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宋迎生了场大病,足足两个月都卧病在床。

    “驸马爷,可要属下扶您去院子里晒晒太阳?”

    侍卫接过他手里的药碗,榻上的人唇色苍白,青丝垂落,面颊稍稍凹陷,冒出了不少青黑的胡茬,整个人瞧着消瘦又憔悴。

    宋迎的眼神疲惫,无神地定在毛毡上。

    “公主人呢?”

    “公主随圣上围猎去了,小世子则被太后抱进了宫。”侍卫如实禀告。

    宋迎有气无力地“哦”了声,不太关心,他翻身又要卧下,侍卫递来一物,宋迎定睛一看,是一串护身十八籽。

    “昨日我娘去庙中求福,属下让阿娘给驸马爷也带了一份,这十八籽开过光的,据说可以祛灾辟邪。”侍卫双手递上,感受到薄凉的体温接过十八籽,随即收回手。

    宋迎一眨不眨地望着躺在手心的十八籽,嘴角勾起一抹细微的浅笑。

    侍卫看出驸马爷心情舒展了些,心里也跟着轻快了些,然而宋迎说出的话着实让他摸不着头脑。

    “你想要什么?”

    “嗯,啊?”侍卫半愣,挠了挠头。

    宋迎重复道:“你想要什么?”

    “属下不想要什么,属下见驸马爷近来身体抱恙,所以特意托阿娘给您求福,盼着您能早日康健。”侍卫笑意腼腆,眸光闪烁,尽是感激:“驸马爷给了属下一份稳当的职务,属下感激不尽,驸马爷又是才貌双全的金科状元,从寒门跨越到贵门,驸马爷定是经历了百般坎坷才走到今天罢,其间毅力,着实令属下钦佩,属下别无他求,属下真心愿驸马爷顺遂平安。”

    宋迎盯了他两眼,静默片刻后,由衷道:“多谢。”

    直到侍卫端着药碗出去,宋迎都盯着十八籽出神。

    他又不可避免地想起了苏春歌,他记得苏春歌也给他求过护身符,可是后来被宋迎亲手烧了,连同苏春歌给他缝的衣裳,苏春歌给他置办的随身行李,一并销毁了。他不想被人看出端倪,还有更深层次的缘由,他要与自己的过去一刀两断,划清界限,他要开启自己崭新的人生。

    而其中就有苏春歌可笑的爱,那个信任他的苏春歌,那个依赖他的苏春歌,他统统都不要了。可时隔三年,他后悔了,领会了冷漠无情、尔虞我诈的官道和自私炎凉的世道,才明白那段真挚纯粹的感情是多么地难人可贵。

    可一切都来不及了,是他反手丢了,如今想要寻回,无异于刻舟求剑,苏春歌还是苏春歌,却再也不是那个满心满眼都是他的苏春歌了。

    宋迎攥紧手里的十八籽,冷白手背的青筋虬结凸出,心里越想越痛。

    “驸马爷。”侍卫抱拳行礼。

    “何事?”

    侍卫目光踌躇地对上他的眼神,思量间,缓缓开口:“阿娘说她在远宁寺见到了余侍郎的夫人。”

    宋迎的眼底陡然掀起一阵涟漪,不错眼地看他,待他继续说。

    侍卫见状,心中愈发确信,从钟陵到京城,他家驸马爷每每见到那余氏都表现得很不平静,纵是没人点破,他还是从诡异的气氛中猜想出了他们的身份,尤其是驸马爷上次见过余氏,竟是直接病倒了,故而他格外留心这余氏的动静。他心中没有什么对错之分,他只知道没有驸马爷,就没有今天的他,既然余氏是驸马爷心中所念之人,那即便身份不合,他也定要助驸马爷夺上一夺。

    “听闻余夫人的蜜友就住在远宁寺附近的山庄,余夫人这几日去探望,大抵后日回京。”

    苏春歌没料到回程会下这么大的雨,从京城到远宁寺沿途的山景秀丽,路程也不远,她特意叮嘱马夫慢些赶车,然而行至中途,突然下起了暴雨,山路泥泞,大雨淋得马匹睁不开眼。

    娟细蛾眉蹙起,苏春歌懊恼自己贪玩误了时辰,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她忧心入夜都赶不回府。

    祸不单行,马车猛然一颠簸,苏春歌及时扶住车厢窗板,才没有被甩出去。

    “夫人!”侍女心惊,忙来扶她。

    一阵长鸣的马嘶声伴随而起,紧接着传入耳畔的马蹄声逐渐远离。苏春歌暗道不好,果不其然,下一瞬,马夫惊慌地掀帘,蓑衣下坠的雨珠都快串成线:“夫人不好了!马脱缰跑了!”

    苏春歌没碰过这种情况,但相较侍女如临大敌的骇然神色,面上倒是维持着沉静:“差个人去追,看看还能牵回来否?”

    她们这次随行只带了一个侍卫,方才雨势太大,他的视线受阻,竟不知怎么叫马脱了缰,他不太放心地看了眼马车内的夫人,还是决意先把马追回来。

    就在他走的这会儿功夫,一辆车舆停落在苏春歌的马车前,她有些希冀地望着对面,然而当一只骨感细长的大手掀开帘子,露出的那张脸却令苏春歌愣住了。

    宋迎朝侍卫使了个眼色,主仆同心,他立马会意地点头,撑着油纸伞迈步而来:“夫人有礼,我家主子见夫人好似遇了险情,特意转道前来相搭。”

    侍女喜出望外:“太好了!我家马跑了,正忧愁恐回来不了府......”

    “翠萍。”苏春歌瞥了她一眼,对侍卫致以一笑:“不劳烦了,我们已经派人去追了,大抵快回了,代我谢过你家主子。”

    “这。”侍卫顿了顿,笑道:“夫人,虽说这里是天子脚下,歹徒劫匪不敢造次,但防备之心不可无,而今天色也不早了,再不回京,恐生事端。”

    “无妨,路程已没剩多少了,我们打伞前行即可。”说罢,她还真要下车,车夫搀扶,侍女打伞,然而雨势着实过大,苏春歌没走几步路,羽扇豆蓝的细褶裙摆被黄泥水渍浸湿了大半。

    见她孰若无睹地走过他的车舆,宋迎硬朗的面色猛地发沉,一个跳身下来,他挥开侍卫递来的伞,大步往前,路面坑坑洼洼,他无心看路,官靴溅起了一路水花。

    那只宽厚的掌心又一次强横地攥住了她的皓腕,隐怒不稳的气息直逼苏春歌白嫩的面颊:“怎么?连与我坐同一辆马车的胆量也没了?”

    苏春歌压下眼底的不虞,朱唇轻弯:“官家这是哪里的话?臣妇与官家素昧平生,哪里来的胆量一说?”

    宋迎身形微僵,随即轻嗤,高鼻梁深眼窝,笑得极具有攻击性,他玩味地咀嚼她的话:“素昧平生?”

    苏春歌维持着表面的笑,未曾想他会突然发难:“劳烦官家放手,臣妇还要接着赶......啊!”

    一阵天旋地转间,苏春歌被宋迎横抱而起,不由分说地往车舆内塞。

    侍女和车夫没想到会生起这等枝节,倘若只是搭乘,倒也无甚要紧,可见对方这架势,显然是另有所图,侍女扯开嗓子就要喊,然而下一瞬后颈发疼,直接被侍卫一记眼刀打晕过去。

    车夫慢半拍还没出声,见状一惊,紧接着只听“哐”得一声刀鞘抵脖,送来的风魄吓得他浊眼迷离。

    “老实驾舆!”

    “放开我!你放开我!宋迎!”苏春歌嫌少动怒,更遑论这般大喊大叫。

    头顶传来男人爽朗的大笑:“这会儿倒是认识了。”

    待他稍一松懈,苏春歌像只泥鳅似的从他怀里溜开,戒备地紧贴车壁,与其拉开最远的距离,可车舆内空间闭塞,纵是她再怎么躲,膝与膝连一尺距离都拉不开。

    苏春歌偏开头,不欲与其对视:“外头雨大,唤我侍女进来。”

    “下人哪里来的资格同主人共乘?”

    “那只是你性情刻薄,我夫君从不说这等话。”苏春歌继续道:“况且我已是侍郎之妻,岂有同外臣共乘一辆车舆之礼?”

    听她拿自己与余白作比,宋迎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暗暗咽下一口气,难得独处,他不愿再在她跟前留坏印象:“难不成看着你被贼人掳了去才算合乎礼数?”

    “我夫君见我迟迟未归,自会来接我,不劳驸马费心。”

    话音一落,苏春歌听见了骨节被捏得咯吱作响的声音,她的心头一颤,随即撞入了幽深发沉的凤眼内。

    他的音线宛若淬了冰:“左一句夫君,右一句夫君,你把我置于何地?”

    苏春歌神情微变,有疑惑,也有颇觉荒谬之意:“我们已经和离了,何必在此故作深情?还是,你后悔了?”

    宋迎一怔,迎上她具有穿透力的眼神,心口像是被揪住,一阵兵荒马乱。

    “也对,这本就是你求的日子,怎会后悔?大抵待我连半分愧意都没有罢。”苏春歌目光恬淡地盯着卷帘:“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倚。托你的‘福’,我才能再遇余白,他很好。宋迎,我们也算互相成全了,从前的事就当风扬了,谁也不要再提了,你也不要再表露出与我相熟,莫要惹人心生......你做什么!”

    她的脚上一凉,只见这厮兀自脱了她的鞋,抓着她的脚踝,熟稔地抽开锦袜系扣,把湿漉漉的鞋袜丢至一旁,宽大温厚的掌心裹住娇小冰冷的玉足,揉捏摩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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