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终究没有将颜卿屠烧青龙客栈之事告知王显,只说证据不足,不知是何人所为,然而于公于私,他心里都万般不是滋味。至于防疫一事,展昭不敢怠慢,连夜冒雨带人前往水源处查看,并着人看管,而后又四处打捕老鼠,烧埋死者尸首,白玉堂跟在一旁,直笑他当真成了官家的一只猫儿。

    “倘若这登州城内出现半只老鼠,你这御猫可就是徒有虚名了,哈哈哈哈!”展昭没好气的瞪了白玉堂一眼,可忽然想起颜卿所说“自北岸而来的辽国武士”,他心中隐隐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转身对白玉堂交代了几句后就匆匆离去。

    一直忙到天际发白,展昭与白玉堂才相继回转益香居。

    展昭进店时,白玉堂正扒在桌前眼巴巴的看着绿珠从后房抬出的几碗小米粥,嘴里还嘟囔道:“这店小二也真是怪,一大清早就没了人影。”原来是沈蝶起身后觉得腹中饥饿,差绿珠往后厨备些吃食,绿珠本想着店小二帮忙,却是里外不见人影。看到展昭后,那小丫头直冲着展昭招手,招呼他过来坐。

    几人用餐之际,店小二步伐匆匆走进店来,本欲直入后厨,却被绿珠叫住,抱怨他一大早没了人影,自己想找个帮手也不成。

    店小二连连致歉,道:“真是不巧,这不,一大早就抓药去了。”说着,还扬了扬手中药包。绿珠便问道:“怎么,小二哥,可是身子不适?”店小二摆摆手,喘一口气后应道:“不是我,是颜公子。”

    “颜公子?”绿珠肉眼可见的变了脸色,而低头喝粥的展昭,手上动作忽然顿住了,他不曾抬头,只是眉头轻轻攒动着。倒是白玉堂沉不住气,问道:“她怎么了,昨日不还好好的吗?”

    “嗐,谁说不是啊,想是病的急,宋少侠冒着大雨连夜去请的郎中,跑了几家医馆才请来郎中,可问诊后又是一连敲了几家药铺都不曾开门,这不,拖到今晨才去抓的药,还是小的绕了几里路,去到城外清水沟才抓来的。”

    绿珠急道:“可知是什么病,病的厉害吗?”

    店小二随声应道:“这倒不知,不过,昨个儿日落时分从院里传来吵骂声,夜里就发病了,我估摸着怕是急火攻心。”

    白玉堂瞥眼看了看展昭,那人在听到“急火攻心”几字时,手中动作猛地一滞,微微抬起头看向店小二,一双猫眼直勾勾地盯着店小二手中的药包,眉头越锁越深。白玉堂索性放下筷子,用肩膀蹭蹭展昭,轻声问道:“吵架了?”

    展昭默不作声,可眼神里复杂的神情却是怎么也藏不住,白玉堂心下了然,道:“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就不能让着她些?她近来身体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真气出个好歹来,你于心何忍啊?”

    展昭刚想说什么,就见宋子墨自后院而来,接过店小二的药,转身就要走,可堪堪回身,又停住了,他皱着眉头看向展昭,轻叹一口气后,道:“展大侠,您别怪少主,有些事,她也不愿意做,她也是身不由己,倘若真是心安理得,就不会把自己关在房里一日,不吃不喝,更不会气得吐血了。”

    展昭心头一紧,目光流转间攒眉蹙额,竟不知如何是好,心里不住地回想着自己昨日所说的话,莫不是真怪自己话说重了?可……可六十八条性命啊,他们难道就该死吗?

    “你刚才说少主怎么了?”

    桌边几人抬头望去,见宋子渊带着一身风尘从门外走进来。昨日他从宋子墨口中得知了夜光杯案的始末,也知道了颜卿右腕筋脉俱损,心里登时窜起了一股火。他知颜卿向来行事谨慎,可却没想到,她竟三番四次为了展昭的事将自己来宋国的目的忘到九霄云外,将查处薛飏之事一拖再拖。她可是一国少主,性命何其贵重?宋子渊气颜卿疏忽大意,更狠自己未能护她周全,想都没想就冲进房内冲着颜卿发了一通火。被颜卿撵出去后,独自一人上了城楼,许是雨水浇透了全身,叫他冷静了几分,他正欲回转,恰巧见展昭一人匆匆离城,朝平海军驻地行去,随即暗中守候。

    宋子墨一见来人,立时瞪了他一眼,冷哼一声,说道:“也不知是被谁给气的。”说话间还不忘瞥了展昭一眼,许是心里烦闷,宋子墨越想越气,也不急着煎药,冲着宋子渊走了两步,怒嗔道:“宋子渊,我说你胆子也够肥的,少主何曾亏待你我?她自己受了伤,本是你我照看不周,可她非但不曾怪罪,还好言宽慰,你……你真是不识好歹!一个展昭就够她受得了,你也跟去指着鼻子骂她!”

    宋子渊默不作声,展昭也颔首敛眉,宋子墨说了一通也没气了,摇摇头转身就要走,却被宋子渊拦住,他拿过弟弟手中药包,轻声道:“我去吧。”

    “你……你可别再气她了。”

    听着身后突然变柔和的语气,宋子渊顿了顿步子,终究没有回头,只是细不可闻的“嗯”了一声。

    自从昨天夜里展昭去了登州府衙,王显便一直忧心忡忡,青龙客栈六十八人被烧杀一案尚未有头绪,城中又隐隐有了鼠疫蔓延的苗头,尽管展昭已经及时打捕老鼠,守护水源,可该来的,终归还是会来。就在王显打算召集城内名医会诊,共同研讨治疫之法时,却被告知全城十八家药铺一夜之间全关了,两位名医也在一夜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剩下的几位虽说籍籍无名,可好歹也懂得岐黄之术,王显只得先将找到的五位郎中请到府上。

    宋子渊煎好药,试探性地推开了颜卿的房门。

    向床铺瞥了一眼,却不见颜卿人影,一转头,才发现那人俯身站在桌边,正背对着自己不知在看些什么。他端着药碗缓步走近,绕到颜卿侧面,才看清,她是在看地图,而地图旁边,又是那副珍珑棋局。

    宋子渊轻声唤道:“少主?”

    “嗯?”

    颜卿不曾抬眸,只是轻轻应了一声。颜卿身着一件松霜绿圆领袍,衬得她越发温润如玉,她虽颔首敛眉,却仍可见面色晄白,平日里神采奕奕的人,此刻精神短少,柳泣花啼。宋子渊看在眼里,一阵心疼,他实不该对着她说出那些以下犯上的粗言俗语,男欢女爱本就是人之常情,而展昭也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良人。少主年纪尚轻,一时糊涂忘却大事也是在所难免,自己既为护随,指点迷津,自是责无旁贷。对于少主倾心展昭,自己早有察觉,然行事尚有偏颇,以至今日局面,却又有何面目挖苦于她?

    念及此,宋子渊不觉惭愧,轻叹一口气,道:“少主,药该凉了。”

    “放着吧。”宋子渊刚想说些什么,一抬眼就见颜卿缓缓转过身来,她放下手中棋子,嘴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看着又低下头去的宋子渊,柔声道:“怎么了?”宋子渊不敢抬头去看颜卿那双水光潋的眸子,想起昨日之事又深觉愧疚,撩起衣袍便跪在了颜卿面前。

    “属下言出不逊,累少主抱恙,属下……”

    宋子渊一语未毕就被颜卿拖住手臂,只听她道:“起来,不干你的事。况且,你说的也对,我确实该和展昭,保持距离了。”,宋子渊拗不过颜卿,只好起身,却见颜卿不知从哪摸出一只香囊递于他,他接过一看,那香囊绣工精美,而所用布料,蓝白相间,他一眼辨认出,是大理特有的扎染技术,“这……”宋子渊一时语塞,又见颜卿取来一方纸,上书香料药材数十味。他也知医理,细看药方,不难觉出端倪,这几味药,看似补火助阳,通络经脉,实则毒性一斑,加在一起,便会使得心脾损伤,气血亏虚。

    “是子砚。这香囊是子墨前番送书信回国之后,带回来的,说是子砚所赠,料表思念。早在扬州之时,我便觉心脉不畅,每每运功,气行丹田必然受阻,前几日,我才,才拆看香囊,本想瞒了你,自行调节理气,可昨日,盛怒之下,一时气血翻涌……我便知,此事瞒不住了。”

    颜卿一番话说下来,更叫宋子渊汗颜,少主是何等气量!自己衔环结草,也难报恩情。

    “青龙客栈一事,你可曾知晓?”颜卿的询问声打断了宋子渊的思路,他忙理了理头绪,答道:“属下知晓,少主不必过于自责,身体为重。”刚刚说完,他又道:“哦,少主,昨夜属下跟着展昭出城,见他寻了平海军指挥使,率领精兵围困了才村,封锁了码头。”

    颜卿听罢,流出一抹浅笑,果然如她所料,展昭会以禁军身份调令平海军,有了宋军把守,高煜在才村自也就掀不起大浪了。

    只是展昭,他如何知晓是自己所为,继而赶来兴师问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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