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支火把被举了起来,印在水面波光粼粼,展昭从一旁的树上纵身跃下,接过口供,低头细看。

    “行啊,展昭,一通装神弄鬼,硬是将这厮的口供给炸出来了。”白玉堂对着手捏口供的展昭一个劲儿的拱手作礼,而方才的黑白无常也在火光下现了原形,这分明就是王朝马汉嘛!所谓冤魂,正是被展昭带出来巡街的一众衙役。

    回到开封府时,已然天际发白,刚刚穿戴整齐准备点卯的赵虎看见展昭一行人抬着血刀老祖回转,惊得瞪大双眼,狠狠咽了一口唾沫,指着血刀老祖道:“这……他……他不是在后院……我……”见赵虎结结巴巴,白玉堂邪魅一笑,随即上前拍了拍赵虎肩膀,说道:“嗐,没什么,这老东西昨天夜里诈尸了,这不,刚和你家猫大人把尸体找回来!”

    “呃,啊?”

    看着一脸惊愕的赵虎,展昭不觉好笑,吩咐人把“尸体”抬入大牢,找狱医治伤,然后对着赵虎说:“今日你与张龙带人巡街,不得有误。”而后对身后二人道:“王朝马汉随我来。”赵虎此刻还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面上表情变了又变,半晌也没反应过来究竟怎么回事。

    书房。展昭将口供递上,包拯一脸的不可置信,转头看向公孙策,问道:“这血刀老祖不是死在展护卫剑下了吗?这,这口供又是从何而来?”公孙策亦觉疑惑,只听白玉堂笑道:“不都是这只猫嘛,也不知哪学来的手段,装神弄鬼。”

    展昭笑笑,道:“说来惭愧,那日公堂之上,幸得颜卿机敏,才没着了那厮的道。可若想让他伏法却是犹如牵牛下井,这厮狡猾成性,且穷凶极恶,属下思来想去,与其静观其变,倒不如攻心为上,假借阴司审案之名炸他一炸。”于是,展昭将昨夜所发生的一切和盘托出,只听得包拯连声称妙。

    “属下正愁找不着机会下手,那厮竟自己撞了上来。只因属下事先在剑身涂了麻药,袖中亦藏有此物,剑尖挑破颈项,麻药进入血肉,再加之他欲运功对抗,药力于周身便散得更快。而属下那一脚正踢在其华盖穴,力道足以使其背过气去,故而,他登时倒地,公孙先生亲探鼻息无果。待夜间属下等将其带出府衙后,药效渐渐褪去,那厮自也就转醒了。”

    展昭说到这儿,恰被王朝抢过了话头,“展大人此番瞒得紧,若不是昨夜被叫起来扮无常鬼,属下也和大人一样被蒙在鼓里呢!”说罢转头看向展昭,竖起大拇指,又道:“展大人在那厮身上涂了糖水,惹得虫蚁叮咬,加之展大人三唬两炸,那厮还当是冤鬼索命,一股脑全招了,高,实在是高!”

    屋子里其余人都笑逐颜开,唯独包拯愁眉不展,一问之下才知展昭剑挑血刀老祖一事,圣上已然知晓,虽说如今案情明了,展昭也未曾取那狗贼性命,可他毕竟知法犯法,包拯仍担心圣上降罪于展昭,加之展昭依旧云淡风轻的神情,更叫包拯忧心。

    午后,宣旨官便到了。

    杨公公一请出圣旨,府中便里里外外跪了一地,就连卧床的颜卿也被那一块黄绸给招了出来。

    “古之圣贤治世,必有良臣佐之。自杭州案发,幸赖卿等殚精竭智。今此案告破,朕心甚慰。凌泱阁颜卿,虽遭诬陷,九死一生,然力查真凶,未惮怨谤,实忠臣也。今特免其罪,赐血灵芝一对,千年参一只,以示慰藉。御前四品带刀护卫展昭,身居要职,然则知法犯法,未经审判,擅动私刑,念其供职多年,劳苦功高,且所杀之人亦为本案元凶,特免其一死。然,旨到之日,革其带刀护卫一职,贬为庶民,即日离京,不得有误。另,因国舅一案致使杭州刺史满门丧生,朕毎念此,无不痛心疾首,旨到之日,京城降榜,大赦天下,钦此,谢恩!”

    展昭口称“万岁”,抬手接过黄稠,示意王朝送公公出府,回首见堂内众人,皆是面露难色,欲言又止,不觉笑道:“展某不过是丢了头上乌沙,诸位,大可不必如此。”马汉闻言哪肯罢休,一撩衣袍站起身来,愤愤说道:“血刀老祖并未身亡,展大人虽说是略施小计,使那厮受了些皮肉之苦,可终归拿到了口供,官家焉能因此一事就罢了展大人的官职?不行,一定要将此事的来龙去脉奏明官家,请官家收回成命。”马汉说着就要去追杨公公,却被展昭拉住,“官家金口玉言,焉能出尔反尔?况展某确实知法犯法,理当问罪。”

    “可是……”

    “不必再说了,我走后,你等要好生护卫包大人,不可怠慢。”展昭拍拍马汉的肩膀,径直朝包拯走去。而包拯,在听到圣旨的一刻就似乎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只是对着展昭点点头,道:“展护卫此去,多加珍重。”

    不等马汉再细问究竟,展昭对着包拯行了一礼就已迈步出门。而一旁刚刚起身的子墨,只是一愣神的功夫,身旁的颜卿忽的就双腿发软,瘫坐在地,她呆呆看着展昭离去的背影,心下只道:终究还是连累了他……

    待堂内一众都散去之后,公孙策才对包拯说道:“大人,官家这道圣旨,似乎……”包拯从桌边起身,捻了捻胡须,又看了看屋外,许久才应道:“先生是想说,这道圣旨下得过于仓促?”后者点头,包拯便笑道:“是啊,下旨之前,血刀老祖未曾招供,官家如何得知他便是真凶?展护卫私斩疑犯,其罪当诛;再者,颜卿,颜卿……颜卿不简单,日前朝堂之上龙颜大怒,可昨夜私访开封府后便下旨赦了颜卿,人证何在,物证何在?桩桩件件不由得不叫人心生疑惑啊。”

    “大人说的是。”公孙策还想说点什么,但看到包拯的神情,也就咽下了已到嘴边的话,门外久候的白玉堂也终于走进房中。

    展昭收拾好行囊便朝颜卿房中走去,只见颜卿坐在桌边,眉头攒动,不知在想些什么。待展昭走近,她才回过神,一开口便不住的自责,展昭笑着坐到她身边,轻声道:“展昭本就是闲云野鹤之身,江湖习性难改,身在公门难免不便,如今又可自在逍遥,岂不快哉?”颜卿面色不改,应道:“当日,是谁道‘长河落日不言倦’?你只会好言宽慰于我。”见颜卿似有愠色,展昭摇头轻笑,“展昭并非好言宽慰,颜卿,于我,你该是清楚的,如若胸中有天地,纵是布衣又何妨?”颜卿闻言,只静静看着展昭,此刻窗外余晖洒在他脸上,映得那如切如磋的五官越发俊郎,他抿唇轻笑着,是那般的温柔。颜卿微微点头,是的,我懂你了,侠不在武,而在心,你是南侠,你一直,都是南侠。

    展昭忽的抬手探了探颜卿额头,还是有些发烫,他轻叹一口气,问道:“几时启程?”应声答曰:“明早便行。”展昭颔首,“我送你到扬州。”

    第二日,展昭等人便向包拯辞行,一车一马,并驾南下。子墨中途接到信鸽密报,过了应天府就被颜卿催着北上登州。

    马车行的不快,车中又备有软枕香案,可饶是如此,一路的颠簸还是扰得颜卿疲惫不堪,自子墨离去之后,她日间便少有言语,多数时候都歪在车中昏睡,即使醒了也是看着窗外发呆,右腕伤痛难忍,时不时的痉挛更叫她苦不堪言。展昭见了颜卿这般模样,心中五味杂陈,几度欲张口宽慰,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这日展昭弃马上车,坐到颜卿身旁,竟是从身后摸出一只干草编成的蚂蚱逗她开心,颜卿一时没憋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却不知,这编蚂蚱的手艺是昨日在城中展昭特地向小贩学来的,编了好半天才弄出个像模像样的玩意儿,猫大人为了博人一笑也算是煞费苦心了。

    颜卿接过那只在展昭手中“蹦跶”的蚂蚱,头也不回的问道:“你莫不是有事瞒我?”展昭看着侧头玩弄蚂蚱的颜卿,微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她问的是什么,忽的狡黠一笑,反问道:“依我看来,你也有事瞒我。”

    “呃,我……”颜卿没想到展昭会来上这么一句,蓦地呆住,又抬眼看了看展昭,鼓鼓嘴笑着说道:“心照不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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