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清柏脱下外裳,捋平细褶后挂上衣桁,床榻上的娇小人影裹着蚕丝被褥,似是已熟睡。

    他的目光不禁放柔,烛火被吹灭,室内陷入了一片漆黑,楚清柏轻声上榻,他刚要卧下身来,平和的女声响起:“郎君。”

    “还没睡?”楚清柏伸手给她掖好被角。

    “郎君可有事瞒我?”

    黑暗中的感官无限放大,许灵淳看不到那藏在月夜中的眸色,却能明显感受到那只揽上她腰肢的手臂隐隐发僵。

    许灵淳不再兜圈子,直言:“其实那日我看到了。”

    楚清柏的呼吸稍稍凝滞。

    “那镜中倒映的,便是前世的你我罢。”

    “你猜到了。”楚清柏的语气恢复如常,像在陈述事实。

    “檫木灵老同我提及了那些的过去,认定了我就是前世的她,可我不信,甚至心生难过,以为你把我当作替身。”

    楚清柏将身体中心倾向她,宽大的掌心握住她的纤细手腕,兰花清香缠入鼻息,他感受到了她面颊上的濡湿。

    “为何不问我?”

    “你会愿说吗?你总瞒我。”许灵淳怒火中带着委屈,低低啜泣:“再说了,为何总是要等我问,你就不能主动问吗?我这一日都欢喜极了,大抵是乐极生悲,夜里忽而又觉得心里堵得慌。这些日子里强压的情绪还是涌上来了。”

    许灵淳挣开他,半坐起身来,哭得嗓音发哑,恼道:“楚清柏,有什么是夫妻之间不能坦诚相待的?你可是真心与我交心?我的一切事情你皆知,而你的事情我却所知浅薄。我一心想走进你的世界,你却心门紧锁,既然如此,为何千方百计寻回我?”

    见楚清柏未置一词,她的内心发凉:“郎君,你当真爱我?还是你不懂何为爱?爱不是单方面的庇护,无论何事,淳儿都想与你共同面对。”

    屋内陷入诡异的寂静,楚清柏默了默,掌心抓过她冰凉的脚踝,粗砺的指腹细细摩挲那光洁柔软的小巧脚掌:“你可知你前世被谁所杀?”

    许灵淳欲缩回脚踝的动作一顿,思量间,一个可怕的猜想在脑海炸开。

    一滴清泪打湿了她的细腻脚背,楚清柏清冷的音线似痛似颤:“是我。是我杀了你......”

    它曾经也是喜欢雪的,可自逃亡至舟岳山,没了族中妖庇护,它便厌恶极了这下个没停的大雪。万里冰封,百灵冬眠,他没有习得捕猎的能力,凿不开厚冰层,白雪覆盖了其他动物的气息,他找不到食物,饿得浑浑噩噩,头脑发昏。

    它只能咽雪充饥,冰冷刺骨的雪水冻得它发颤,它的皮毛在战中受了重创,掉得稀稀拉拉,伤口本已结了痂,而今受冻,伤口皲裂,变得血肉模糊一片,残留的白毛满是血污,黏糊杂乱地粘在溃烂的伤口处。

    浑身瘦骨嶙峋,四肢在雪地上打抖,不知是冷的,还是饿的,大抵都有罢。它支撑不住地跌坐在雪地上,舔舐那断成半截的蝶翼翅膀,翅膀上的血筋脉路清晰可见,在寒冷的气温下充血发紫。

    它无望地瘫躺在雪地上,身上流出的鲜血洇红了周身的白雪,狭长的兽眸无神地望着苍茫天穹。

    它知道自己难逃一死了,愤怒、痛苦、恐惧、遗憾等思绪混杂在一起,最终都在舌根处化成难言的苦涩。意识逐渐消散,泪水顺着伤痕累累的兽颊滑落,它闭上了眼。

    当四肢回暖,它是难以置信。

    它居然没有死。

    看着周遭陌生的环境,似有若无的草药味萦绕屋内,它的视线锁在那只趴在桌子上的橘猫。

    橘猫正百无聊赖地舔着自己的爪子,察觉到了来自床上的目光,猫瞳扫向来处,似是关切地轻轻“喵”了声。

    木门吱嘎从外打开,它顿时警惕地站起身来,奈何它实在没什么气力,“扑通”一声给来人跪了下来。

    楚芸“扑哧”轻笑了声:“倒不用行如此大礼。”

    它听不懂她的话,却听出了她笑话的语气,龇牙发出低吼声以示警告。

    “省省力气罢小怪物,半截身子都要入土了,要不是碰着我这个神医,你断活不了。”楚芸出去,没一会儿,又折了回来,手里端着一碗肉沫葱花米粥。

    碗中的米粥冒着热气,加快了香味的扩散。

    橘猫闻着味儿黏过来,楚芸摸了摸它的脑袋顶儿:“乖,这不是给你吃的,咱俩去外边吃,省得这小怪物看着我们不敢下嘴。”

    说罢,她把碗搁在床头,又从领子里掏出香喷喷的肉馕,紧挨着热粥轻放。

    “喏,特意给你买的,我平日里都舍不得花这银子呢。放心吧,我捡你回来可不是为了吃你,你这脏兮兮不说,还没几斤肉,给我家天猫都怕塞它牙缝。”楚芸抱起橘猫出门。

    门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它的心稍稍安定,目光饿死鬼似的落在诱人的食物上,爬了几步就叼起来吃。

    咬开外酥里嫩的脆皮,鲜滑的肉汁香味顷刻充斥这方寸之地,它吃得大快朵颐,肉馕没几口就入了肠,它稍稍有了些力气,直起前肢,粥还有些烫,但抵挡不住它的辘辘饥肠,不一会儿,热粥就见了底。

    它餍足地眯了眯眼,后知后觉自己身上那些溃烂的伤口都缠了绷带,它识不得绑在身上白白的东西,只不过那些宛若扎入椎骨的刺痛感缓解了不少,它的脑海闪过方才的两脚兽,心里大抵有了估量。

    人类......

    楚芸在医馆打杂忙到很晚才回来,因为不放心橘猫和那个小怪物搁一块,所以她把橘猫放在庖屋就出门了。

    她抱着橘猫回屋,先是开了个小缝,借着小小烛火和清冷的月光,瞥到了床上的那一团。它安静地躺在被褥上,听见动静,掀开兽眸,微弱的涧石蓝灵波在它的眸中转动,纵是室内一片漆黑,它还是一眼锁定了那双打量它的眼。

    “喵~”橘猫从她身上跳下来,两三步走到床边,迟疑地俯低了身躯,一双猫眼直勾勾盯着它。

    “喵。”它惯是与楚芸睡床的,这一声有点威压的意味,似乎在催这怪物离开自己的领地。

    它岂会感受不出这橘猫的情绪,它自知是被人类救了,如今算是寄人篱下,不得不低头。可它不愿,它可是三离族族长的独苗,自幼便是养尊处优,身份矜贵,居于高位,岂会受得了被对方骑在头上的欺辱。

    它的脑袋懒懒地垫在床褥上,不欲理会,可转念一想,倘若自己如此傲慢,是不是会被丢出去?那它岂不是又得忍冻挨饿......

    那双兽眸暗暗下压,它还有仇没报,就是苟且偷生也得过活下去,思及此,它直起四肢,然而前爪刚要迈出,一道声音响起:“哎呀,你别闹它,这小怪物病了,这几日床就让给它咯。”

    楚芸托着油灯过来,将手里的食盒搁在床边,掀开食盒,里面是一大碗肉骨汤,泡在汤里的米饭在昏暗烛光下泛着橘色光泽:“医馆里吃剩的,路程有些远,给你温了下,凑合着吃吧。”

    她揪着橘猫的后颈肉往桌上丢,而后从柜子里收拾出新的被褥,打起地铺。

    “天猫!”

    橘猫熟稔地跳下桌,钻进被窝里给她暖被窝。

    它一边狼吞虎咽一边用余光观察着她们的动静,见橘猫往她被窝里钻,它稍稍抬起脑袋,歪了歪头。

    日子就这样维持了大半个月,它的身躯也好得差不多了,只不过身上的毛发还是一块秃一块有,不足以它在外头保暖。

    楚芸还是照常回来,见橘猫和小怪物相安无事地待在各自领地,悬着的心正要放下,目光就扫到了另一侧的满地狼藉。

    她的衣裳被从衣柜里翻了出来,还散落得遍地都是,矮架也倒在地上,摆在上面的零碎物什掉了一地,悬吊起的三层草药箩东倒西歪,麻绳上还留着醒目的咬痕。

    楚芸压着火想去拯救下她的草药箩,还没等她的手摸到笸箩,缘口那一截子麻绳支撑不住,最终断裂,三层笸箩哗啦啦掉落,连同箩中晒干的草药,混乱成灾。

    楚芸长吸了口气,一字一顿:“谁干的?”

    橘猫心虚地低下头,意有所指地扭头撇向床上的小怪物,妄图嫁祸。

    它端正坐姿,涧石蓝兽瞳望向楚芸,正要摇头,就见楚芸揪起了橘猫。

    “喵呜喵呜喵呜~”

    楚芸单手叉腰,继而又指向橘猫:“我瞧你那死样就知道是你,还想陷害别人。”

    它用爪子轻轻拨开她的手,眼神闪躲不看她,下一瞬,一个大逼斗就落在了它的脑袋瓜子上:“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还以为你消停了,没想到又开始了,你今天别想进屋睡,睡庖屋去吧。”

    “喵呜喵呜~”橘猫露出了飞机耳,爪子谄媚地放在她手背上安抚。

    它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兽瞳清澈懵懂,脑壳子左右晃了晃。

    楚芸说到做到,真就把它丢在庖屋里,任凭橘猫喵叫得多大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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