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吃吧,我买了米糕和油饼。”楚芸草草吃了几口,没什么胃口,撂桌上丢给它们吃了,然后自己去洗漱。

    回来时见它们也没动桌上的,规规矩矩坐在条凳上。楚芸今日又是受惊又是奔波,也着实累着了,不再管它们,倒头就睡。

    夜里楚芸感觉了脚上的濡湿感,睁开惺忪睡眼,她借着清冷月光,发现小怪物正在舔舐她的伤口。

    感受到窸窸窣窣的声响,他的身形一僵,顿时缩回脑袋,抿着唇线望她。

    楚芸点亮油灯,趴在桌上睡的橘猫见状眯开了一条窄窄的眼线,都没等聚焦,它又闭上了眼,翻了个身背对楚芸,继续呼呼大睡。

    楚芸:“......”

    “大夫已经给我处理过了,过几日就会好。”楚芸把被它咬开的绷带重新系好,正要躺下继续睡,三条毛绒绒的尾巴怼在了面前。

    楚芸的神色微变:“肯给我摸尾巴了?”

    小怪物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点头时,眼神都带了几分郑重。

    它虽不清楚楚芸为什么这么热衷于摸尾巴,但看见楚芸摸橘猫,它就莫名不爽。

    思及此,它又幽幽瞪了眼橘猫。

    橘猫似有所感地打了个喷嚏,不过很快它又躺下,呼吸平稳安逸。

    它:“......”

    楚芸见它服软,心情大好,抓着它的尾巴左揉揉右摸摸,这还不过瘾,她直接把小怪物抱入怀,浑身的毛发都被她毫无章法的手法撸得凌乱。

    尾巴被人抓在手里随意揉弄,它暗暗咬紧后槽牙,涧石蓝兽眸亦是湿漉漉的,瞧着像是被欺负惨了。

    当温热的唇瓣触感印在侧颊时,它的兽瞳陡然一怔,蜷起的爪子都随之舒展而开,意识竟有片刻的游移恍惚。

    “小怪物长得真好看。”

    前肢的揉捏动作令它逐渐回了神,只是听到“小怪物”,神情有些拧巴。

    从前它不知这三字何意倒没觉得有什么,可如今知晓,岂能容忍。

    “不喜欢我叫你小怪物?”楚芸察觉出它的异样。

    它果断点头。

    楚芸颇为思量地点头:“确实不雅。”

    岂止是不雅,简直是蔑称。

    它心里愤愤。

    “那我便给你取个名罢。”楚芸认真思考:“橘猫之所以取名为天猫,是因为那日它爬树掉了下来,恰巧被我所救。从天而降,索性就叫天猫了。”

    它:“......”

    “至于你嘛?”

    它有种不祥的预感。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9】”楚芸悠悠念出,目光望向窗外挺拔的松柏,稍加思索,道:“寒暑不能移,岁月不能败者,惟松柏为然。【10】你随我姓,便叫楚清柏。”

    楚清柏暗松一口气,虚惊一场,虚惊一场。

    “怎么样?满意不?是不是显得特有文化底蕴?”楚芸得意道。

    楚清柏勉强笑着,眸底有些难言。

    他慢慢识字后,就知楚芸看的根本不是四书五经,而是......他还当楚芸要考取功名,没曾想她每日看的原是如此艳俗之物。最近几日也不知她是抽的什么风,突然看起了诗集,这几句大抵就是那会儿费劲记住的罢,毕竟他是亲眼看见楚芸看了没一刻钟就看得睡着了,许是坚持了五日的光景,他就没见楚芸拿出过那本诗集。

    楚芸并不知自己的形象已被看穿,还自认为立起了书香门第的贵女气质,不出意外,她的叔父这阵子就要来了,她临时抱佛脚背了点诗作,免得辱没了世家名声,可她记不住,背了又忘,于是半月都没坚持到,那书她就没摸了。

    思及此,楚芸又有点忧心这个小家伙,也不知到时它一兽能不能过好。

    楚清柏被她抱在怀里动弹不得,鼻子翕动,鼻腔中呼出微不可闻的气息,想着若是楚芸不中用,那他到时看看能不能在人世谋得高位或大财,反正他一时半会儿也报不了仇,人间或许是很适宜的藏身之处,而且总不能叫她一直在这简陋的院子里惨兮兮地过下去罢......

    楚清柏在规划未来,然而楚芸却要弃他而去。

    这一日来得毫无征兆,她如往常那般去镇上买食材,楚清柏则进了山洞修炼,待日头西落时回家。

    只不过这日楚芸回来倒是较之寻常早,楚清柏老远就闻到了饭菜香味,它三两步跑到庖屋门口,尾巴虽不似橘猫摇得那般热情,但熟悉它的岂会不知它的尾巴微晃已是极高的欢喜。

    楚芸今日罕见地做了满桌子的菜,龙口细粉鱼汤,莲蓬豆腐,黑虎虾锅贴,鸭酱肉丝,红豆膳粥,一碟虾泥米糕,两壶小酒。

    鲜浓飘香,两只小兽踮脚眼巴巴望着,不禁咽了咽口水,见楚芸的目光扫来,橘猫毫不掩饰心中所想,哈喇子顺着嘴角滴落,楚清柏掩饰性地偏了偏头,毛绒绒的嫩粉耳尖好似越发红。

    搁平日里楚芸大抵要逗他们几句,顺道故意吊着他们不给吃,但今日楚芸显得温和不少,楚清柏察觉到了不对劲。

    那双涧石蓝的兽眸反复打量那段忙碌的身影,加之楚芸几次与他对望,神情都是欲言又止之状,他的心里无端生了些慌乱。

    而这个直觉很快也得到了验证,楚芸挨个菜夹了遍,匀成两份倒入他们的食碗里,一份放在橘猫跟前,然而另一份托在手中未动。

    白软软的绒毛脑瓜儿歪了歪,疑惑又不安地望着楚芸。

    气氛一时凝滞,周遭寂静,唯有橘猫疯狂炫饭的吧咂声震耳欲聋。

    “吧咂,吧咂......”

    “小柏,随我去趟湖边罢。”

    清风掠动她的鬓发,弯弯的眼仁儿美若皎洁月牙,楚清柏身上的毛发已被养得光亮顺滑,风过留痕,它无声仰视着楚芸。

    橘猫抬了下头,然后低头:“咂吧咂吧......”

    毛绒绒的三尾自然垂落,他见楚芸停下,四只爪子也随之顿住。

    大树被风吹得沙沙作响,泉水潺潺流淌,给楚芸的声音都蒙上了一层空幽。

    “我也养你这么久了,是时候放你自由了。”楚芸蹲下身来,把手里的食碗放在地上,笑意温柔:“我知道你听得懂,你很有灵性,吃完这一顿就回你该回的地方罢,我和天猫也该走了。”

    涧石蓝兽瞳怔了怔,难以置信地盯着她,眼眶在听见那句话时早已不争气地发红,逐渐湿润。

    “嘤嘤......”

    是他哪里做得不够好吗?为什么要抛弃他?

    楚清柏试探性地靠近楚芸,学着橘猫蹭她面颊,右前肢屈起,爪子轻轻搭在她的手臂上,眼神尽是惶恐与哀求:“嘤嘤......”

    楚芸安抚地摸了摸它的额头,眼底不忍却又无奈:“我家中落难,不得已在此躲了三年,今日我叔父来接我了,我得走了。”

    不可以带上我吗?

    泪花在它的眼眶中打转儿:“嘤嘤嘤......”

    楚芸补充,意外与他同频:“叔父迷信,你的模样不寻常,我若带你回去,你会被他带去宗祀活活烧死的。”

    楚清柏如鲠在喉,他失魂落魄地垂下脑袋,长久的静默后,楚芸起身离开。

    “你若是找不到住处,仍旧可以住在院子里,至于食物,你像我教你那般捕猎即可。”

    话音刚落,楚芸就感觉自己的脚踝被一股力道阻住了,低头一看,楚清柏竟咬住了她的脚踝不准她走,嘤嘤叫着央求,尾巴低垂着轻晃,以示讨好。

    楚清柏的力度控制得很好,并没有要咬伤她,楚芸感受不到刺痛,只有热气喷在脚踝处的温热濡湿感。

    “小柏,听话。”楚芸敛眸看他,亦是万般不舍,但她很早就明白人迟早是要离别的,倘若固执地挡着不可抗力,无疑于螳臂挡车,不自量力,何况他本属自然,或许分开对他们双方都有益。

    “我得了空,会时常来看你的。”

    楚清柏最终还是松了嘴,长长的白睫下幽波流转,她脚踝处的魂印渐渐暗去,那是他固执留下的三离兽魂印,往后不管她走到哪里,他都能感应到。

    他安静地吃完了她给自己做的饭,随后躲在暗处,亲眼看着那马车驶远。

    酸涩与难过在心口充胀,长长的睫毛下翻涌着复杂情愫,不甘,不舍,悲伤,气恼,以及一些微小不易捕捉的情绪,混杂徘徊着,占据幼兽的心房。

    他的兽眸闭合又睁开,藏起繁乱心绪,涧石蓝灵波流转发光,他的眼神坚定,久久盯着那个方向:我会来找你的。

    一年后。

    蜀地湿热,楚芸悠闲地窝在藤椅上,一口咬掉大块肉汁饱满的蜜桃,轻扇蒲扇,丝丝凉风驱散些许热意。

    还是这日子舒坦。

    楚芸伸了个懒腰,眯着眼喟叹,梧桐树下的橘猫也跟着舒展四肢,一声喵叫还未尽数出口,尾音直接被影壁后的厉声吓得缩了回去。

    “楚——芸!”楚婶气势汹汹地跑进来,眼神颇怒:“你又逃学!”

    楚芸连忙从躺椅上爬起来,规矩站好,陪着笑:“婶......阿娘,我今日不太舒服。”

    “你又不舒服,上回说闹肚子要回家,上上回说嗓子疼要回家,上上上回被虫子吓着了要回家,上上上上回说摔疼了手要回家。”楚婶摁了摁太阳穴,温淑顺静的京城才女硬是被这小妮子逼得连连动气:“你说说,你这回又是哪里不舒服?”

    楚芸尴尬得挠头:“这天儿有点热......”

    楚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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