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灵淳猛地坐起,惊魂未定地大口喘气,梦境中的喜痛嗔怒太过真实,火烧面颊的灼辣感记忆犹新。

    还好只是个梦。

    许灵淳暗自庆幸,然而当回过神来,借着屋内昏暗的光线以及月梢红楹果菩提散发的幽光,她的目光凝着身上的衣袍,指尖抚过鸾戏牡丹的绣纹,一时间脊背发寒。

    她身上穿的......是喜服!

    她僵硬地环顾屋内,后知后觉自己不是在姑苏府,纵是看不清陈设细节,但也能在黑沉沉的夜色中窥见大致影子。

    这幅画面算不得陌生,可不就是葵一住的那个县府小院!

    心跳骤然密集如鼓点,那双猫儿眼里满是惊恐,小指碰到的硬冷物顿时变得不可忽视,她缓缓地偏头看向床侧,白骨在夜色中格外醒目,大抵是床板不稳,许灵淳方才一动,带动了头骷髅下面的那块木板,头骷髅随之一动,不偏不倚地扭向了许灵淳这侧。

    “啊——!”许灵淳失声尖叫,慌不择乱地从床榻上跌落,双腿发软地爬到门前,然而任她怎么拽门,回应她的只有铜锁碰撞檀木的声响。

    意识到上了锁,她的面色死如灰白。

    为什么......为什么她会出现在这里?

    许灵淳靠着窗棂下滑,哆嗦得把自己缩成一团,脑海回溯到上元夜,她才后知后觉自己碰上了不干净的东西。

    她死死地捂着自己的脑袋,猫儿眼睁得圆圆,看着周遭陈设的黑影,只觉得下一秒这些黑影就会变成人影,化成鬼脸,狞笑地朝她跑来。

    周围静得可怕,许灵淳咬牙压抑着自己的哭声,生怕一个动静就把什么给招惹来了。

    直到许灵淳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想对策时,院外廊檐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许灵淳猛地捂住自己的嘴,四下张望后,躲在了珠帘后。

    脚步声停在了门前,清冷的嗓音响起:“淳儿,你在里面吗?”

    许灵淳望向投落在窗棂上的高大身影,一颗心激动得都要跳了出来,正准备应声,忽而想起了罗生村里那只乔装成他模样的散鬼。

    犹疑不定时,只听“铿”得一声,铜锁“咚”得掉在了地上。

    房门推开,楚清柏一眼就锁住了珠帘后露出的红绣鞋,扶桑在手中打了个剑花,下一瞬直抵那人的脖颈。

    “啊!”许灵淳尖叫道。

    “淳儿?!”楚清柏忙收剑。

    “......郎君?”

    楚清柏一眼扫见她腕间的月梢红楹果菩提,疑心顿消,他俯身将人搂入怀,力度强悍不容置喙,语气中隐约带着心有余悸的微颤:“幸好你无事。”

    熟悉的雪松清茶香缠绕鼻间,泪水扑簌簌地往下掉,她回抱住楚清柏,哭到发抖:“我还以为不是你......”

    楚清柏安抚地揉了揉她的发间:“此处是魔族开启的魂阵,我寻着破绽进来的,得赶在她发现之前离开。”

    说罢,他拉紧许灵淳的手,夺门而出。

    “小心!”二人刚绕过影壁,猩红魔气自身后袭来,楚清柏目光一凛,掌心运气,泛着月蓝光泽的扶桑剑一记横霹,将那魔气拦腰截断。

    红雾退开,掀动了霁青色衣角,梨木簪半挽着她的墨发,露出了刀削般精致的森白五官,她缓缓地收回手,眸眼抬起,眼底尽是肃杀之意:“放开本尊的新娘。”

    那双桃花眸暗暗下压:“鬼王?怎会是你?”

    “阿昭......”许灵淳低语喃喃。

    楚清柏稍稍侧眸,目光锐利:“你认识?你可是入了谁的识海?”

    许灵淳对“识海”二字似懂非懂,但猜出了大意:“淳儿做了个噩梦,梦见了一个叫葵一的女子,恋慕阿昭,但被其母拆散,最终死在了这座府邸。”

    此话一出,楚清柏大致捋清了。

    “她是鬼王?”许灵淳望着那对赤红的眸子,只觉得此人空洞森然,浑然不似梦中那般鲜活。

    “是,不过而今不是了,她被魔祟夺舍了。听闻她被魔族幺娇暗算,中了兆破魔祟,再后来就不见踪迹了,原是将自己封印于此了。”楚清柏护着人半退,不错眼地盯着来者的举动。

    “入体魔祟三分,三曰兆破,似红月恶兆,无解,魔灵夺舍,必除之。”许灵淳的眸光闪了闪,后面三字咬得极轻,心生悲悯。

    所以,那个时候她已命不久矣了是吗?

    浩荡洪波袭来,楚清柏横剑相挡,他的下颌绷紧,目光凌厉:“你且在这等着。”

    说罢,他腾空跃起,身姿轻捷地提剑刺去,阿昭闪身躲开,反手一道致命的红魂矫若游龙般逼向楚清柏。扶桑剑轻盈地转了半瞬,剑芒流映过犹若枯死的赤色眼眸,澎湃汹涌的红魂凝聚盘旋而起,尖锐的杀意气势如虹,两方相抵处溅起强大流波,映亮了二者的肃冷面容。刹那间,狂风大作,衣袂呼啦翻卷。

    近十个回合下来,看得许灵淳心口发紧,只见楚清柏节节败退,深陷泥土中的脚步又重又沉,他单膝跪落,剑尖触地,吃力地低低喘息。

    许灵淳掐得手背起了白痕,面露忧色,可不知为何,许灵淳感觉这不是他的真实实力,因为纵使她只是个外行,却也能隐约感受到楚清柏行动中的迟疑。

    她一时想起了檫木灵老所提的那件往事。

    两百年前,应允楚清柏的可是眼前的鬼王阿昭?

    倘若真是如此,那极有可能施有恩情,既是恩人.......

    许灵淳望向背手擦拭嘴角血迹的楚清柏,心脏仿佛压了块大石,沉闷得叫人喘不上气来,她感觉自己约莫猜中什么。

    果不其然,醇厚发沉的嗓音在空旷的院内响起:“兆破无解,我想尊主也是知情才决意将自己封印起来,楚某无意闯入,本一直惦记着还尊主施药之恩,不料再次相见,却只能拔刀相向。”

    楚清柏沉痛地闭了闭眼,复而睁开时,眸中流转着摄人心魄的涧石蓝幽光:“对不住了。”

    紧接着,楚清柏冷喝一声:“沧海!”

    须臾间,狂风愈发飞扬肆掠,黑雷滚滚,电光石火照亮了天际,渊蓝闪电直冲向楚清柏,顷刻,化为一把利剑,稳稳落在楚清柏掌心。沧海剑上泛着冷泽,楚清柏不再逼退,身姿轻捷,步履迅疾,随着而起的,是沧海剑上陡然腾起的渊蓝寒气。

    他的剑招凌厉,可当剑尖即将刺中昭的心口时,桃花眸轻晃了晃。

    就在昭欲趁机暗运魂力时,背后一道摄人心魄的神流袭来,无神空洞的赤眸瞪圆,目眦欲裂,刀光、剑影、风声、流波骤然止住,昭周身的红魂尽数消弭,而她也开始逐渐消散,袅袅魂烟化为星星点点的霁青色光亮,轻轻飘向屋内,落在那具白骨上,光亮黯去,再无痕迹。

    “知三离君下不去手,那便由本仙君来替你了结。”

    法阵被破,诡谲的幻境烧毁殆尽,显现出了原本模样。

    “师父!师娘!”

    天际泛起了鱼肚白,江生等人的唤声遥遥传入耳畔,许灵淳头脑眩晕,体力不支地倒了下来。

    楚清柏眼疾手快地瞬行而去,将人稳稳拥入怀。

    “师娘怎么样了?”浮栀忧心道。

    温凉的手背在许灵淳的额头上探了探:“有些低烧。”

    杨宽:“三日未进食,纵是不发烧,这会儿也撑不住了。”

    “先带你们师娘回去。”楚清柏将人交给浮栀。

    “那师父......”三小只目光心照不宣地瞥向那抹挺拔的赪尾色身影。

    来人面如玉冠,那双狭长的细眸微挑,眼尾处落有一痣,呈浅淡的赤橙色,俊美中外透着几分妖冶,他身着里白外赪尾交领广袖长衫,腰封左右各系一块汉白玉佩,走动间,悬垂的流苏穗随之轻动,赪尾色光晕细细流淌。他的视线扫过一行人,看向许灵淳那张面容时,顿了顿,眸底微异,但仅是一瞬,又不着痕迹地敛去。

    楚清柏等人方才注意力都在许灵淳身上,并未看出星宿仙神神色中的异样,等楚清柏将目光投向来者时,星宿仙神已缓步走来。

    “星宿仙神何故来此小地?”

    三小只顿时反应过来,齐齐行礼:“仙君安。”

    星宿仙神回以一笑,目光又瞥向楚清柏:“如此强大的兆破魔祟,本仙君岂能坐视不理?”

    “小妖们先行告退了。”浮栀背着许灵淳领头,杨宽和江生跟上。

    片刻,此处只余楚清柏和星宿仙神。

    “鬼王有恩于整个天界,星宿仙神何必争着做这恶人?”

    “因为本仙君拎得清鬼王和魔祟,昭早在两百年前就死了,而今宿在这具身体内的,是魔祟。”星宿仙神正视他:“本仙君不会让自己背负无妄的罪责和愧意,可本仙君见三离君这般优柔寡断,怕是比不得本仙君豁达。”

    “看来仙君也知当年之事。”

    “岂止是我,可谓是传遍了三界五属,无人不知,无人不服,无人不敬。”星宿仙神饶有兴致地打量他:“三离君而今可找到了当年要寻之魂?”

    “算是罢。”楚清柏寥寥三字,掀过这个话题,显然不愿多提,星宿仙神又听他问:“仙君养的小狐呢?怎的没一同过来?它应是最乐意来这凡尘游荡一趟了。”

    “在罚紧闭。”星宿仙神的面容上染了薄怒:“屡教不改,本仙君得让他好好涨涨记性。”

    星宿仙神半眯起眼,似笑非笑:“三离君遣散弟子,可是有何话要同本仙君单独商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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