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晖一头雾水,什么叫“三公子快不行了?”他快步走进展昭房中,却只见展昭无力地瘫倒在床上,鲜血沿着嘴角断断续续流出,滴到床沿上又流到地板上。

    展晖赶紧走上前去,将展昭扶起靠在自己肩上,展昭的头无力地低垂着,额前几缕碎发因之前盗汗的缘故,紧紧贴着皮肤,脸色苍白,嘴角的血还在外溢,分明是一直在发烧的人,此刻身体却有些发凉。

    一种极不妙的预感窜入展晖脑中,他赶紧让门外的飘雪请来大夫。

    展凌霄听到消息赶来时,吴郎中正在为展昭诊脉,只见他面色一沉,捏着手腕的指头微微缩了缩,轻轻叹了一口气转身对展凌霄说道:“吴某才疏学浅,已无能为力,还是为贵公子准备后事吧。”

    说完摇着头收起脉枕,拿起医箱,却听得展凌霄说道:“郎中前番诊脉,说昭儿只是身子虚,下几贴药补补,修养几天便好,这,这怎么会……”

    “在下也觉蹊跷,可观公子脉象,是因气血攻心所至,心乃一身之主……”吴郎中自顾自地说着,殊不知,展凌霄在听到“准备后事”几字之后就眼前一黑,犹如吃了一记闷棍,脑袋嗡嗡作响,亏得展晖扶的及时,老爷子才没栽倒在地。

    吴郎中说完后背起医箱,走至门口,又复言道:“贵公子之事,吴某实在惭愧,公子他,恐怕撑不过今夜了……”

    在场的人无不面色凝重,窗外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展昭脸上,却是如此的苍白无力,他的呼吸也越来越弱,弱到几乎看不到胸膛的起伏。屋子里也突然变得很静,似乎每一个人都想就这样凝视着床上的人,想让这一刻永远停住。

    包拯一行人是在第二天清晨接到展昭离世的消息的,对于展昭“离世”,开封府一点儿也不陌生,可每一次展昭都能逢凶化吉,偏偏这一次,硬生生躺在了自己家中。

    本要赶赴展府的一行人却在正准备出门的一刻,接到了来自常州府的好消息。

    包拯在离开常州府之前就派人给处理好文家后事匆匆赶来的沈仲宣留了一封书信,要他暗中调查林朝煜,果然,有了收获。

    连夜赶路的沈仲宣一脸疲惫,不等包拯细问就匆匆开口,只说前天夜里三更之时,林朝煜的正房夫人和府上的管家乘船欲离开常州,一行总有三条乌篷船,船上搜出纹银五箱,共计二十万两,经查验,确系走失官银无疑。常州通判当场收回了官银,并连夜修书上京请求将林朝煜革职查办。

    听罢,包拯越发忧心忡忡,若说林朝煜就是盗库银之人,好像也合情合理,只是常州通判草草了事,又连夜上书,如此匆忙,似乎是在掩盖着什么,究竟是什么呢?还有展护卫,怎么会……

    展府。

    吴郎中走后,展晖强忍悲痛按他的吩咐替展昭准备后事,展凌霄则一直坐在展昭床边,拉着展昭手在掌中摩挲,曾几何时,这手还是温热的……

    “爹,我娘去哪了?”“爹,昭儿再也不敢了。”“爹,我想和孟先生习武!”“爹,我走了,您多保重。”“孩儿知错,请父亲责罚。”

    ……

    回忆似奔腾的波涛一般拥入脑海,展昭昔日的音容笑貌不停地在眼前旋转着,来回晃动着。他颤抖着双手抚上展昭的脸庞,冰冷的泪珠顺着两颊沿皱纹流了下来,一滴、两滴……终于,展凌霄再也忍不住了。

    “昭儿——”

    沙哑的嗓音,痛彻心扉的呼喊,这位两鬓斑白的男子扑倒在儿子渐渐凉去的身体上放声大哭。

    不消片刻,展府上下已是一身素缟,门口换下了喜庆的大红灯笼,两个写着“奠”字的白灯笼随风摇曳着,府中一片哀嚎。

    灵堂设在后院,漆黑的楠木棺材里,展昭一袭青衣,越发映得他容颜如玉,像是睡着了一般,终年不离手的巨阙则被剑架托着放在了棺木前端,静静陪着它的主人。

    客栈的门“砰”的一声被推开,白玉堂面无表情地走进来,放下画影,坐在桌边一言不发。

    房中的江宁婆婆见了白耗子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调侃道:“把魂儿丢在外头了?”

    沉默了许久,白玉堂才转过身目光呆滞地看着江宁婆婆,缓缓开口:“娘,那只臭猫死了,死在自己家里了。”

    后者闻言,惊得半截木头似的愣愣地戳在那里,寒蝉般哑然无声,半饷,她才将信将疑地看向白玉堂:“小崽子,你是说,展昭他……”

    “展昭死啦!人都装进棺材啦!”

    白玉堂歇斯底里地吼叫着,按在桌子上的手紧握成拳,紧的指节都泛白了,细看之下,他竟已是微红了双眼,似乎是刚刚的那一吼耗去了气力,下一刻,他便像只泄了气的皮囊一般瘫坐在凳子上,小声喃喃道:“猫儿,你不是,要替天下百姓守着开封府、护着包大人吗?猫儿,你忘了吗?猫儿……”

    “逝者已矣,白兄又何苦兀自神伤?”

    就在白玉堂强忍着马上就要夺眶而出的泪水时,耳边突然想起颜卿清润的声音。他抬头看着颜卿闲庭信步,握着折扇慢悠悠地走进来,他忙伸手揉了揉鼻子,再看向颜卿时,后者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瞬间激怒了白玉堂,他“哗”地站起来,大步走到颜卿身前,抬手化掌为爪,欲揪住颜卿衣襟,颜卿随即后撤半步,手腕一番,侧头举扇,挡住了白玉堂抓过来的手。

    “白兄,这是做何?”

    白玉堂甩开颜卿,忿忿说道:“展昭待你如同手足,如今他尸骨未寒,你居然说出这种话!我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颜卿倒也不恼,微微笑了笑,用扇子拍了拍白玉堂的腰,又指指一旁的凳子,说道:“白兄,稍安勿躁,坐。”说罢对着白玉堂身后的江宁婆婆抱拳行礼,“在下颜卿,见过婆婆。”

    江宁婆婆亦抱拳还礼,将颜卿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便是近日来江湖上出现的玉扇公子?瞧这气度,倒还真是君子如玉,美器不及。

    白玉堂还在一旁生闷气,在他看来,展昭的离世,他失去的不仅仅是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也是一个可以陪他九天十地,与他惺惺相惜的良言知己。同样,他也看得出对于颜卿,展昭有一种特殊的情愫。或许是英雄相惜,他不仅为展昭的蓦然离世心碎,也为展昭交了颜卿这样没良心的朋友不值。

    颜卿猜到了白玉堂所想,收了笑脸,一本正经道:“白兄勿恼,颜某亦非无情之人,对于展兄离世,颜某亦感痛心,更何况,展兄他,死不瞑目啊。”

    说着说着,颜卿的眸光黯淡下去,轻叹一声走到窗边,接着说:“展昭此行的目的是查清常州府库银失窃一案,如今尚未真相大白,只恐他,九泉之下……”

    颜卿顿住了,眼眸低垂,余光瞟向白玉堂,凭着白玉堂和展昭的交情,他又怎么可能袖手旁观?

    白玉堂没接话,倒是江宁婆婆,听了颜卿一番言语,点头称是,“是啊,颜公子说的不错,小崽子,展昭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如断包大人之臂膀啊,我们来这儿的目的不也是为了失窃的库银吗?”

    见白玉堂低头不语,江宁婆婆又对颜卿说道:“颜公子今日到此,想必也是为了库银失窃一案,不知,公子作何打算?”

    终于,沉默的白玉堂开口了,“展昭的叔叔和盗库银的飞鹰帮是一伙的,我亲耳听到他与沙飞鹰要除去展昭,以绝后患。”

    “这么说,展昭是死在自己亲叔叔手上的?”江宁婆婆听了白玉堂的话,为之一惊,可是,证据呢?

    颜卿还是一贯的云淡风轻,纸扇微摇,丹唇又启:“如白兄所言,展云霄与沙飞鹰有所勾结,我们何不来个鹜蚌相争,也好渔翁得利。”

    “你是说,让他们窝里反?”

    “然也。”

    白玉堂沉吟片刻,随后狡黠一笑,拿起画影,对着颜卿道:“这事包在我身上,小白脸,你就坐山观虎斗吧!”

    白玉堂走后颜卿也紧跟着出了门,“婆婆,颜某尚有要事,先行一步,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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