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展昭依旧忙碌于登州府衙,虽然控制的及时,但瘟疫也还是隐隐有了蔓延的苗头,对于两位名医的失踪以及药铺的关门,展昭却是怎么也理不出头绪。忽然间,他想起了火烧青龙客栈的颜卿,或许,她真的知道些什么。

    展昭记得日前协助登州府巡查防疫之时,远远见了颜卿一眼,下着雨,天气是有几分凉,可盛夏时节,那人身上却披了一顶竹篁绿斗篷,虽然隔得远,仍可见病骨支离。他只觉一阵揪心的疼,颜卿啊颜卿,你究竟瞒了我多少?又偷偷扛了多少?青龙客栈一事,尽是些冠冕堂皇的词调,你如何就不愿解释呢?

    葳蕤灯火下,颜卿伏案书写,湿漉漉的风顺着窗户溜进屋内,颜卿后脖颈一阵发凉,她缩了缩脖子,轻咳了两声,宋子渊闻声,即刻走过去,掩上窗户。回身看看颜卿,他心下不忍,轻声道:“时候不早了,歇着吧。”

    颜卿却应道:“再等等。”

    宋子渊知道,她是在等展昭,青龙客栈的事情已经过去两天,登州刺史却不曾派人前来查问,这说明展昭把事情瞒下了。瞒了此事,是展昭的私心,还是他对此起了疑心,正在暗中调查?

    夜已经深了,颜卿又在病中,宋子渊实在不忍心看着她这么折磨自己,拿开灯罩,他挑了挑烛芯,轻声道:“都这么晚了,要来,早来了。”

    颜卿听在耳里,疼在心里,是啊,要来早来了,更何况他那日言之凿凿,已将自己骂做衣冠禽兽,他一个为国为民的官侠,又岂会欺心,与自己为舞?自己在他眼中,竟是那般不堪……她兀自想着,眼泪竟也不自觉地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滴在宣纸上,晕开了一片墨迹。

    心口猝然传来一阵刺痛,颜卿呼吸一滞,即刻丢掉手中羊毫,曲臂捂住胸口。宋子渊见状,连忙上前探脉,却听到颜卿轻声低语:“谁都可以骂我,可以不相信我,他不可以,他不可以!”

    他说过,只要有他在,绝不会让人伤我分毫的。分明是颜卿承认在先,而此刻,却仿佛全都成了展昭的错,事情虽不是她手下之人做的,可她,是动过这个心思的呀。

    宋子渊也不知道颜卿究竟在耿耿于怀些什么,她此刻梨花带雨的样子,有几分惹人心疼,却又有几分莫名其妙,像极了一个无理取闹的小丫头。解铃还须系铃人,或许她与展昭之间的关系,很早以前就已经不同寻常了,可这二人身份,便注定了这份无处安放的情愫,是没有结果的。

    宋子渊抬手揽过颜卿肩膀,而后温声道:“瑞卿,他是宋国臣子,而你,是大理少主啊……”

    再晚一些的时候,果然响起了敲门声。

    颜卿并未睡着,在听到声响后,眉头微微攒动,宋子渊守在床边,刚想出声,就见颜卿将头扭朝一边,连眼睛都没睁一下,便轻声道:“不见。”

    宋子渊轻叹一口气,起身前去开门,门外站着的,果然是展昭。

    “我家少主已经歇下了,展大侠,请回吧。”

    展昭藏在袖中的手胡乱捏了捏,他偏头勉力朝屋内望去,唯有青灯照壁,不见伊人身影,他缓缓垂眸,张了张嘴,又抿起唇,皱着眉头侧过身,轻声问道:“她……可好些了?”

    宋子渊回身看了看静静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人,索性走出房间,轻轻合上门后,对展昭道:“不劳展大侠费心。”

    看着渐行渐远的背影,展昭神情复杂,心里一团乱麻。他低下头看着自己手中棕竹扇,指间摩挲着扇骨,思绪飘回了那一日的露落园,自己一招弓步上挑,斩碎了颜卿的梅花扇,自那以后,这玉扇公子便再没用过扇。那扇子原是玉竹制成的,刚性虽强,然韧性较差,但去青打磨后,却是温润如玉。而这棕竹,比起玉竹,多了几分简单素雅,古朴醇厚。今日查访之时,于易书斋偶见此扇,便觉纹理细而柔韧,在阳光下仿若金丝游走,便顺手买了回来,只想着与那人赔个不是,如今看来,怕是没这个必要了。她既闭门不见,那鼠疫一事,恐怕也问不出个子丑寅卯了。

    第二日,登州府衙来报,五个郎中又丢了三个,展昭意识到事情不妙,照这样下去,患者无人医治,只能任由他们自生自灭,可倘若稍有不慎,便会致使瘟疫蔓延。急匆匆带人赶到医馆查探,毫无例外,三位郎中惨死在自己家中,均是一刀毙命。

    为什么要杀死这些无辜的医者?还有无故失踪的两位名医……莫非真是有人刻意为之,想让这登州鼠疫肆虐,成为一座死城?那会是谁呢?颜卿?不可能,她既然知道青龙客栈内有人死于黑斑病,又放火烧了青龙客栈……展昭兀自思索,念起颜卿,便突然想起那日颜卿所说,“至于那些个乱嚼舌根的辽国武士,已经流窜至码头附近村寨,展大人最好派兵驻守。”

    “码头?狮子口,难道是辽国!”展昭这才明白,赵祯派自己北上登州,绝不仅仅是为了会见耶律宗政,他连忙转身对王显说道:“请王大人即刻上书,将登州情形告知官家,另外,今日之内,务必封锁登州城,以防鼠疫流窜至周边各县,展某这便前往码头,一探究竟。”

    方才王显听展昭喃喃低语半晌,却只听得狮子口三字,如今展昭一脸严峻,他便知这突然爆发的瘟疫,有些来头了。

    益香居内的几人还不知街上发生了什么,只见人来人往,大多都朝西门窜了去,刚从街上回来的绿珠,一口气没喘匀就对着沈蝶说道:”小姐,不好了,街上到处都在传要封城。”

    白玉堂正要仔细询问,一抬眼,便见展昭一头撞了进来,对着绿珠道:“收拾东西,即刻离开登州。”

    绿珠难得见展昭一脸严肃,只慌忙着点头应承,白玉堂偏头看了看街上四处乱窜的人,渐渐蹙起眉头,“猫儿,出了什么事?”

    展昭本已经转身要走,听到白玉堂问话,又转过身来,道:“来不及细说了,玉堂,烦劳你护着二位姑娘返回青州,登州城,怕是要出大事了。”

    等展昭急匆匆赶到才村时,却只见一片火海,他终究还是来迟了一步。日前从呼延信处调来的十五名平海军无一活口,尸体被齐刷刷的摆在了村口,这是赤裸裸的挑衅啊!

    他拧着眉缓缓走近,抬手拔起一支插在泥土中的长矛,仰头看向被火光映得透红的天迹,他紧紧攥着掌中长矛,狠狠咬了咬牙,忿忿说道:“此仇,展昭必报!”

    才村之事,颜卿自也知晓了,只是知道的方式有些特别,也不知是谁往她房内扔了一团纸,她捡起一看,登时倒吸一口凉气,随即招来宋氏兄弟,急急忙忙奔西门而去。

    展昭命随行衙役查看村中是否还有活口,随后掩埋平海军尸体,自己则是火速赶回益香居,出了这么大的事,颜卿或许是唯一的知情人,自己势必要问个清楚,替冤死的亡魂讨个公道。

    可偏生这般不巧,展昭回到益香居时,上身衣襟已被汗水浸湿,却又被告知颜卿一行直奔西门出城而去了,他喘着粗气,无奈地闭了闭眼,来不及去接小二哥递过来的茶,只丢下一句“城中即将大乱,好自珍重。”便急急跑向马厩,牵了白龙驹,翻身上马便直奔西门。

    展昭颜卿均自西门而出,他们却不知道,他们前脚刚走,后脚便有人偷了登州刺史的家。

    耶律宗训带着一千五百名自北岸偷渡而来的御帐亲军涌入登州府衙,正在书房伏案写奏章的王显,眼见有人入得府衙,且来势汹汹,正待发作,却被人一记手刀拍晕。被展昭带去才村的一班衙役尚未回转,另有一班衙役巡视未归,府中动得刀枪者,左右不过二三十人,如今辽军围困,即便殊死一搏,也是无力回天了。耶律宗训捆住了王显,随即命御帐亲军赶赴四门,替换守城卫军,将登州城四门封锁,任何人不得出入。

    再说颜卿,她本欲前往才村,却在出门前被扔进房间的一团纸引出西门,宋子墨纵马跟在颜卿身后,耳边只闻风声呼呼作响,他还是扯着嗓子向颜卿问道:“少主,咱们这是去哪啊?”颜卿头也不回,高声应道:“去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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