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武林大会召开还有不到一周的时间。这些日子,湖洲城人越来越多,渐有摩肩接踵之势,除去来参加比武的,还有许多看热闹的百姓,大家都摩拳擦掌着等待这三年一度的盛会。

    这些天任清乐时常上门与谢幕重比试武功,渐渐地,不需要拜帖,谢府门口小厮只看她来,都直接打开大门迎进。除此之外,谢幕重和任清乐的关系也愈发亲厚,不但一起练功比试,还经常一起用饭谈笑,谢幕重自己都戏说,再没遇见如此投缘亲近的好友了。

    是否真正投缘不重要,呆在谢府这些时间,任清乐表面漫不经心,实则早已摸清了谢府大致布局,对整体情况有了基本的了解,现如今不需要小厮带路,她已然能分辨出这些看似相似的房屋的具体名字了。

    可奇怪的是,自那一日在门口见过申庭,之后在谢府的时间里,自己再也没见过他,此人好似昙花一现般,也从谢府销声匿迹了。

    这天与谢幕重一起交流完剑术,正闲坐堂内喝茶,聊剑法聊到兴起之时,一小厮急急地上前来报:“公子,家主有请。”

    谢幕重闻言放下茶杯,不好意思地看着任清乐道:“我父亲...”

    话还未说完,任清乐便打断道:“谢兄自去便好,我去花园里走走,等你回来继续喝茶。”

    谢幕重笑着点点头,便急匆匆离去了。

    任清乐眼见堂内无人,于是蹑手蹑脚地离开会客堂,向着后院的地方走去。

    时值春日,转过姹紫嫣红开遍的花园,绕过一连串曲折回转的长廊,任清乐来到了谢府的后宅,此处一般是休息和女眷活动之地,刚观察完四周准备迈出脚,一道声音便叫住了她:“慢着!”

    任清乐僵在原地,缓慢回头,看见一位身着紫色鎏金烟缎,杏色长裙,头上琳琅满目的中年妇人正皱眉瞪着他,身后还跟着若干侍女。

    任清乐赶紧低下头来,内心暗道这谢家主母不愧和姨母王氏是亲姐妹,长得相似也就罢了,这穿金戴银的习惯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王氏皱眉打量着任清乐,愠怒道:“这里是谢府内宅,你一外男如何竟到了此处?”

    任清乐赶忙举手作揖:“这里竟是内宅?小人唐突,刚刚在花园里迷了路才走到此处,惊扰了夫人,实在抱歉,在下这就离开。”说着赶忙回头沿原路返回,到了花园才慢慢停下脚步。

    任清乐这回躲在一大盆姚黄牡丹后,眼见着王氏再不见踪影,才又慢慢踏上这条通向后宅的路。

    这回她更加小心,每迈一步都时刻提防着四周的人,一炷香的时间,才终于抵达了她此堂行程的终点。

    濯玉阁。

    任清乐默念着眼前这块蒙灰的牌匾,喃喃道:“母亲,这就是你长大的地方吗?”

    任清乐轻轻推门进去,不知为什么,虽然历经十多年,这里的格局仍然没变,房内虽然空荡荡,布满蜘蛛网和灰尘,可是仍看得出它主人在时的样子。这里和母亲在任府时住的房间也极相似,任清乐轻轻拂去阻挡视线的蜘蛛网,慢慢走到房内,凝视着这里的陈设。

    她眼前好似浮现出一个青春懵懂的少女,在这间房里休息,起居,用饭,读书习字,在庭院里一招一式的练着那套天心拳。她想象着母亲待在房中的样子,那时她还不叫谢氏,只叫乔小姐。她是从哪里望向窗外天空呢?她又有怎样说不开的闺中心事呢?

    每个母亲都曾是少女,她们幻想过自己成为母亲的那一天吗?

    园内一声猫叫,任清乐渐渐回过神来,她想起自己此行来的目的,于是进到里屋,在空荡荡的床铺上翻找起来。

    没有。什么都没有。

    任清乐从怀中拿出母亲留给她的那只玉簪。母亲在去世之前将这玉簪连同那碎片装在盒子里交给她,她觉得母亲是要她留住什么,知道什么。她知道这不仅仅是只玉簪,这玉簪造型与其他不同,玉簪的尖头处分明是把钥匙的式样。她以为能在这里找到与之相对应的那把锁。

    她以为能在这里开启尘封多年的,母亲想告诉她的秘密。

    任清乐不死心,在房内翻找起来,找遍了所有能找到的盒子,竟无一把能配上那只玉簪。任清乐心情沮丧,一不小心打翻了放在床前的盒子,盒子落地的声音惊起了隔壁院落的尖叫声。

    “哪里的声音?!”

    “夫人,好像是濯玉阁那边发出来的声音。”

    “那里怎么会有声音?是不是有贼人闯进去了?你快去带人搜搜看!”

    任清乐大惊,正欲将东西放还原位,听见稀稀拉拉的脚步声已来至院墙外。任清乐不得已,从窗户翻了出去,藏在极其狭窄的院墙内,细细听着里面的动静。

    刚刚在花廊遇见的一个婢女,带着一些小厮,闯入了濯玉阁,几人看着凌乱的房间,纷纷面面相觑。

    任清乐不敢回头看,只听得那婢女道:“这里定是有人来过,给我细细地搜!”

    任清乐大气不敢出,只敢躲在墙壁与窗户的死角处,不敢做大动作。可没想到,那些家丁竟渐渐搜了过来,眼看就要发现自己,一只有力的手捂住任清乐的嘴,接着一股大力将她从死角处拽了出来,随即二人一同轻飘飘地落在房顶处。

    任清乐不敢抬头,只闻到捂住她嘴的手有着一股清雅的冷冽香气。等到在窗户附近搜寻的小厮走开,那手才渐渐放下来。任清乐猛一回头,正对上一双熟悉的丹凤眼。

    看见任清乐回头,申庭嘴角勾出一抹冷笑,轻声道:“秦公子倒是好雅兴,怎么跑到谢府废屋里来了,别是来探险的不成。”

    任清乐听出他话里讥讽的意味,脸颊泛红,怒道:“我迷路了罢了,有何大惊小怪的。”

    听闻此言,申庭嘴角笑意更浓:“迷路竟迷到人屋子里,翻起东西来了,怎地,那些盒子里有地图不成?”

    任清乐眼见谎言不攻自破,反问道:“你又怎会出现在这里?躲在屋后听墙角,倒也不是君子所为吧?难不成你倒是迷路跑到这里的?”

    申庭松开禁锢她的手,整了整衣领,凑到任清乐面前低声笑道:“秦公子想知道我为何来此处?简单。实话告诉我你来此处的目的,我自会对阁下坦诚相待。”

    任清乐心念一动,随即凑到申庭耳边,轻声道:“不敢欺瞒公子,我听谢幕重说,这濯玉阁内存放着谢家的宝贝,是一柄绝世神鞭,我趁谢兄不在,偷偷到这里来翻找,想带回去给我的随从用,她惯爱使鞭的,没想到没找到神鞭,反而被你发现了,实在是运气不好。”

    申庭听她在自己耳边说话,闻见好闻的花香气,耳后随着她的吐气扑簌簌地轻痒,心跳倏地漏了一拍。

    回过神来,见任清乐一脸期待地看着自己道:“我说完了,公子说说自己为什么来这里吧。”

    申庭忽地轻声笑起来,笑了半晌才停。

    “绝世神鞭,原来如此。”申庭若有所思地盯着任清乐的眼睛,目光透着探究的意味:“秦公子既如此坦诚,那我倒也不瞒你了。”

    “我是在花园门口看见你鬼鬼祟祟的进来,才一路跟着你到了这里的。”

    任清乐狐疑地瞪着申庭,果真如此?可自己一路明明小心谨慎,确保没人发现自己才过来的,这申庭武功竟高强至此,连自己都没发现他的存在?

    申庭仍旧挂着他那令人琢磨不透的笑意,他从高处看了看下面,见搜查的人已暂时离开,起身对任清乐道:“走吧,秦公子,再不走可就走不了了。”

    任清乐懒得与他继续废话,从屋顶一跃而下,沿着墙壁运轻功快速离开,再回头看时,已不见申庭踪影了。

    任清乐回到了花园,刚从墙壁上跳下来,一小厮便气喘吁吁地朝他跑来:“秦公子,您刚刚去哪儿了?我们少爷回来后没看见你,正四处派人寻找呢。”

    任清乐赶紧跟着小厮回了前厅,谢幕重此时正在堂内打转,见任清乐前来,面上露出笑意:“秦弟,你刚去哪儿了,叫我一顿好找。”

    任清乐有些心虚,拱手笑道:“刚刚在花园中闲逛,谁知迷了路,绕了许久才回到这里,让谢兄烦心了。”

    谢幕重摆手笑道:“无妨,只是天色已晚,秦弟可要留在府中用饭?我二人还可再探讨探讨剑法。”

    任清乐瞧见堂内许多小厮,看见谢幕重面上难掩的愁容,想是刚刚谢家家主找他过去说了什么,心中有事,自己自然不能再多留,于是拱手作揖道:“谢兄客气了,已在府上叨扰许久,小弟改日再来拜访谢兄。”

    谢幕重回礼,也不再多留,他亲自将任清乐送出谢府,转头却迎面撞上谢家家主谢恭。

    谢幕重忙躬身行礼:“父亲。”

    谢恭沉脸看着眼前的儿子,沉声道:“我刚刚告诉过你此次武林大会的重要性,此次你必须取得那昭仁堪舆图。”

    “没几天武林大会便要举行,眼下正是多事之秋,府中屡有贼人闯入,吓得你母亲又心疾发作了一回。你这几天专心在家练武功,不要再与那江湖上的三道九流来往,以免生出不必要的事端。”

    谢幕重点头,语气凝重:“是,儿子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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