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转登州后,展昭随即令平海军向朝廷发去一道金字檄牌,只因是军事战报,故邮置急速,无需层层审核,几乎与先前黄琪所发奏报同时抵达京城。

    垂拱殿内,赵祯阴沉着脸,单手捏着奏报,看了又看,殿中众臣见赵祯面色,也不敢交头接耳,一个个折腰俯首。

    许久,才听赵祯道:“传旨太医局,着太医局丞杜仲,分派国手赶赴登州,协助救治染疫百姓。再传旨杨文广,命其押解耶律宗训回京。”赵祯轻叹一口气,站起身来看了看王延龄,眼波流转,片刻后,又道:“翰林院即刻起草诏令,诏……如闻诸路进奏官报状之外,别录单状,三司开封府在京诸司亦有探报,妄传除改,至感中外。自今听人告捉勘罪决停,告者量与酬赏。”而后一声“散朝”,便拂袖而去。

    王延龄会意,随即碰了碰庞吉臂膀,又给身后二人使了眼色。待百官散去以后,两位重臣便带着一同留下的枢密使王曾以及包拯走向御书房。

    赵祯见四位大臣迈步进殿,随即屏退内侍,将展昭手翰递于王延龄。

    “展护卫信上说登州之难已解,然八王爷入辽,恐有遭人软禁之嫌,圣上,这……”王延龄颇有几分不解,问及赵祯,赵祯才指着御案上另一份奏报说道:“这是昨日送达的黄县奏报,只因有了展昭这块‘御前行走’的金牌,才得以越过州府,直达中书省,否则,登州落入贼人之手,无法审阅奏报进而递交朝廷,朝廷又如何得以知晓辽人于登州所犯之罪行。”赵祯将黄琪奏报上所描述的登州情形一一道来,只听得四位大臣唏嘘不已,纷纷感慨:辽贼灭我之心不死啊。

    “此番,幸得大理国少主从旁协助,登州方可转危为安,至于这大理国……唉,祸起谣言啊,而今,民间小报盛行,肆毁时政,煽动众情。枢密院尚未公示朝廷机事,便有民间贩报者以虚为实、以无为有,将其闻印卖于都市。登州之乱,纠葛大理国,其因皆为小报猖獗,造言欺众,实为监察之不严,进奏官理应获罪。”赵祯说罢看向王延龄,王延龄随即应道:“圣上英明,攘外必先安内,微臣这便草拟法案,着人彻查登州小报印行,将牵连者依法论罪,按律究办,以儆效尤。”

    赵祯点头称是,而后又道:“昔日,耶律宗真未复兵权,一心与我修好,如今萧后一党已除,辽主大权在握,难免又起贼心。真定府争端一事尚未有所定论,他便将皇叔囚于临潢府,其用意,不言而喻啊。”

    念及八贤王,赵祯也是暗骂自己大意,当初怎么就没想到耶律宗真会反将一军,如今骑虎难下,当如何是好?倘若命狄青撤回云骑军,辽人突然发动战乱,岂非错失御敌良机?可若不撤回云骑军,辽人定会以我朝先发兵为由,欲意挑起两国争端……他只颔首思忖,忽听王曾言道:“圣上,不如,再请展护卫领旨入辽,救出八王爷。”赵祯闻言,眉头皱得更深了,他下意识抬起头瞥了包拯一眼,摇摇头,轻声道:“展昭,去不得。”正待众人疑惑之际,赵祯又道:“他伤着了,且伤势颇重,恐行走不得。”

    包拯在听闻展昭受伤的一瞬,蓦然怔住了,不是白玉堂也去了吗?这二人在一起,自当相互照应,如何会伤到行走不得?他又哪里知道,正是这位白五侠,伤了他的心腹爱将。

    在一旁看完展昭手翰的庞吉,此时说道:“依老臣愚见,倒不如,传旨狄青,命他入辽协谈。”此言一出,王延龄暗道妙哉,狄青文武兼备,将帅之才,常年征战在外,对于两国争端,他恐已司空见惯,处理起来自然比展昭得心应手。更有甚者,这八贤王还是狄青姨丈,由他出面,再适合不过了。

    而后,王延龄附议,赵祯遂欣然应允。

    而远在登州的展昭,此刻正被白玉堂按在床上。

    “我说猫儿,你可别拿自己的猫命不当命,我是听说了,你昏昏沉沉烧了两日,这方才见好,便又不安分了。整顿政务、安抚民心,自有刺史操持,救治患者,又有名医妙手,再说了,你不是已经向朝廷上奏,官家自当指派国手前来,你啊,就别操心了。”白玉堂叨叨着,不由分说的将刚刚起身的展昭又按回床上,还顺手给他盖上了被子。

    展昭一时哑然,不过白玉堂说得也有道理,自己帮不上什么忙,还不如安心养病,也便任由白玉堂摆布,靠在床头与那只耗子清谈。

    白玉堂只道展昭艳福不浅,自受伤以来,两位姑娘是忙前忙后,唯恐照应不周,就连颜卿,也跟着掉了几回眼泪。

    说道颜卿,展昭突然发问,“颜卿去哪了?”

    白玉堂不觉好笑,应道:“这才一夜不见,就想她了?人家好歹也是个少主,要理的政务只多不少,哪能日日守着你?”

    展昭的重点却不在白玉堂的调笑,而是“少主”二字,这事儿,自己从未与白玉堂提过,他如何知晓?

    白玉堂见展昭面带疑惑,随即笑道:“那日,颜卿给宋子渊下军令,让我给听见了,思前想后,不难猜出她的身份。只是……这大理国怎么找个姑娘,女扮男装做储君,怪哉,怪哉!”

    对于白玉堂的疑问,展昭没有作答,颜卿的苦,白玉堂又岂会知晓?

    至于颜卿,自然是窝在房中理着一团乱麻。日前,她折回黄县时,特别交代宋子墨前往安林看看,如若那日一场大火烧得极旺,不知道高煜是否得以全身而退,也不知道那林子里烧得还剩下什么。

    她不明白,萧孝友为何敢对自己下杀手,也不明白高煜为何会出现在安林,更不明白高煜那日所说“想害你的,从来就不是我”。当日,她是听清了的,她只是一时不明就里,可是,高煜先前暗入宋境会见襄阳王赵爵,潜入辽国会见南院大王耶律宗训,又是散布谣言恶意中伤,又是毒药锦囊损我心脉,可偏偏在自己危难之际,他又挺身而出,这是何道理?倘若真想除去自己,完全可以借萧孝友的刀,又何必救我?还有皇兄……高煜那日问起皇兄之事,莫非,他也在襄阳王府见到那人了?他既知皇兄尚存活于世,又意欲何为?看来有些事,只能等高煜自己说了。

    想到襄阳王府,颜卿眸光暗淡下去,喃喃自语道:“不应该啊……”

    难道,不是高煜,是皇兄?

    午后,颜卿还是晃晃悠悠来到展昭门前,刚刚探出一个脑袋,就听一个声音道:“你可真是的,不让公子好好歇着,又来吵他!”

    再进一步,方知,原是送药的绿珠正指着鼻子骂白玉堂呢,见了白玉堂那眼巴巴的样子,颜卿不由得轻笑出声,展昭见了颜卿,随即柔柔一笑,白玉堂也知趣,从床边挪开了去。

    颜卿踱步至床边,微微蹙起眉盯着展昭,倒看到展昭一阵不自在。“可算没再听你咳嗽了,你也真是,拖着病体在外头吹了半日凉风。”听着颜卿嗔怪,展昭却觉心中漾起一阵暖意。

    颜卿说着,从腰间摸出两个药瓶递过去,又道:“虽说高热已退,可毕竟牵动了旧伤,大意不得,这药,还是得用,虽不是什么起死回生的妙药,可总比你那些金疮药好的多。”那日高煜送来的药粉已然用尽,颜卿便又送了些来。

    接过药瓶,展昭却只看着颜卿浅笑,颜卿未曾察觉,只是自顾自说着,“沈姑娘在家乡已无故旧,这才来到登州投亲,可依旧是寻亲未果,眼下,她可是没处去了,你这姑爷当如何安置于她啊?”

    展昭笑容一僵,偏过头,有些不自在,应道:“别胡说,什么姑爷。”

    颜卿却不管展昭窘态,接着道:“她一个姑娘家,无依无靠,漂泊江湖,总不是个法子。要么,她随我回露落园,要么,跟这只耗子,去陷空岛。”颜卿说着还不忘朝白玉堂抬了抬下巴,展昭还未应声,颜卿又忙对他道:“少时我便前去询问,随她去哪儿,不跟着你就行。”

    展昭闻言,一笑琅然,他摇头看着颜卿,心道:还说你不吃味儿?

    几人谈笑间,刚刚出门的绿珠又匆匆折返,身后还跟了一个人。

    只见那人探头进屋,见了展昭,先是一喜,可见展昭是半躺在床上的,又瞬间变了脸色,他忙跑上前,口中急道:“哎呀,公子,您,您这是怎么了?伤了还是病了?怎么面色这么差,老爷要是见了,还不得心疼死!”

    这人啊,正是展昭家中小长工,展博。

    展昭笑着扶住展博,冲他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只问道:“你怎么到这儿了”

    展博也是个没心没肺的,见了展昭摆手,就当真不再理会展昭伤情,此刻展昭发问,他才应道:“公子来了这登州,可叫小的好找,开封、青州跑了个遍。”他朗声笑着,又道:“咱们家大官人,可是喜事将近,特命小人请三公子回家帮着接亲呢!”

    展昭一听是自家兄长结亲,喜不自禁,忙问:“可是赵家小姐?”见展博点头,展昭面上笑意更甚,还想说些什么,展博却已经转身看向了颜卿,“巧了,颜公子也在,那便省了小人再跑一趟扬州了!”说完,他又颠颠儿地跑到展昭床前,笑道:“日子啊,就订在了八月初八。”

章节目录

展昭·青山依旧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聊破小说网只为原作者長盡朝歌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長盡朝歌并收藏展昭·青山依旧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