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午后,白玉堂一行人终于是赶到了京城。沈仲宣带着李夫人进宫面圣,沈念则随白玉堂来到开封府。

    包拯与公孙策正在书房因展昭之事愁眉不展,白玉堂扣门而入,带来了过山风和三枚梅花镖。恰巧案上也正放着日前展昭从三台庄带回的梅花镖,白玉堂同包拯寒暄之际,沈念就在一旁捏着梅花镖,歪着头看了又看。

    而后院之中,得知了展昭剑挑血刀老祖的颜卿,似乎是噌的一下就从床上爬了起来,急得子墨连声道:“哎!公子小心些,别又扯到了伤口。”

    “你说展昭他……”

    扶住颜卿的子墨就势坐到了床沿上,替自家公子拢了拢被子,才答道:“嗯,方才属下路过书房之时听到的,尸体已经停入后堂,想来公孙先生所言非虚,除了展大侠,恐怕这府上也没人敢动他。”

    颜卿皱起眉头,被子墨松开的左手按在床沿,勉强撑住了疲软身体,许久,她才缓缓开口,轻声道:“展昭怎如此鲁莽?”语气中不免带有懊悔,方才见他目露凶光,自己就知道大事不妙,想不到赵虎还是没能拦住他,血刀老祖怎么说也是案件原告,展昭就这么把他杀了,势必难逃大宋律令。

    颜卿兀自懊恼,耳边不觉传来温润的声音,原是展昭推门而入。

    “因为展昭说过,你还有我,只要有我在,绝不容许任何人伤你分毫。”

    看着那双清澈的眸子,颜卿眼角不觉湿润了。一场宫廷巨变让年幼的她背上了沉甸甸的担子,逼她走上一条本不该她走的路。多年来,她上无父母疼爱,下午兄弟恭亲,有的只是无尽泛黄的书卷,青灯古墨下习诵国家律法,治世之道。宋家兄弟虽常年伴她左右,可毕竟主仆有别,他们也不敢稍有逾越,明面上是自己护随,可也从未似展昭今日这般。

    子墨见气氛有些微妙,默默离了房间,倒是展昭,看着眼中含泪的颜卿,一时间不知所措,直到颜卿收拾好情绪出言相询。

    “他好歹也是原告,如此鲁莽行事,你……”

    展昭淡然一笑,一撩衣袍,坐到颜卿对面,颇有些自嘲地说道:“奈何展某,方寸已乱。”颜卿不依不饶,“他如何便惹着你了?”在颜卿印象中,展昭虽嫉恶如仇,却也不像是那种怒形于色之人。而展昭听了颜卿所问,不禁想起血刀老祖的话,面上又带愠色,答道:“不过是些污言秽语,不足入耳。”

    还未等颜卿搭话,门外闪过一抹白影,随之而来的又是一番调笑。“我可是听说,开封府的四品护卫被人笑骂断袖之癖,恼羞成怒……”声音戛然而止,白玉堂歪着身子从门外探出头来,被展昭瞪了一眼后讪笑两声,迈步进房。

    白玉堂站定之后,本欲询问颜卿伤势,却不防颜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展昭知她所笑何事,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白玉堂何等聪慧?见此情形难免心生疑惑,更何况他在初见颜卿之时就已经有了几分怀疑,此刻,为了证实心中所想,他也对着展昭打起了幌子。

    “猫大人一向机敏,怎么此番也眼拙了?”

    展昭听他语气,只当他已然知晓,故而自嘲道:“展某惭愧。”颜卿随即接道:“只因自小家中便拿我做男儿教养,展兄看不出,自也无可厚非。”

    白玉堂闻言,蓦地睁大双眼,指着颜卿,结结巴巴说道:“你你你,你还真是个……”见颜卿点头,白玉堂不觉唏嘘,此刻脑中只剩“巾帼”二字,确实是侠骨清风,巾帼不让须眉。

    直愣愣看了颜卿许久,白玉堂才想起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他从腰间摸出两枚梅花镖递到颜卿面前,问道:“你看这二者之间有何异同?”

    颜卿下意识抬起右手,又默默缩回,咬了咬下唇,忍住喉中苦涩,才抬起左手接过银标。展昭将颜卿的动作看在眼里,藏在袖中的手不知不觉紧紧握成了拳。

    鼓弄了半天,颜卿也未曾有所发现,展昭接过银标细看,也是一无所获。最终,白玉堂指着一枚银标说道:“这镖约有三指宽,状似梅花极其小巧,总有五角,皆形似羽箭箭头,且箭头之上还有倒勾,这是展昭从三台庄带回来的。”白玉堂说着举起左手捏着的梅花镖,而后又将右手拿的梅花镖晃了晃,道:“而这个却没有倒勾,是从杭州取得的。”颜卿与展昭闻言,又眯着眼看了看,果如白玉堂所说,二者之间差之毫厘,只因太过精巧,如不细看,着实发现不了。

    颜卿不禁摇头叹息,“颜卿眼拙。”白玉堂接着说道:“这还是沈念那小子发现的呢!两枚银标大同小异,绝非出自同一人之手。这样一来,就足以证明杀害国舅爷以及杭州知府的不是颜卿,而是另有其人。 ”

    展昭与颜卿同时松了一口气,相视一笑,自案发至今,这块压在胸口的大石头终于是卸了下来,此刻包拯已经带着另外几枚银标入宫面圣,只待圣旨下达,即刻沉冤昭雪。只是展昭……颜卿一想到展昭,那颗刚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在展昭转身要走之际,她拉住展昭衣袖,满眼的担忧如何藏得住?展昭知她心事,出言宽慰道:“不妨事,大不了褪去这身官服。”颜卿却急道:“按大宋律令,杀人是要偿命的!更何况,你是官差,知法犯法,罪加一等啊!”展昭笑着伸手拍了拍颜卿手背,示意不要紧,而后轻声嗔道:“昨日奔波劳累,夜里又起了高烧,如何不肯好好歇息?放心,展昭自有分寸。”

    说罢就同白玉堂一前一后出了房门,只留颜卿呆呆坐在床上,眉头紧锁。带上门后,白玉堂凑到展昭耳边轻声问了一句,“那人到底死没死?”展昭本目视前方,后转眼一瞥白玉堂,道:“展某手下自有轻重,白兄只管放心。”

    夜里,风阴冷的嚎叫着,时不时还可以听到树叶的沙沙声。现在已经午夜时分,漆黑的夜空笼着一层阴霾,死一般的沉寂。

    石桥上,一个独臂人悠悠转醒,不是血刀老祖是谁?他颤颤巍巍站起来,抬手摸了摸自己项间,他明明记得展昭捅了自己一剑,可为何没有半点痛楚,还有……他环顾四周,自己不是在开封府后堂吗?他扶着栏杆缓缓走上石桥,周围乌漆嘛黑,眼前忽的闪过一簇火光,绿油油,瘆人的紧。他借着微光向前看去,桥头一个老妪拿着汤勺不停的搅拌着面前的锅,锅里不知熬着些什么,已经沸腾,缓缓冒着热气,再一看四周,他顿时吓得腿脚发软,难道自己真的死了,这里是……是奈何桥?

    不等他看仔细,火光忽的就消失了,背后一阵阴风吹过,沉闷的咳嗽声响起,在这空旷的野外,伴着树叶沙沙作响的回声,异常诡谲。血刀老祖缓缓转过身,一个蓬头垢面,衣衫不整的人出现在眼前,接着第二个,第三个……一时间,眼前的空地上集合了十余人,皆是披头散发,动作迟缓,晃晃悠悠朝着血刀老祖走来,他吓得倒退几步,天色很暗,再加上只剩下一只眼,也看不清究竟有多少人,只觉得耳边充斥着嘈杂的声音,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喊,壮年歇斯底里的怒号……紧接着,所有的声音都混在一起,只剩下一句:还我命来……

    只吓得血刀老祖连忙转身,跌跌撞撞奔向桥的另一头,忽的脚下一滑,他摔倒在地,再抬起头时,面前似是一张状纸,而拿着状纸的两人,一个面色惨白,口吐长舌;另一个面如炭黑,横眉竖眼。

    只听空中传来一个浑厚的声音,“你身后皆是惨死的冤魂,状告你带人屠村,残害生灵,你在阳间作恶多端,拒不认罪,如今到了幽冥界,你若还是不肯招供,本君就将你交与他们,让你受万鬼咬噬之苦,永世不得再入轮回!”

    到底是做贼心虚,看着身后伸长手臂,晃晃悠悠朝自己行来的冤魂,血刀老祖只觉脑袋嗡嗡作响,他闭上眼睛,苦苦挣扎,身上竟已传来虫蚁咬噬之感,耳边又一次人声混杂,他不停晃着脑袋,终于,他再也抵不住心下煎熬,瘫坐在地,对着空中喊道:“阎君,我招我招!”

    就在他喊出声的同时,身上虽还有咬噬的感觉,可周围的人声却消失了,他颤颤巍巍说道:“凌泱阁的大总管薛飏意图窜谋阁主之位,暗地里与血衣门来往,并于我商议,在三台庄设下埋伏,截杀颜卿,只因村民往来不便动手,所以,就杀了他们,接机嫁祸颜卿,阎君,知道的我都招了,求阎君怜悯,辞我一条生路吧!”说着他对着半空徐徐摆下,空中又传来声音,“签字,画押!”

    血刀老祖一一照做,就在他按完手印之后,一阵眩晕袭来,他又一次栽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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