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内的案子查得如火如荼,身处大名的包拯也不曾闲着,他依照展昭所说,将疑点转到牛角湾,着令王朝马汉暗中搜集罪证,又派遣张龙赵虎前往禄荣堂日夜监视。

    “属下奉命监视禄荣堂,几日下来,终有所获。在昨天夜里看见一人身穿斗篷来访,于房中与掌柜的密谈多时,而后行色匆匆进了大名府衙,赵虎已在府衙暗中守候,属下则先行回禀。”包拯听着张龙探报,缓缓抬手捻须,叹道:“如此说来,展护卫所疑不无道理,官家屡次下令查禁民间小报,这禄荣堂的生意却依旧如火如荼,果然是暗地里与官府有所勾结,至于黄河决口一事,诸多小报未见录写,必也是这位苏大人的意思,一旦禄荣堂被查抄,那黄河决口一事自然不胫而走。”

    公孙策捏着展昭留下的单状,摇头浅笑道:“大人,大名府所做的手脚,只怕不会那么简单。”包拯堪堪坐下,便被公孙策此言说得有些摸不着头脑,忙道:“公孙先生何出此言?”公孙策将单状递到包拯手中,道:“大人莫不是忘了展护卫是如何获知牛角湾地下工厂一事了?”包拯思索间,公孙策接着说道:“展护卫正是在这小报中见了逍遥散字样,心生疑惑,后又得贵人相助方才摸清其中门道。那,既然苏大人力主掘左堤是为了隐瞒牛角湾地下工厂一事,禄荣堂又与府衙有所勾结,小报之上如何还会满目逍遥散?”

    经公孙策这么一说,包拯眉头忽然舒展又瞬间紧皱。“看来,这趟水不浅呐。”他押了一口茶,恍然想起,展昭进京已有几日光景,如何不见回转,亦不见朝中传来风声。思索间,忽闻院外锣鼓阵阵,少时,衙役入堂来报,都水监丞张清领旨下访,协助大名治水,现已到驿馆门外。包拯忙起身整理衣冠,出门相迎。一阵寒暄后,方才得知转运使周沆被杀、刑部死牢失火,天波府险些满门抄斩,展昭也因此被借调大理寺协助查案。

    张清在馆驿稍坐片刻便匆匆赶往堤坝查看,包拯则是打算再次前往苏泽煜府邸,只想着一旦查实禄荣堂是官府授意,即刻查封,并将苏泽煜缉拿归案再审私自扣押奏报一事。公孙策急忙拦住,“大人,切莫意气用事啊,照京里的情形来看,此案错综复杂,朝中涉案官员绝非苏泽煜一人,倘若操之过急,只恐打虎不成反被狼咬,需从长计议,徐徐图之,待赵虎回来再行定夺。”

    包拯摇头喟叹:“是啊,看来苏泽煜背后还藏着狠角色,而且必定位高权重。也不知,澶州赈灾一事如何了?”

    大名府衙内,苏泽煜一早便收到风声,官家指派水利货郎中协助治水,如今人已经赶往堤坝,说是还要赶往澶州查看,凭他一个治水权威,一言一行便可左右大局,若是叫他看出掘堤泄水的端倪,那可就不好办了。

    急急来寻庞飞,苏泽煜已是冷汗涔涔。

    庞飞不由得嗤笑一声:“苏大人好歹也是一府府尹,怎么这般禁不住事?不过是来了个水利货郎中罢了。”说着他转身从桌上拿起一方锦盒,打开后对苏泽煜道:“苏大人,你认为此玉镯价值如何?”苏泽煜凑过去,伸着头望了望,不禁唏嘘:“哎呀庞总管,这可是岫岩花系玉,此乃玉中极品,价值起码一万两啊!”

    庞飞将锦盒塞到苏泽煜手中,笑道:“倘若将此极品套在张清上,那你说东他不敢说西,你说掘左堤他不敢掘右堤,嗯?”苏泽煜颤巍巍接过锦盒,又听庞飞道:“我得回京一趟,你,好自为之。”

    叶永堂勘验火场之际,展昭也赶到了刑部,他随着叶永堂在现场好一番查看,最终得出的结论却是油灯倒地致使意外起火。叶永堂还想说些什么,却看看到丁谓缓步进门时顿住了,他扭头对展昭道:“烦请展护卫调禁军守卫,此地必有文章。”正在此时,刑案师爷匆匆赶来,对着丁谓施了一礼,急急道:“大人,方才衙役来报,仵作……暴毙了。”

    “什么?”

    在场之人无不大惊失色,丁谓叹一口气,悠悠道:“仵作在府衙供职多年,劳苦功高,此番暴毙,实乃可惜,快,随我前往吊唁。”说罢又对着展昭等人行了一礼,便黯然离去。看着丁谓的背影,叶永堂暗自咋舌:“仵作死的不是时候啊。”“叶大人的意思,是仵作死的蹊跷?”面对展昭的疑问,叶永堂点点头,而后又摇摇头,“不过,本官也只是想当然耳。”

    展昭闻言,略微思索后道:“大人既熟知验尸手法,何不前往勘验,探其死因,或许当真与此案有所牵连亦未可知。”

    叶永堂走后,展昭才又对留下来的杨主簿问道:“闻天波府老仆杨鸿被刑部传唤,不知现在何处?”杨主簿应道:“哎呀,真是不巧,此案虽移交大理寺,可刑部仍需核实证据存档,故今晨确实召唤杨鸿前来,只是展大人过府以前丁大人就已经整理好卷宗,如今杨鸿恐怕已经回转天波府了。”

    展昭张了张口,终究没说什么,暗叹一口气,调令禁军看守火场后又朝着天波府赶去。进了天波府,得知杨鸿确已回转,忙叫人传来问话。

    “啊——”

    坐在正厅的几人,只听得后院一声惊呼,展昭暗道不妙,连忙起身。待众人匆匆赶到后院,只见偏房房门大开,婢女瘫坐在地,一双脚垂在半空……

    杨鸿,自缢了。

    而一旁的桌边,留下了一方薄笺:虽大义检举,然深感杨家厚恩,无以为报,唯有自裁。

    正当仆人们正七手八脚准备放下杨鸿尸首时,展昭忙将信笺拍到桌上,道:“等等!”只见他仰头看了看房梁,又将被踢翻在地的凳子扶起,然而,悬着的双足离这凳子却还有三寸有余。展昭站起身来,垂在身侧的右手紧握成拳,果然是一起谋杀,看来仵作的死的确有问题。

    他皱着眉头在屋中扫视了一圈,陈设俨然,却不见笔墨,重新拿起那张所谓的遗书,下意识凑到跟前轻嗅。

    香?极品墨在烧制之时,都会加以麝香、熊胆、冰片等名贵药材,闻起来便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可却多为文人墨客、达官显贵所购,杨鸿一个常年跟随武将的老仆,即便识得诗文,怕也不至用此极品墨书写。安排人手将杨鸿尸首送到大理寺,展昭又奔着市集而去,既然是极品墨,想来也不难查出出处。

    几经奔波,终于在茹一阁打听到了这极品墨的来头。

    “此乃油烟墨所书,用以桐油、麻油、猪油等烧烟,再加入胶料、麝香、冰片等制成。其成墨后,色黑,有光泽,多用于绘画。因桐油烧烟成本高,烟细而重,这价钱也较普通墨贵了许多,被誉为‘墨中神品’。”掌柜的反复摩挲着纸张上的墨迹,不由感慨,而后自柜中取出一个匣子,打开后即刻清香扑鼻,展昭随手拈起一块墨条,又听掌柜的颇具自豪的说道:“这墨极为贵重,只怕是放眼京城,也只有舍下才卖。”展昭闻言不觉喜从中来,既如此,那查看购买账目,即可锁定疑犯。

    展昭按照掌柜的所说,来到城北的一处阁楼,敲门半晌不见动静,见门未上锁,他便将其轻轻推开,屋中陈设齐备,装饰雅致,书案上还残留研磨好的墨汁。展昭走近桌案,正欲抬手拿过墨条,却不想是一阵异香入鼻,他霎时俊眉深拧,恍惚间只觉得头有些昏昏沉沉,抬手揉了揉眉心,指间堪堪碰到砚台,人便扑通一声就软倒在地上。

    片刻之后,房门被推开,一抹缃色迈步进屋,却在看到倒在书桌前的人后,惊呼出声:“展昭?”

    昏睡中的展昭怎么也不会想到,他正愁寻不到踪影的颜阁主,此刻正坐在床榻边,静静看着自己的睡颜。

    两道微微皱着的剑眉浑然天成,高高耸起的鼻梁犹如刀刻过一般,恰到好处的勾勒出一条弧线,薄唇轻抿,虽说是闭着眼,却有说不出的丰神俊逸。

    颜卿不觉看痴了,微微笑着,竟连有人走到自己身后都不知。

    “公子?公子!”

    颜卿恍然回过神,“啊?”见来人是自己护随宋子渊,不由得赧然一笑,忙侧过脸,问道:“可查清了?”宋子渊年长颜卿几岁,一见颜卿面色心里也明白了几分,他看看床上的展昭,又看看自家主子,叹了口气,轻笑着摇摇头才应道:“展大侠该是中了曼陀罗所制的迷香,取连翘、甘草、金银花煎汤服用,不消片刻即可苏醒,子墨已经去准备了。”

    颜卿轻轻“嗯”了一声,缓缓合起纸扇,踱步至窗前,“展昭如何会寻到此处,还中了迷香?”他目光清冷,叫人看不出喜怒,屋中的人见状,也只是静静地等待着他的下文。

    起风了,这风不算大,只将颜卿胸前几缕秀发吹起,也将桌上砚台中的香气吹入颜卿鼻中。颜卿几乎是下意识看向展昭挂在床边的官服,赫赤的袖口一抹墨色映入眼帘,他又上前几步,自被中执起展昭右手,果见食指指腹留有墨痕。

    沉吟片刻,他眸中蓦地闪过一丝光芒,心道:薛飏,你好大的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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