘。”浮栀气喘吁吁,她环顾四周,脸色大变,因为她意识到他们正处于那片空地的中心:“居中之地......魂法阵眼!”

    “魂魄不在体内。”楚清柏的眉头紧蹙,幽蓝灵波在那双冰冷彻骨的桃花眸中流转:“有东西引她入府了。”

    周遭的环境简陋又陌生,窄□□仄的土坯房,丢了半扇叶门的衣柜,老旧掉牙的方桌、长条凳,稍稍翻身便吱吖作响的老木床,被褥摸着就硌手,不是许灵淳常用的锦绣,而是叫不上名字的粗糙面料。

    镜中的模样不是她,长相清透干净,令人不由自主地联想起山谷中的潺潺溪流,没有杂质的透净美好。她好似是误入了一个女子的身体,这具身体的主人不是她,她无法掌控这具身体的言谈举止,却能感受到来自这具身体的喜怒哀乐。

    “阿娘,我不想裹脚。”葵一两手撑在长凳上,半垂着眼,不高兴地嘟囔道:“不舒服。”

    阿娘抓住葵一欲缩回的腿,利索地将白布一层层绕上她的小脚,语气温柔:“要裹脚的,老爷们都喜欢小脚的丫头,葵一可不能再解下来了。”

    “那我就不嫁老爷。”

    “那我家葵一想嫁谁?”

    纯真的眸子转了又转:“嫁给爹爹这样的就好啦,阿娘不也没裹脚。”

    “你外祖母家穷,家里得要人干活,裹了脚就不方便下地干活了。”阿娘颇感可惜地叹了口气:“也就是因为没裹脚,贵人家才瞧不上,说我这种的没福分,嫁进他们家会冲散他们家的福气,这才不得已嫁了你爹这种穷鬼。”

    “可是爹爹待娘亲很好吖。”

    “好,好......像这样病得撒手人寰还好吗?留下咱们孤儿寡女......”阿娘说着说着低低啜泣起来:“咱娘俩受了委屈连个可以撑腰的都没有,只能往肚子里咽。”

    葵一心口发紧,愧疚地擦去阿娘脸上的泪:“阿娘,都是葵一不好,葵一不该提的。”

    “阿娘没事,阿娘这不是还有你吗?”阿娘双手搭在葵一的细肩上,看向铜镜中的葵一,神情艳羡又欣慰:“阿娘有福,生了个美人胚子。放心吧葵一,阿娘定会给你找个好人家,绝不能让你步了你娘亲的后尘,过这种面朝黄土、起早贪黑的苦日子。”

    葵一透过铜镜看向她的娘亲,十指互相绞着,抿了抿唇,勉强笑着“嗯”了声。

    阿娘不准葵一做重活,因而葵一鲜少下地,但她不愿看着阿娘独自劳累,而自己在家中闲坐。于是她会偷偷跑去给人洗衣裳,以此补贴家用,时常也会来无果山拾些柴火。

    不过她来无果山并非单单为了拾柴火,也是为了听一箫声。只是这个人并不常来,葵一经常扑空,细细算来,她也就听过三回,但是由于“他”的箫声实在好听,葵一总是忍不住跑来无果山。

    在她看来,因为心中有期待,所以长时间的等待,反倒衬得箫声像是一种恩赐,越发珍贵。

    这一日,她照旧待到暮色临近,熟悉的箫声没有响起,好在她习惯性失落,倒学会了苦中作乐宽慰自己。

    兴许下次就来了。

    无果山的山脚有一条蜿蜒曲折的溪流,雾起时云涌,雪落时晴光,霁丽秀美。葵一抱着柴火走过,下意识地往河岸边扫去,视线收回时忽得一愣,随即又看了过去。

    那个熟悉的位置坐着熟悉的人,只不过“他”没有吹箫,而是在做木工。

    葵一抱着薪火的指尖一紧,心跳都不自觉地紊乱。她强压着内心的欣喜,小声靠近,挨着一树金黄栾树,好奇而欣赏地望着不远处的“男子”。

    葵一发现“他”好似格外喜爱霁青色,每每见“他”,“他”都身着霁青色衣裳,这次是交领右衽道袍,袍袖收紧,霁青色绸缎里子衣身左右开裾,翡翠浅青色顺褶衣摆搭在岩石上,给暮色中的山景增添了别样的秀气。

    葵一没敢待太久,远远看了会儿就自觉地抱紧柴火起身,尽管不舍,但还是得走了,正要转身,又觉得该提醒对方,无果山虽小,但夜里许是会有野兽,还是尽早回去得好。

    思及此,葵一又折了回来,蓦地对上那双丹凤眼,茶栗色的瞳孔缩起,心脏在那一瞬宛若停滞。

    好,好俊美的公子。

    从前都只是遥遥看着,而今四目相对,葵一才看清了“他”的面容。乌黑的长发懒懒地半披,斜眉入鬓,上挑的凤眸在薄暮中带有一种淡远的疏凉感,只是“他”的皮肤白得不太自然。

    “今日走得早,是因为我没带箫吗?”

    葵一微微讶异:“公子一直知道我在这......”

    “不难发现。”

    “公子怎么这么晚还在山里?天色黑尽了,公子还是早些回去吧,山里有野兽的。”

    对方轻笑了一声:“真要见着了,还不知是谁怕谁。”

    “他”这句话说得轻,葵一没听清:“嗯?公子方才说什么?”

    “没什么。”对方薄唇轻启:“还有,我不是公子,是女君。”

    葵一疑惑地愣了愣,目光打量了对方一番,脸上生愧:“失礼了,我不是有意冒犯的。”

    “无妨,你不是第一个了。”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夹着那支木簪轻转了半圈,继而递给葵一:“闲来无事,打磨了一个梨花木簪,赠予你了。”

    那双茶栗色荔枝眸晃了晃,受宠若惊地双手接过:“多,多谢女君。”

    然而就在接过木簪的那一瞬,葵一眼底的神色微变。

    怎么......这么凉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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