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瞧瞧。”颜卿说着,便兀自朝前走去。

    码头附近,熙熙攘攘,尽是满载而归或即将启航的大商船,或装卸货物、或招揽生意、或迎送亲友,来来往往,好不热闹。岸边还设有检查关口,由平海军把守。

    “狮子口一向如此?”看着络绎不绝的商船,颜卿不免有些疑惑,随即发问,宋子墨亦不知其中缘故,便朝一位摆渡者打听起来。只听那老者道:“倒也不是日日如此,只是近几日,来往商船增多,只说是对岸复州城收成不好,家里没了余粮,年轻劳力便搭乘商船漂洋过海而来,只盼着能挣些银钱回去,一家老小得以果腹。”

    颜卿听罢老者所说,将目光投向刚刚停下的一艘商船,果见一个个精壮男子接二连三走下船来,只因迎着阳光,她微微眯起眼睛,细细端详着自一旁行过的人,不自觉拧起眉毛,还未等她回过神,又听到岸边摆渡者议论纷纷。

    “这可真是怪了,年轻劳力拉过来挣口饭吃倒也不足为奇,只是,这都饿死了的,还运过来作甚?这两日下来,我都埋了七八个了,这不,刚刚过来那艘船上又死了几个,真是晦气!”

    “谁说不是啊,哎,我还听说啊,昨天夜里,住进青龙客栈的客人,死了好几个呢,看那面色,八成都是病死的。”

    “说起青龙客栈,你们听说了没,大理国来了个少主,也住在青龙客栈呢,我看那些客人啊,指不定就是他给弄死的。”

    “哎呦,祖宗们,可小声着点儿,那个大理国来的少主啊,可不好惹,我们村儿刘大户家闺女被他抢了去,说是昨天夜里,把人全家都给杀了,这不,村里人去府衙报案,刚走。”

    宋子墨在一旁听着,只气得七窍生烟,作势就要上前理论,却被颜卿一把拉住,她压住心中怒火,换上一抹笑脸缓步走近。

    “几位,叨扰了,在下远道而来,对此地不胜熟稔,方才立于桥头,听得诸位谈笑,不免心生疑惑,这大理国少主来此作甚?”

    为首一人见颜卿斯斯文文,暗自叹了口气,道:“我说公子啊,看你生的斯斯文文,想来也是富贵人家,若无甚要紧之事,还是快些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吧,整个码头都在传,这大理国啊打算联辽攻宋,人家少主都已经住到青龙客栈了!”

    颜卿又问:“那些个当差的不管?”

    那人顺着颜卿示意,看了看立在不远处的驻军,低声道:“哎呦,我的爷,方才所言,可不敢叫差爷听了去,要不啊,该以散布谣言抓起来一顿好打呢!”

    颜卿暗自咬了咬牙,接着问道:“那,大理国联辽攻宋,你们又是如何得知?”

    “只说是打青龙客栈里传出的,旁的便再不晓得。”

    “青龙客栈……”颜卿喃喃低语,不再理会搬弄是非的几人,宋子墨沉不住气了,冲着颜卿急急道:“少主,属下先前暗中访查,造势者并非出自青龙客栈,而是码头边的才村,属下只恐村民以讹传讹,事情越闹越大,又恐动手除去造谣之人会导致两国矛盾激化,故而未敢伤人性命,而是许以重金,请求官府出面平息,日前已相安无事,如今怎又……”

    颜卿暗叹一口气,道:“子渊可曾知会与你?”见宋子墨面带不解,颜卿又道:“高煜已经到登州了,他倒是聪明,码头这地方,人来人往,消息最是灵通。”

    辗转来到青龙客栈,颜卿扔出一锭黄金,一撩衣袍端坐于正堂,将闲杂人等一概轰出,只说自己是登州刺史府上来的,命堂倌速去请大理国少主前来相见。

    不多时,果见一人身着紫衫锦袍大踏步而来,身后还跟了三四个穿窄袖圆领短衫的随从。那人迈步进堂,却也不曾抬眼瞧瞧,直愣愣停在颜卿对面,与她背对而坐。

    “就是你找小爷?”

    “正是。”

    得到答案后的人对着抠了几下的指甲盖吹了吹,而后才漫不经心道:“叫什么名字,打哪来的,找小爷我有何要事啊?”

    颜卿抬手拂过耳际,捏着一缕发丝嗤笑一声,轻声道:“鄙人姓段,自云山之南而来,今闻大理国少主在此,特来拜望。”

    那人冷哼一声,道:“真是笑话,小爷我是什么人都可以见得?来呀,给我把他轰出去!”

    “谁敢!”宋子墨一声怒喝,随即旋身来到那人身前,将长剑压在那人肩头,“睁开你的狗眼,看看面前是谁!”

    那人被宋子墨吓得一个激灵,颤颤巍巍转过身,刚抬起的头,在看清颜卿面容后又迅速低了下去,连滚带爬趴到桌子边上,不停地对着颜卿磕头,嘴里还念叨着:“少主饶命……”

    这人原是大理皇宫里的一名内侍,名叫高达,常年跟在高贵妃身边,长相倒是极俊美的,是内侍中少有的尤物,他自是识得颜卿,颜卿也见过他,在他一进门时便认出他来,只是压着怒火不曾发作。

    “谁给你的胆子?竟敢冒充少主,在此胡作非为!”宋子墨微微弯下腰,一把揪住高达衣领,手上用劲将他提了起来,高达被堵得气息不畅,满脸通红,只得连连求饶。“少将军饶命,少将军饶命!”

    宋子墨松了手,高达顺势跌在地上,他抚着脖子喘息半晌,才对着颜卿道:“少主啊,奴才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得罪您啊,这,这,这都是高侍郎的意思,除了奴才,他还带了亲卫二十人,前番在才村散布谣言的,就是他们!眼见谣言被压制,这才勒令奴才假扮少主寻衅滋事,还造谣说少主,少主是个女子,为了夺权女扮男装,亲手害了自己的兄长……”

    颜卿在听到“女子”二字后,面色骤然大变,她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忙不迭的看了宋子墨一眼,宋子墨会意,走上前对着高达就是一脚,口中还不忘说道:“大胆奴才,胡言乱语!”只踢得高达连声求饶,“奴才所言,千真万确啊!正因奴才长相阴柔,这才找奴才冒充少主的,客栈里的人都知道了,若非高侍郎胁迫,奴才万万不敢造次啊!少主饶命啊少主……”

    大理国内谁不知高丞相父子狼狈为奸,只是碍于高氏位高权重,国主又庸软羸弱,这才叫他父子二人在朝堂之上兴风作浪。颜卿虽说是少主,可手中终究没有实权,唯一的靠山也就只有宋家父子,宋父好歹是柱国将军,有他在,高家父子尚且不敢明目张胆为所欲为,可这一次,高煜不惜千里迢迢来到宋国,勾结宋辽、制造乱象,甚至……甚至连自己的身份也叫他猜了个大概,看来他这次,是下了血本了,非要除去自己不可。只是,兄长尚在人世一事,莫非高煜也……

    见颜卿许久不说话,高达急了,假冒少主蓄意制乱,这是何等重罪,留在这里必也是死路一条,倒不如趁着他们不留意,冲出去,保不齐还能有条活路。想到这儿,高达慢慢朝后挪了几步,避开宋子墨后站起身来拔腿就跑,可他却忘了,他家少主是可以十步之内杀人于无形的。

    果然,未等宋子墨拔剑,颜卿已站起身来,藏在袖中的左手随即捏作剑指,抬起手臂的瞬间,猛地向前一指,高达登时倒地,与此同时,颜卿也因催动真气心脉不畅,朝后退了一步,堪堪稳住身形,她捂着丹田,对着那几名随从斥道:“滚回去告诉高煜,小王的命就在这儿,有本事自己来拿!”

    几名随从连连点头称是,作势就要夺路而逃,又被宋子墨叫住,“把这个狗腿子的尸体也带走!”眼看几人落荒而逃后,颜卿松了一口气,跌坐在桌前,不住地闷咳,宋子墨赶紧递上一杯茶汤,片刻之后,才听颜卿道:“那老者说这店里死了人,你去问问店主其中缘故,倘若真与高达有关,便设法寻到死者家属,重金致歉。”

    宋子墨跟着店主来到后院,见到了还未处理的几具尸体,无一例外,尸体上都长有黑色斑块,且面色青黑,周身透出一股酸臭味。意识到这些尸体的死因并不简单,宋子墨忙问道:“什么时候死的?”

    店主满面愁容,毕竟自己是开门做生意的,店里接二连三死了人着实不吉利。他捂着鼻子,瓮声瓮气的答道:“这几个是早上刚死的,昨天夜里的已经叫店里伙计拉出去乱葬岗埋了,说来也怪,他们身上都有黑斑,这几日下来,已经陆陆续续死了五六个客人了。”

    “陆陆续续?”

    “是啊,不瞒客官,自打住进了北岸来的一伙讨生活的人,我这店里就几乎日日死人呐,这不,连那几个讨生活的也在昨个儿没了气儿。”

    宋子墨思索片刻,又转头看看地上的尸体,忽的,他瞳孔猛然放大,暗叫一声:“不好,八成是瘟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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