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灵淳走到假山处才发现流苏后压掉了,本不值什么银子,但因是父亲备的嫁妆,应着物品中的情意,许灵淳颇有几分看重。

    楚清柏叫她在此等着,他回去找找。

    许灵淳起初没吱声,凝着他的背影,提高了音量喊了声郎君,随即追了上去,不过她没有入殿,说是担心兔儿兽又扑上来,看了心里怪不舍。

    于是楚清柏独自入殿,暗自松了口气。他的淳儿玲珑心,定是察觉到了他方才情绪的异样,因而没有跟着进来。没跟来倒也好,他不愿再见那血腥一幕,至于许灵淳有没有看见身后的画面,楚清柏不确信。

    他素来心静如水,可有关许灵淳的事,纵是表面平和,内心早已风起云涌。

    是他生了怯意,方才那一路,他甚至不敢只是那双澄澈明亮的美目。可倘若许灵淳看见了,他又该如何将那些血淋淋的秘密袒露于她?

    楚清柏心事重重地翻找着,指尖在脑海幻想的对峙画面中发僵发寒。

    终于,楚清柏在兔儿堆里找到了流苏后压,只见一只雪白的幼兔揣着那流苏后压好奇打量,一对上楚清柏扫来的眼神,那兔儿受惊地支棱起来,颤巍巍地把东西递给他。

    “我很可怕?”

    那群兔儿脑袋摇成拨浪鼓。

    “过来。”楚清柏语气淡淡,却像是不容置喙的命令。

    那群兔儿识趣地跳过去,见楚清柏接过东西,中间那只拔腿就要逃,下一瞬,陌生的触感落在了它的背上,吓得它兔眸瞪圆,战战兢兢。

    然而楚清柏顺了顺它的兔毛就收回了手,语气中仿佛带着一丝不甚明显的得意:“也不过如此。”

    兔儿们不明所以,只是见他摆了摆手,才如释重负地四蹿开来。

    楚清柏起身欲走,就在这时,溯洄云镜异动,巨大的云水漩涡再起。

    他的眉眼起初暗暗下压,片刻,楚清柏看清了画面中的人,瞳孔骤然紧缩成针孔状,惊愕地剧烈晃动。

    画面中熔岩流滚烫,暗红的岩浆流过崎岖窄口,疾速激落,轰隆隆的震天动地的声响压摄四方,地面裂缝蜿蜒曲折,高热的岩浆喷溅而出,气势汹汹地吞没周遭的怪石嶙峋,悬崖之上的身影失神空洞地望着底下激荡起的岩浆,似是放空了思绪,眼底无惧无怕,纵身一跃,吞没于滚滚熔岩之中。

    而镜中之人,正是他楚清柏。

    自他们从天界回来后,楚清柏便开始闭关了。

    一晃眼,院内的桃花灼灼其华,摇曳枝头。许灵淳被三小只拉着去郊外踏春,一块花鸟纹缎子铺地,形状各异的糕点食盒摆满,梅子姜,杏片,香糖果子,水晶皂儿,甜辣鱼鲊,蒸糕,酥油饼,玲琅满目,几打清酒,甘草凉水,荔枝膏,润喉解渴。【8】

    春容满野,莺啼燕舞,万里晴空暖巧,少年的衣襟被微风吹动,鲜衣怒马,爽朗的笑声被传得悠扬。

    “江生!你个浑小子!快把纸鸢还给我们!”浮栀叉腰大喊。

    “有种追上我啊!”江生一脸无所畏惧的肆意模样。

    浮栀面上浮起坏笑,凝诀运气,一缕栀子黄灵息自腕间溢出,灵动跃动,直奔江生而去,随即疾步跑去。

    江生大惊:“诶!动用灵力可算犯规!啊啊啊啊!姑奶奶轻点轻点!我的手!”

    许灵淳望着打闹成一团的二人,忍不住失笑,见杨宽抱着铜投壶兀自发呆,担心他被忽略,关切道:“杨宽。”

    然而当杨宽转过头来,许灵淳忍俊不禁。

    只见他被贴了满脸的白条,脸上还被画了只大乌龟,暗自神伤:“师娘,我该不会真的是大傻春吧?怎么一局都没赢过他们?”

    许灵淳思量,安慰道:“怎么会?你只是这方面不擅长罢了,你有自己的长处,没必要拿别人的长处同自己的短处相比较。”

    杨宽被这番话宽慰到:“还是师娘好,他俩别说安慰了,不打趣我就不错了。”

    “你还有师父呢。”

    “师父?”杨宽光是想想他师父笑着安慰他的画面,便不由得不寒而栗。

    “诶诶!马惊了!马惊了!阿宽快来帮忙啊!”

    不远处传来嘶鸣马声和慌乱叫声,以及凌乱马蹄声,杨宽顿时站起,犹如一阵疾风追了上去。

    见杨宽追着马儿下了坡,没了踪迹,许灵淳忧心地张望,片刻,身后传来马蹄声,她焦急回头,只当她们绕了个圈儿回来了,正纳闷为什么没人声儿,蓦地对上了那双眼波潋滟的桃花眸。

    刺眼的白光被马背上矫健的身姿遮挡,一改寻常的半系青丝,墨发高束,身上所着,正是许灵淳亲手做的羽扇豆蓝底兰花银丝暗纹锦袍,清隽面容中外散着威武气概,许灵淳不禁想起了那日他凯旋归来的将军风姿,陌上人如玉,夫君真国色。

    他俯身伸手,许灵淳会意地搭上他的手,然而楚清柏并没有握她的手,就着她倾近过来,将其拦腰抱起,结实的臂弯稍一用力,轻松把人搂上了马背。

    许灵淳面上一红,隔着单薄衣物,感受到了后背紧贴的胸膛热度,声如细纹:“你出关了。”

    “嗯。”

    “他们......”

    “小孩子玩闹,随他们去。”

    “那郎君,你这是带我去哪?”

    “踏春。”楚清柏将手中的缰绳递给她,待她抓紧,宽大的掌心紧紧包裹着白皙的小手。

    狂马驰骋,紫红的柔和霞光染了天际,晚风抚过他们的面颊,许灵淳惬意地眯了眯眼,恨不得时光就此沉沦,久久陷于当下。她不得不承认,纵是心有疑,心有怨,可楚清柏一出现,思念便涌了满腔,叫她顾不得其他。

    罢了,暂且忘却罢。

    “你怎的翻着了这身衣裳?”

    “你做这身衣裳时每日都在我眼皮底下,我怎会不知?怎么?淳儿不是给我做的春衣?”

    “给你做的......”清柔的声音被风吹得绵长:“郎君。”

    “嗯?”

    “你穿着真好看。”

    由衷的夸赞招人沉醉,他顷刻红了耳尖。

    面上仍是沉静,余光偷瞥着那姣好的侧容:“嗯。”

    烟柳拱桥,华灯初上,悬吊成排的彩灯轻轻摇曳,灯笼穗儿挂着铃铛,叮叮当当,清脆悦耳。

    三小只游转于各大商铺之间,活脱劲与紧随其后的二人形成鲜明对比。

    楚清柏停驻在挂满各式花灯的小摊前,商贩见了立马迎上,笑吟吟道:“放花灯,拜河神,祈福泽。”

    他扫了眼,指尖在兰花样式的花灯上落定:“可要去放花灯?”

    许灵淳凑上前去,嘴角扯出浅浅的弧度,点头。

    河岸边的水面上荡漾着斑斓花灯,犹如点点繁星,连缀成璀璨细碎的长河,月光普照,映得水面波光粼粼。

    许灵淳放好花灯,拉着楚清柏走上浮木桥,看着那两只紧紧挨着的兰花灯,竟有些走神。

    她正要转身,宽厚温暖的胸膛贴了过来,长手臂将她拢入怀。

    许灵淳的心跳好似漏了一拍,余光侧看他,俊美的剑眉斜飞入鬓,他的深邃五官被火烛打上了柔光,那双素来清冷的眸子此刻似染了凡尘烟火,眼里的情意真切,美得宛若一幅画。

    清风吹拂开她们的青丝,许灵淳渐渐收回视线,看着烂漫银河,只道岁月静谧,舌根却不知为何泛起苦涩。

    时间越是长脚快跑,许灵淳越是煎熬,她在等着什么,可楚清柏迟迟未开口。

    待到灯火阑珊,藏匿起来的两段身影才慢悠悠地现身,星宿仙神望向早已窥不清模样的两个小黑点,若有所思。

    河神拢合起世人的心愿,只见斑斓星点自灯盏中漂浮,萦绕其周身,不多时,逐渐消弭散去。

    “潭空涧那位大抵是还不知罢?”二神先后踏上孤舟,河神划动船筏,问道。

    星宿仙神的面色稍肃:“当年属于兰湘神女的命格星落了,任谁看了都会以为兰湘神女已殉道。”

    “那位性子本就闷,徒弟走后,越发不爱吭声了。”

    星宿仙神不由得摇了摇头:“可不是,看似四处奔走忙碌,只不过是借此来麻痹自己罢了。”

    河神半眯起眼:“不过,千年后兰湘星忽而再次显现,当真没有蹊跷?我看她身上并无神波,只是个拥有灵息的凡人罢了。”

    “不会弄错。”星宿仙神神色认真:“看样子,兰湘神女应是入了轮回。只不过她的命格星扑朔难探,想弄清楚其中缘由,本仙怕是要闭关一阵子了。”

    河神笑着调侃:“若是能迎兰湘神女回天界,你便是闭关两阵子也是值得的。”

    “不过,兰湘身旁的男子,瞧着可不像等闲之辈。”河神托腮思量。

    “最后一脉三离兽。”

    河神顿时反应过来,激动道:“就是那个过鬼关的三离兽?”

    “不然还能是哪个?”

    河神眼里闪动着光亮:“谣光若知自家徒儿寻了个如意郎君,定也会欣慰罢。”

    欣慰?

    星宿仙神眸底的笑意轻佻,转念间,又添了几分凝重。

    怕是满肚子酸罢。

    谣光啊,让我这个大嘴巴给你守事,当真是难为我了。

    “不过那三离兽为谁寻魂?也是兰湘的转世?上一世就有了羁绊?”河神嘶了声,百思不得其解:“可为何兰湘入了轮回,上一世兰湘星却毫无动静?”

    星宿仙神也是满腹疑惑:“罢了罢了,本仙君早些回去翻阅卷宗罢,你且去潭空涧转达这番喜讯,省得潭空涧那位日日神伤。”

    河神依言起身,忽而想起了什么:“诶?你那个小跟屁虫呢?你不是给他解禁闭了吗?”

    星宿仙神不耐地摆摆手:“他哪有消停的,又不知跑哪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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