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有很多银两吗?”

    “对啊。”才怪嘞,昭有苦难言。她一个鬼哪会有人间的银子,冥币倒是多得数不清,不过好在她有两个好护法,至于那两家伙哪搞来的银子她就不清楚了。

    昭扯了扯唇:“怎么?想要我接济你?”

    葵一摇头,眼神认真:“你已经教会我吹箫了,我到时去勾栏卖艺赚银子。”

    “那你得精进精进,这水准怕是会被人扔烂白菜。”昭毫不留情地点评。

    “这不是还有你嘛。”葵一搂住她的胳膊,下巴尖儿抵着她的手臂,笑靥清透,分明一身素衣,却绚若明珠。

    昭望着她的脸微微失神,又听她道:“可是我阿娘那里怎么交代啊?”

    见她发愁地看着自己的脚,昭摊开掌心:“手给我。”

    葵一抬眸望她,乖巧照做。

    她的指尖在葵一的掌心快速掠动,一道魂力注入,繁复的符咒在葵一的手心显现,霁青魂波在符纹上流动,不一会儿,没入葵一的体内,没了痕迹。

    昭的障眼法果然骗过了阿娘,时间一长,阿娘已经信任葵一自己裹脚了。葵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有这么好的运气,能够碰见神仙,甚至还得到了神仙的垂怜。她的箫技在昭的教导下和自身的努力下逐渐拔高,时日推移,她的水准得到了勾栏老板的认可,出众的外表更是锦上添花,葵一之名没多久就传遍了大街小巷,成了勾栏炙手可热的艺伶。

    阿娘疑惑葵一何时习得箫技,但葵一回回都是含混其词,只道是在无果山意外与一女子结缘,女子善箫技,赠她一箫一秘籍,葵一自己摸索而得。阿娘本执着于要见此女子,但葵一不肯,说那次后此女子再也没有回来过,阿娘气女儿瞒她,但随着葵一人气高涨,她也不再执着于此。

    这一日,葵一照常上台伴奏,目光习惯性地扫过一席观众,视线正要收回时,那双茶栗色的瞳孔微怔,蓦地又望向台下,准确捕捉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

    暗香袅袅,花帘轻飘,白皙修长的指节捏着茶盏转动,昭的目光与台上人对撞,流露出的柔情连她本人都未曾察觉。

    曲尽音落,葵一心不在焉地同其他艺伶说笑告别,眼神始终追随着那抹身影,待交代好后,她拎起裙身就追了出去。

    “阿昭!”

    雨后的青石街微湿,那抹霁青色身影侧眸,瞳孔内倒映着少女清丽的欣喜模样,短短一年不见,她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苏梅粉齐胸对襟大袖衫在风中飘逸跃动,几缕柔软的发丝垂落肩侧,那双茶栗色荔枝眸清澈明丽,让人不禁响起了冬日雪地里的晶莹冰凌,衬得周遭所有的颜色仿佛都暗淡无光。

    一双云头履在身前站定,昭的目光落在被她跑得半掉的素色披帛上,弯腰拾起,为她重新挂在臂弯上:“跑这么快干嘛?我又不会跑,只是准备去给你买份米糕。”

    “一年了,我还以为你不会再回来了。”葵一的眼中暗含泪花。

    昭轻抚她的发顶:“近来有事要忙,这一年你还好吗?”

    “我很好,你上次嘱咐我看的书我都看完了。”

    “都看完了?”

    葵一笑着点头:“大抵是受我爹影响,我爹也很爱看书。农事不忙时,他也会带我去藏书阁。”

    葵一顿了顿,继续道:“那时爹因为没能考取功名,颓废过一段时日,家里担子重,所以他最终放弃了,不过他还是很喜欢看书。”

    “爱看书是好事。”昭默默听着,解开红系绳纸包,里面平整摆放着葵一最爱的桂花蒸栗米糕,她拿起一条递给她:“尝尝。”

    葵一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桂花的清香沁人心脾:“好吃。”

    她舒展双肩伸了个懒腰,脚步轻快,咧着唇边笑边同昭诉说勾栏的趣事。

    昭认真听着,好似比平日要安静些。

    二人正要走到街尾,突然间,一扇木门被打开,伴随着争吵声和小孩的哭闹声,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被男人掐着后脖子丢了出来。

    葵一的脚步顿住,目光落在女子脸庞的红手印上,眼神一紧。

    “要滚也是你滚,这是我家。”男人撸高袖子,两手叉腰,愤愤道。

    “娘!”三岁大模样的小孩儿踉踉跄跄地跑了出来,哭得鼻涕冒泡。

    那女子抱住小孩儿,哭得稀里哗啦,颤着手指向男人:“你以为我是舍不得你?要不是为了孩子,我早走了!”

    “阿哟——!”屋里传来老人的叹息声:“娃啊,这又是闹哪门子的事啊?”

    男人没吭声,管也不管甩手回屋。

    老太佝偻着背颤颤巍巍地走出来,就听女子哭诉:“你看看你孙子什么德行!我不就是说了他几句,他倒好,对我拳脚相加,这日子还怎么过?姓孙的你给老娘出来!老娘今日要与你和离!我当年真是瞎了眼才会嫁给你!”

    老人一副习以为常的无奈,将地上的人扶起来,劝道:“他上回做的生意折了本,这会儿正恼着呢。你这阵子就多担待点罢,他本就脾气冲,你非得说他,他能不气嘛?”

    “合着还是我的错不成?”女子嗓门拔高:“他都快把家里的银子给败光了,我说他两句怎么了!他就是不念着你我,总得为孩子想想吧?孩子明年就该进书院了,他自己考不上功名,总不能耽搁我的儿罢?往后孩儿念书娶妻生子那块儿不用银子?哪有他这样当爹的?”

    “你也知这孩儿年幼,离不得你,能忍就忍忍罢?这真要和离了,这孩儿怎么办?跟你没了爹,跟爹没了娘,那不得叫孩儿同窗笑话了去。你要真和离了,你家那嫂子能容得下你这小姑子?若是带着拖油瓶回去,更要视你为肉中钉了。”

    那女子说着低声哭了起来:“可是他欺人太甚!”

    老太安抚地拍了拍她的后背,好声好语:“姥姥知道你受了苦?回头姥姥就好好训他一顿,行吗?跟姥回屋罢,外头这么多人看着呢,日后不知要被人传成什么样呢。”

    就在这边声响闹起时,来往的人都凑了过来看热闹,那女子看了眼围过来的人群,低头抱着孩子回了屋。

    大门合上,人群才三三两两散去。

    “怎么不走?”昭习惯性地牵过葵一的手。

    葵一跟着她的步伐走,二人之间的小举止好似在不知不觉间成了一种默契的习惯。

    “我只是觉得,她们好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给束缚住了。”

    “是想起了什么?”昭问她。

    “我娘亲之前总说,要不是你,我早和离了,可是,我每天都在盼着他们和离。每天都活在她们的争吵,我很痛苦。”

    昭垂下眼帘:“你阿爹待你娘亲不好吗?”

    葵一摇头:“二人不和,哪会有爱?自然是两看两相厌。”

    “想听我的看法吗?”

    葵一抬眸回望她,以眼神回应。

    “她被自己困住了,她不是为了你好,而是有你当借口,她才能在这种糟糕的处境中得以慰藉,并且还想用此困住你。很显然的一点,你娘亲一直盼着你按照她的想法嫁给贵人,强行给你裹脚,看似在为你好,实则是想借你去弥补自己未实现的夙愿。”

    见她不语,昭又补充道:“我不是在说你娘亲的坏话。”

    “我知道阿昭的意思,那......昭的家人呢?”葵一握住她冰凉的手指,试图以自己的体温温暖她,卷翘的长睫犹如蝶翼轻颤,葵一盯着地面,用余光打量着昭的神情,问得风轻云淡:“阿昭的家人可有催阿昭成婚?可会按照他们的意愿给你婚配?你......可有喜欢的人?阿昭!”

    高瘦的身形痛苦地捂着胸口缓缓蹲下,葵一看得心头一跳,她连忙去扶,手腕被反握住。

    “葵一,我得走了。”说罢,霁青色烟缕升起,须臾间,昭已经没了踪影。

    云谲诡异的黑雾盘旋于鬼殿之上,霁青色袍纱摇曳着掠过殿槛,她的脚步虚浮,踉跄地撞向通天柱,染血的手指撑在柱面上,才堪堪稳住了身形。

    鲜血沿着柱面下滑,洇红了柱础上魑魅魍魉刻纹,片刻,娇艳的彼岸花穿过纹路缝隙长出,缕缕黑魂被吸引而来,犹如雾状飞蛾绕梁而飞,随即紧紧吸附在染血的柱面上,眼见着黑魂逐渐凝聚成形,一道霁青魂力劈刀而来,硬生生将其斩成两半。

    “尊主!这......”左右护法闻声而来,见着自家鬼王这副模样,无不心生惶恐。

    “呵。”昭轻嗤出声,眼底却是一片冰冷,指腹擦去嘴角的血迹,她盯着柱面上的鲜血,竟生出了迷茫:“想不到成了鬼,身上还有血。”

    左护法战兢兢地回道:“是,是心头血啊尊主。”

    此话一出,右护法反手就给他后脑勺一下,狠狠瞪了他一眼。

    呆子,尊主能不知道吗!

    “啊......这魔祟倒是有几分能耐。”昭转过身来,面上仍是云淡风轻,徐徐走向饕餮魂榻,指尖的鲜血滴溅在地面,生出了一路的彼岸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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