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是白茫茫的一片,从天而降的鹅毛般的大雪被冷冽的寒风包裹着砸向雪地里的人和马。

    而地上的雪厚度已经是齐膝了,萧景昱拉着马在冰天雪地里艰难前行,每走一步都要耗费他巨大的气力。

    他高估了自己,应该说是白诸高估了萧景昱。

    终于他还是体力不支倒在了雪地里,任由大雪将他的身体覆盖,马在一旁有些焦躁不安,过了一会儿,将前蹄跪下,示意这个临时的主人上马。

    “不愧是我相中的好马啊。”白诸想。

    但他也就在选马这一点决策做对了。

    而在食物、衣物方面,他为了尽快前往冰长城以北,考虑不周,只带了一件貂毛裘衣和一打烧饼。

    “我不是冻死就是饿死在这荒郊雪地吧。”白诸心里想,“可惜了萧景昱的一副好皮囊,要埋在这冰天雪地里了。”说着白诸掏出行囊里仅剩的两个饼,裹着雪的饼像是要好吃一些似的,白诸毫不在意自己的处境大口大口地咀嚼。

    吃完后他又从挂在马身上的褡裢里取出了干草喂马吃。

    他一边看马吃,一边帮马褪去身上的霜雪,“好马,陪我孤注一掷吧。这次我们不停歇,要是再过不了冰长城,我们就死在这里了。”

    马似乎听懂了,喷了喷鼻子的气,前蹄往上抬了抬。

    “好马!”白诸又拍了拍马。等马吃完,他收拾收拾了行囊,跨马而上。

    就在这时,他听见很远的声音传来“殿下”的呼唤。

    萧景昱转身,白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见,他以为那是幻觉,正要打马前行,又听见一声“殿下”,那声音虽然还是很远,很缥缈的样子,但比之上一声似乎近了些。

    这次他听得出是谁的声音了,他调转了马头,和马一起静静伫立在皑皑白雪地,盯着被雪幕遮挡的方向。

    很快,雪幕中有了黑影,朦朦胧胧的,“殿下”,声音是那个黑影发出的,萧景昱不动声色看着,那黑影继续往前,慢慢地他不再是模糊的一团,身影渐渐清晰明了。

    他身上的风雪未除,黑马身上的雪亦是如此。

    他们的身后还有一匹黑马,两匹黑马均带着鼓鼓囊囊的行囊。

    “殿下。”扶影下马,跪在了萧景昱的脚下,随后仰头看着马上的萧景昱,雪将他的眼迷住,他的睫毛都被裹上了白霜,但他依然眼一眨不眨地盯着萧景昱,“殿下,让我跟着您吧。”

    萧景昱冷着眼看他,“扶影,你怎么猜到我会要去哪里。”

    扶影沉默片刻:“我不知道殿下要去哪里,要去找什么,只是殿下在信中提到要去南方太刻意,我又想到殿下之前提到过冰长城,我就往这个方向来了。”

    萧景昱依然居高临下看着他,“有谁知道你的动向?”

    “都不知道,我去了南方半路悄悄转北方的,衣物和食物也是路途才买的。”

    萧景昱看了扶影片刻,这个脸上永远都像是结了层寒冰的人,在这真正的冰天雪地里居然有那么一丝表情,或许是有了对比才能看出他的情绪,他还没有真正的冰雪冰。

    “我不需要人跟着我,你把你身后那匹马和物资留给我,你回去,告诉他们我一切良好,继续帮我瞒着,我最多一个月就回去了。”

    说着萧景昱打马转向,口中吹了个哨,扶影带过来的两匹马就都跟着他走了。

    “牵住你的马,回去吧。”萧景昱喊着。

    扶影突然拔出了剑,听到剑的声音,萧景昱猛然回头,却看扶影将剑插在了雪地里,他慢慢站起了身,“殿下不让我跟着,我就站在这里,等殿下安全返回。如果殿下不让我等也不让我跟着,就用扶影的这把剑杀死扶影吧。”

    扶影的语气这下和这冰天雪地可以一较高下了。他用平静的语气说出的话,却是抱有必死的决心的。白诸心里突然有了一丝好奇,但这好奇心还不足以让他放下让扶影跟着他的担忧,他不想让扶影知道他的秘密。

    他端在马上,看着前方雪幕看了很久,才说道:“扶影,看得出你对萧景昱的衷心,但是我已经不是萧景昱了。”

    身后的扶影喉头滚动了一下。

    “我说我想要去找回我自己,你信吗?”萧景昱回头,问他。

    扶影沉默地点头。

    半晌,白诸叹气道:“如果我没能找回我自己,死在路途,你就把萧景昱带回去葬在他原本该葬的地方。如果你也死在半途,那就让我们一起葬在这冰天雪地里,也不枉主仆一场了。”

    扶影看着雪幕里披着裘衣的身影片刻,抹了一把浸入眼的雪,将剑从雪地里拔出插入剑鞘,迅速回转身上马。

    前方的披着锦裘的人已经打马向前,扶影迎头跟上,两人三马在雪地里奋力前行。

    *

    船上坐着四人,长拥、肖记、莫苍和一个小灵徒。

    小灵徒是奉命护送长拥一行的。

    行了一天并没什么异常,夜晚,长拥在睡梦中被像划水声的声音吵醒,等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肖记已经醒了,眉头紧紧皱着,眼睛凝神盯着水面,莫苍倒是闭着眼睛非常悠闲地盘坐,小灵徒则站在船头俯瞰海面。

    水中是一个个□□着上半身男人,身体强壮,肌肉紧实,他们在海面沉浮,眼睛妖异,面露凶色,那一头头黑紫的长□□浮在海上,月光下,一缕缕如同一条条黑蛇,这场景,有些渗人。

    “珥艮,澈月大人让我告知你勿扰行。”小灵徒站在船头面向一众密密麻麻浮在海面上的夜叉道。

    为首的男人笑道:“我又没有扰行,你们过去不就完了?”

    小灵徒于是不管了,挥了挥袖,那船便动了起来。

    眼前密密麻麻的头颅,向两边分裂开来,夜叉军让开了一条道,船从中间慢悠悠通过。

    长拥咽了咽口水,路过那为首的男子时,看了他一眼,便连忙垂下了眼。

    莫苍一直闭着眼睛不去理会。

    珥艮有些咬牙切齿,盯着他的锦囊看了好一会儿,终于撇头沉入了海底。

    等到看不见他们了,长拥才松了一口气,问小灵徒道:“他们是什么人?”

    小灵徒答:“巡海夜叉,妖类。”

    长拥第一次见到人形的妖,又回头看看,心里后怕得紧。

    “他们会杀人吃人吗?”

    小灵徒看了一眼莫苍,“会。但是你们有国师,他会帮你们抵挡妖魔鬼怪的,使你们的臣民不受侵扰。”

    长拥看了眼莫苍,发现他还在闭目,那悠然的姿态,实在是让人艳羡。

    肖记对莫苍,也刮目相看了三分。

    但他们俩都不知道,莫苍过来的路上被夜叉军包围,差点命丧夜叉之手。

    莫苍能如此悠然自得,拼得就是澈月曾说过夜叉珥艮不会在相扰,以及船上还有净玥不知为何惦念的南容皇子长拥。他出不出事都无所谓,但长拥不能出事,长拥一出事,估计净玥就会出动了吧。

    长拥大概还不知道,自己的作用犹如盾牌。

    行了三日,终于到了岸边,小灵徒将长拥、肖记和莫苍请下了船,岸上有等待着的小灵徒送上了三匹好马,“殿下,因有莫苍公子,前路就恕不送了。”

    长拥和肖记道了谢,小灵徒便乘船返回了。

    长拥不太会骑马,肖记牵着他的马带了一日,花了点时间,剩下的一路都行得顺利,虽然也经过了像是废城的万留城,但是什么鬼怪都没见着,像是空城一座,而越往北越繁荣,就这样走走停停几日,终于跨越了血河,来到了南容城边城。

    守城士兵早早就列队守候,眼看不远处三人前来,马上吹起了号角,巍峨城门机关作响,城门大开,两列士兵迎面而出,领头将领踏着流星步,临到跟前,跪倒在地:“臣拜见南容殿下。”

    后面的士兵、城墙上的士兵,城门后的士兵,均齐刷刷下跪在地,“恭候南容殿下,南容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长拥看了看肖记,肖记对他微笑点头示意,于是他说道:“平身。”

    说完,他往回路望了望,接着踏着步子,在一片恭候声中,踏入了南容国的地界。

    *

    阿应喝完了最后一罐子药,擦了擦嘴角,对眼前的呈玉说道:“我都喝完了,你也快喝。”

    呈玉看着眼前的苦药发愁。

    小孩不喜欢喝药真是愁死人。阿应叹气着从囊袋里掏出一枚蜜饯,“呐,我偷偷从澈月大人那里拿的。”

    呈玉两眼放光,一把抓住,“我就知道阿应最好了。”

    “这下我又是最好了,谁之前还说我大骗子,要我赔礼道歉,不道歉就不理我来着。”

    呈玉嘿嘿一笑,“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得到蜜饯的呈玉给自己打气,一只手拿药碗,一只手拿蜜饯,“我可真要喝了啊!”说着,一口闷了那药,闷完干哕了一下,随后蜜饯往嘴里一扔,“啊,压住了压住了,不苦了,我的奶奶啊,真是要了我的命。”

    阿应无奈地笑。

    她从来都不觉得药苦,就像别人说酸的东西,她从来不觉得酸,对于他们很难的事,她一点都不觉得难,比如喝药。

    可是她为什么要和小兽们去比呢?她是一个人呀。

    她撑着手臂,慢慢出神。

    “在想什么?”

    “澈月大人。”呈玉站了起来。

    阿应看到澈月过来,也站起了身。

    “澈月大人怎么来了?”

    澈月笑道,“无事便不能看看了。”

    阿应将药碗收到一旁,“澈月大人能来看我们,当然欢迎,开心都来不及呢。”

    澈月道:“真的开心?”

    阿应扯出一个笑来,点了点头。

    呈玉虽然小,但是是识眼色的,这一看便知是澈月大人想要和阿应说些什么,于是他便找了个理由,“对了,我想起来阿紫还在药林那边等我去呢,我先不陪二位了。”随后关门离去了。

    呈玉走后,澈月坐了下来,看向阿应,“你的最后一副药这便喝完了。伤应该也不痛了吧。”

    阿应点了点头,“是。一点也不痛了。谢谢澈月大人。”

    澈月道:“虽然净玥从不帮国事,但净玥不会弃受伤的人于不顾。”

    阿应点头,“明白,不然我也不会在这里。”

    澈月道:“我想说,如果你想留在这里,净玥也可接纳一个小灵徒,你可以如照顾呈玉般,照顾这些受伤的奇珍异兽,这西异阁,以后便可是你的栖身之所。”

    阿应惊诧道:“真的!?”

    问完,她脸上那一抹兴奋便自行散去了,明明算是很开心的事,但是却只开心了那么一瞬。

    澈月道:“真的。”

    阿应垂着眼,心里想着事,半晌,道:“澈月大人可否容我想想。”

    澈月道:“当然,等你想清楚了,随时可来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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