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自那日见识了范仲淹计谋后,心悦诚服,一回府便草拟奏章,将杭州近况如实上报朝廷,替范仲淹好一番申辩。又在杭州逗留几日,展昭得了白玉堂的信,只说宝幢已有下落,他这才别了范仲淹,北上秦淮河去寻白玉堂。

    那日白玉堂别了展昭,一路明察暗访未见其效,心情郁结之下,他又晃晃悠悠来到金陵,叩开了秦知瑜的房门。

    一杯又一杯的竹叶青顺着喉咙滑下,白玉堂深锁的眉头却始终不见舒展,竟是连丝竹之声何时戛然而止都不知道,秦知瑜端着一杯热茶走近,轻声问道:“五爷可是有何烦心之事?”白玉堂抬眸瞥了秦知瑜一眼,摇摇头却没有说话,只是又抬起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日前五爷匆匆离去,多时不见踪影,今日前来又不发一言,只与杜康为伴,妾身自识得五爷来,从未见过五爷这般模样,不知五爷可愿一抒胸臆,让妾身替五爷排忧解难。”白玉堂缓缓叹了一口气,本不愿提及朝廷之事,可转念一想,这秦淮河边上,三教九流之人汇集,消息最为灵通,没准还真能从秦知瑜这儿打探到些什么。

    “苏州城中有座真珠舍利宝幢,是苏州百姓为逃难灾难祈福,众筹铸造,耗尽了苏州百姓心血,此物本供奉于瑞光寺沐浴香火,可却因吴县县令监守自盗而下落不明。”果然不出白玉堂所料,他方才提了个头,秦知瑜便已知尾,只听她应道:“县令夫妇遭人杀害,县丞查案不力,还累得卢大爷枉受牢狱之灾,如今案子是结了,可宝幢还是不知所踪。”

    秦知瑜说着,敛起衣袍坐到了白玉堂身边,在其耳边轻声道:“不瞒五爷说,妾身还当真听到过真珠宝幢的消息,此物极有可能就藏在了这秦淮河边上的一品堂里。”

    “一品堂?”

    “嗯,前日,我在画舫陪宾客饮酒,一位武生打扮的人说漏了嘴,只是一句‘你是不知道,前日运回一品堂的真珠宝幢,设计得有多精妙’,便被同桌人以一盅酒给堵了回去,不过,听那几人口音,好像不是中原人,至于这一品堂,妾身也是近日才有所听闻。”

    在秦知瑜处得了宝幢消息的白玉堂,丝毫不敢怠慢,道谢之后便拎着画影没入黑暗中。

    展昭抵达白玉堂所说的客栈时,天色已经暗了下去,他推开房门,果见白玉堂背对自己在说些什么,而白玉堂对面,则坐着两个武生打扮的人。

    听到声响,白玉堂回过神,一见来人,他随即展露笑颜,随即迎上前去。“猫儿,你可来了,来,我先给你引荐两位侠士,再细说宝幢之事。”白玉堂说着将展昭拉到那两人面前,两人见了展昭也是即刻起身行礼。

    “原来阁下便是南侠展昭,真是闻名不如一见,我丁氏兄弟有礼了。”展昭一听两人自述,登时明了,眼前两人便是松江府丁氏双侠,丁兆兰、丁兆惠,他随即抱拳还礼,还未来得及寒暄,便被白玉堂这个急性子打断,“好了好了,既然已经认识了,那改日再谈交情,猫儿,我们先说正事,我等三人已探得……”

    “猫儿?哎,我说白玉堂,你这叫什么称呼?人家展昭好歹也是朝廷的四品大员,被你这么一叫,哈哈哈哈,成何体统?”不知道这丁兆惠是当真好奇“猫儿”这个称呼还是有意报复白玉堂先前打断寒暄,就这么不管不顾地朗声大笑起来。那笑声,只听得白玉堂牙痒痒,他忿忿应道:“我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干你何事!凭他是几品大员,我都叫他猫儿,我不但叫他猫儿,我还叫他猫大人、展小猫、御赐三脚猫,怎么样?”看着白玉堂一副睚眦必报的模样,展昭忍俊不禁,他连忙上前拦住张牙舞爪的白玉堂,对于白玉堂给自己的这些个“爱称”,展昭早已是见怪不怪,凭他怎么叫,自己应着就是了。他无奈地摇摇头,按住白玉堂肩膀,轻笑道:“不是要同我说正事么?”

    白玉堂没好气地白了丁兆惠一眼,又转过头看向展昭,接着说道:“这二位也是得知宝幢失窃前来寻查的,正巧在我打探一品堂途中相识,我等三人先后三次潜入一品堂,终于探得了宝幢的消息,只不过……”白玉堂瞥眼看了看丁氏兄弟,有些无奈地冲着展昭撇撇嘴,“我等均是江湖人士,办起事来,总没你这六扇门的好使,总不能……再盗一次国宝吧。”白玉堂声音越来越小,看来他对当年大闹东京城,盗取三宝一事,还是多少有些羞赧的。

    展昭点点头,略带思索,他问道:“可知这一品堂是做什么的?”

    白玉堂摇摇头,倒是丁兆兰开口说道:“听说是自西边来的,做的茶马生意。”他毕竟比白玉堂先到金陵查访,对一品堂也相对熟悉些,“那位一品堂的堂主,看起来倒像个富贵公子,院子里也是花鸟鱼虫一样不差,倒还惯会享乐,只是他手下有些人,生的凶神恶煞。”

    正说着,只听白玉堂一声惊呼,“哎,是了!那一品堂堂主倒真是身姿卓越。”他还不忘转而看向展昭,笑道:“说来也怕你不信,那人通身的气派,竟像极了颜卿!”

    听到颜卿二字时,展昭倒茶的手明显的顿了顿,他浅浅勾起唇角,眼前又浮现出那人身影,听白玉堂这样一说,倒还真勾起了他的兴趣,他倒想见识见识,这位与颜卿气质相仿的一品堂堂主。

    “颜卿?可是凌泱阁现任阁主?”听到丁兆惠发问,白玉堂很自然地点点头,“江湖传闻,此人玉树临风,气度非凡啊,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能见上一面。”见丁氏双侠交头接耳讨论起颜卿,白玉堂摇摇头,轻声呢喃:“见上一面?恐怕难呐。”

    第二日,展昭果然身着官袍,带着白玉堂等三人直奔一品堂,用白玉堂的话来说,这本就是官府搜查的重要物证,理直气壮去要便是,就看他拿不拿了。

    见到一品堂堂主的那一刻,展昭确实怔住了,白玉堂说的不错,这人通身气派,还真是像极了颜卿,只不过,透过颜卿双眼,能见她胸中沟壑,而这位堂主,倒更像个富贵闲人。一番寒暄后,方知这人名叫元旻,果然是西面而来,且带有良驹百匹,欲换些香茶回去的。

    展昭没有过多铺垫,表明身份之后,直接开口询问宝幢下落,没想到却将元旻问得一脸狐疑,“不知展大人所说真珠舍利宝幢,是何物?又如何会在元某的一品堂中?”见元旻神色不似有假,展昭便将宝幢来历说出,白玉堂更是直截了当地言明,真珠宝幢就在一品堂西面阁楼的佛堂当中。

    元旻这才意识到眼前几人均是有备而来,可他也不恼,只笑着起身带路。“几位所说的真珠宝幢,在下略有耳闻,只是如何失窃又为何被几位少侠发现藏于舍下,在下实不知情,倘若此物果真置于佛堂之中,在下必当奉还,且助几位查清事由。”

    白玉堂与丁氏双侠的几番打探确实大有裨益,一入佛堂,果见真珠宝幢被静静放置在一旁,元旻登时聚起眉峰,开口问道:“这是何人置于佛堂之中的?”他身后的侍从忙应道:“属下不知,敢进佛堂者,除堂主外,均须得大总管首肯。”元旻紧紧拧着眉,攒紧右手,一拳打在桌案上,低声喝道:“去将骨勒胜给我找来!”

    “骨勒?”展昭轻声复述着,又下意识转头去看香案两旁的佛画,展昭虽对佛学不甚了解,可时常护随包拯前往相国寺与方丈谈经理佛,还是一眼就看出了这画像与中原画像的不同之处,中原佛画多是描摹西方极乐世界,以西方三圣为主体,配以众多菩萨、天人、宝物、阁楼;而眼前这幅画,则是像极了大千世界的缩影,色彩运用较之中原也更为强烈。

    不多时,一品堂的大总管便被请上阁来,元旻盘问之下,他才道出始末。“堂主莫恼。这都是阿善,日前他前往吴县贩马,无意间见了这座宝幢,只觉得精美绝伦,恰巧咱们老太爷又喜好佛事,他就叫上三五弟兄,给偷回来了。”

    元旻见此,也颇感无奈,只得当着展昭的面叫来阿善,狠狠训了一顿,又派人将宝幢装箱,勒令骨勒胜严加看管,并承诺亲自将此物送回吴县,说着便命人下去打点,邀请展昭等几人第二日一同南下。

    当天夜里,展昭等人便留宿在了一品堂内,丁氏双侠不放心那位大总管,亲自前往佛堂看守,房中便只剩下了展昭和白玉堂。“猫儿,我老觉得,这事儿,有些怪啊。”白玉堂合上窗户来到展昭身前轻声说道:“吴县县令兜了那么大一个圈子才将真珠宝幢收入囊中,连于他较为亲近的县丞以及中贵人都不知真宝幢藏在何处,如何就能叫一个马贩在无意中给得见了?”

    展昭点点头,应道:“是啊。你可还记得吴县公堂之上咬破毒囊自尽而亡的赵涛?”

    “莫非,他是一品堂的人?”

    展昭没有即刻回答,反而是说起了今日在佛堂所疑,“今日在佛堂,我观那墙上画像,画风与中原相似,却又大有不同,颇有几分藏传佛教的意思。还有那位大总管,姓骨勒。”展昭说着踱步到桌前,一直未曾舒展的眉头皱得更深,“这样的姓氏,展某从未听过。”

    话音刚落,就见白玉堂一拍大腿,看了看窗外,又凑近展昭几分,低声道:“我想起来了,这一品堂地下,有个密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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