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清乐与春住一路快马加鞭,三天才到了邺城。

    一路上她们日夜兼程,只有实在累的时候,才停下来,让马在路边吃草,自己则靠在路边休息。

    邺城并不是离湖州最近的城市,且较为偏远。但是为了躲掉可能跟着她们的人,她们只能选此路径,昼夜不停。

    邺城离湖州将近一千里,若用脚走路,怕是要半个月才能到。好在买了马匹之后赶路速度着实快了不少。

    她们一开始虽不怎么会骑马,试了一段时间后,便都骑得有模有样了,二人脚程比起以往,快了不止一倍,也不费太多力气,顶多是□□有些酸痛。

    两匹马经此奔波,倒是精瘦了不少,在湖州好不容易养出的肥膘尽数褪去,显出壮实的肌肉来。

    任清乐和春住这次在邺城直接租下了一小座宅子,在挨着城中心的位置,雅致精美,原先是邺城一官员的旧宅。

    她们二人用申庭给的金元宝,付了一个月的定金,并添置了些物品。

    倒不是自己没钱,只是既然人家给了,又是帮忙做事,焉有不用的道理。

    自己虽带着足够的金子,缝在马鞍夹层,还有包裹夹层里,可毕竟不方便携带,沉甸甸,鼓囊囊的,也引人注意。

    任清乐和春住大致安置好了后,二人便一路去了邺城的货行,将三分之一的金子,尽数换成了方便携带的银票,和些许方便花出去的碎银两。

    她们陡然拿出这么多的金子,不是没有人打量她们,在那掌柜的称重验货时便有人盯着她们看,只是任清乐一口咬定是替主人家来换钱,再加上二人又都背着武器,于是便也没人敢打坏主意。

    任清乐和春住一道出了货行,想到申庭的话,不由得犹豫了一下。

    春住此时开口道:“公子,咱们是不是,该去买两身衣裳穿了...”

    任清乐眉头微拧。

    自己和春住此时正着男装打扮,自是不能去铺子量身裁体做几身女装的。但是既然和申庭达成了交易,那有些事,只能是非做不可。

    任清乐和春住回宅子换了身衣服,她们从锦城出来便没有再带女装,只得随便找了一身素色的粗布衣裳,将头发挽了个妇人的发髻,假喉结,胡子等等一概取下,露出原本瓷白色的俏脸出来,看着虽显朴素,却也有着几分清丽。

    邺城离锦城已远去几百里了。景国疆域本就不大,邺城已靠近了边境,虽还有几千里的距离,但终究是离京城太远,离西戎又太近。

    邺城街上也总有几个西戎面孔,高鼻深目的,有些瞳色都异于常人,这里虽都讲的汉话,但也不妨碍许多异域人在此定居扎根。

    任清乐和春住二人去了一家成衣铺子,想订做两身衣裳。铺子掌柜是个汉人婆子,见二人打扮寻常,也无钗环首饰,起了轻慢的心思,没怎么搭理她们。

    春住倒是不在乎这些,朗声问道:“掌柜的,给我们做两套衣服来。”说着从袖里摸出几角碎银子放在桌上。

    那婆子见此,便笑呵呵迎上来,问道:“二位小姐想做怎样的衣服,随我进来。”

    说着她交代身旁打杂的帮忙迎客,自己带着二人进了里间。

    里间全是一些做好的成衣,想是迎接贵客,裁身量体来的屋子。

    任清乐简单打量了一下里间,见里面花样繁多,样式不一,随即开口道:“我们一人做两套衣服。”

    “料子要时新的,一套样式要那西戎人爱穿的类型,另一套普通汉人穿的便可。”

    来的时候任清乐在大街上便瞧见了,这汉人和西戎人的装束略有不同,西戎人大多穿紧身些的衣服,腰间用环竖着,即便是女子,也多穿裤而不穿裙,头上扎辫,腰间的束襟浅浅盖住下半身。

    而汉人却不同,女子基本是上衣下裙,头发挽出各种好看的发髻来。

    任清乐瞧见这铺子里不止做一种类型的衣裳,什么客人都有,这才拉着春住进来的。

    这样想着,那掌柜婆子果真笑吟吟道:“要得,二位小姐要什么样式?绸面的还是布面的?我着人送进来二位小姐挑选下花样颜色。”

    “绸面的吧,给最上等的料子拿上来,钱不会差你的。”

    掌柜笑吟吟出去选布料了,让一位娘子进来给二人量体,记下来好做衣服。

    原先在家的时候,逢年过节,那王婳偶尔也着人给任清乐裁做新衣,因此她倒对这流程熟悉,配合着那娘子很快就量完了。

    春住有些拘谨,眨巴着大眼睛,听话的随着娘子左右旋转量尺寸,眼里亮晶晶的对任清乐说道:“小姐,我要湖绿色的衣服,可好?”

    任清乐笑着点点头。

    她们二人在任府时,没有随便穿什么衣服的权力,即便是挑缎子,也是她姨母那边挑剩下才送来的,春住作为她的侍女,更是没有闲钱做衣服,只有自己省下来的旧衣服和府里发的衣裳用。

    她们从出走以后便一直扮作男装,正是最爱美的年龄,她如何不知春住心中憧憬。

    此刻借着和申庭交易的名头,二人做两身衣裳,也好让她开心一阵子,安慰些许这些日子跟着她的奔波。

    她们二人走到如今,也堪堪算得扬眉吐气,往后尽管日子波澜些,但也不用看人脸色过日子了。

    这样想着,那掌柜便将光洁滑腻的绸缎送进来了。

    任清乐选了一匹水红色,一匹天青色的绸缎。前者做西戎样式,后者做汉人样式。春住依她所想,选了一匹湖绿色和月牙白的,捧着笑眯了眼。

    任清乐和春住交了定金后,便准备离开。她们要的加急,多付了一半的钱,那掌柜让她们后天便来拿,于是这才放下心起身离开。

    拓跋湖玉的婚礼就在三天以后,只有加急,才能赶上她家的宴席。

    二人刚跨出门去,便看见一个火红色衣服的少女,带着侍女越过她们,走进了成衣铺子。

    任清乐不由得回头看看,只见这少女头上四五个辫子编成一道,每个辫子上都配着五颜六色的彩绳,头顶一个薄金头冠,顶端嵌着一颗珠玉,头冠上还带着浅红色的头纱。她上身穿着大红色锦织薄夹袄,下身着祥云纹的枣色裙裤,提着一杆红缨长枪,动作轻盈活泼,眉间掩不住的喜色。

    任清乐有些犹疑,却又不是很确定,于是又拉着春住悄悄跟在了她们身后,听见刚刚那掌柜刘娘子笑道:“拓跋小姐,可是来拿您前几日定下的成衣的?”

    那少女点点头,她身旁的侍女说道:“快拿出来让我们小姐试试,做得好还有赏钱。”

    任清乐见着掌柜婆子脸笑成菊花一般,态度殷勤的比起刚才有过之而无不及。

    任清乐转身,心中暗喜,自己既在此处遇见她,倒是省了递拜帖的麻烦了。

    ...

    拓跋湖玉背着长枪,和侍女阿蓝一道从铺子里出来。阿蓝拿着做好的衣服,笑着同拓跋湖玉说道:“小姐,刚那衣服你穿着可真好看,想来放进嫁妆箱子,是极好的。”

    拓跋湖玉长得一张俏生生的丽脸,高鼻蓝瞳,脸却精致小巧。

    她父亲是西戎人,母亲是汉人,因而长相融合了西戎人和汉人的优点,五官很是完美,眉眼间既有英气,又有一点柔和巧妙的藏于其中。一张脸教人挑不出一点毛病。

    她听了阿蓝的话,眉目间闪过一丝得意:“什么衣服穿我身上不好看。”

    阿蓝笑道:“是呢是呢,小姐是我见过最美的人。”

    正说着,刚转过街角,一身形瘦小的人急匆匆冲过来,撞得二人分散开来,阿蓝手中的衣物落了一地,拓跋湖玉被撞到了墙上,长枪硌的她后背生疼。

    “哪个不长眼的?不会看路吗?”阿蓝气的大喊道,她只盯着背后撞完她们飞快就跑的那人,没注意自家小姐被撞到了墙上。

    拓跋湖玉起身,她感觉刚刚那人好像在她身上拽走了什么东西,她向腰间摸去,果真,腰间挂着的环佩不见了。

    那是霖哥哥送她的信物!

    她焦急地从身后拔出枪,准备上前追那人,却看见一道身影从身侧穿过,大喝道:“站住!”

    她和阿蓝都被这景象搞得摸不清头脑,只看见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女子,提剑朝着那人追去了。

    她正犹豫了一瞬,想着要不要也跟上去,那女子便返回来了,手里还拿着她刚刚丢了的玉佩,径直朝她走来。

    “这是你的东西吧?”

    拓跋湖玉抬头,见一容貌清丽的少女,穿着朴素宽大的布衣,头上挽着一堕马髻,正看着自己。

    “是的。”她将长枪从右手换到左手,接过了玉佩,面上虽薄怒未消,但还是礼貌道:“多谢你了。”

    任清乐笑道:“不妨事,那人先前也偷了我的东西,我一路跟过来,没拦住他,让你也受累了。”

    拓跋湖玉是个明理的,听她如此说,只觉这人好生温柔善良。

    她性子泼辣要强,但最喜欢这种温柔有礼的,又见她会武功,于是心下生出几分好感,随即回道:“哪里是你的问题,是那人太过奸猾可耻。”

    刚被迫扮作小偷的春住,正躲在巷子外偷听着,闻此又气又急。

    都是小姐逼她的!自己从来没干过这种事,就为了小姐干这么一次,还被骂得这么难听。

    想想春住就委屈的不行。

    巷子内,任清乐点头笑了笑,接着仿若无意似的问起她左手拿着的长缨枪。

    “你这枪看着很是不俗,真是个好兵器,这枪杆是什么造的?”

    拓跋湖玉注意力被转移,听她问自己的长枪,语气中不免染上几分得意。

    “这枪是爹爹花重金为我打造的,枪杆用的是九州玄铁。”

    “九州玄铁?那岂不是自带寒气,刚不易折却轻若无物?”

    拓跋湖玉见她懂行,心下更喜,刚刚的恼火仿若都烟消云散了:“正是,你是个懂行的。”

    任清乐笑了笑:“真是把好枪,而且也配你。我素日也学武,好兵器不知见过多少,但都没有这把枪让我开眼界呢。”

    谁不爱听这样的吹捧,拓跋湖心中觉得十分受用,但仍没表现出来,只淡淡笑道:“你是哪家的姑娘 ,我家这样的好兵器还多得很,姑娘若是有空,来我这玩便是,也可切磋切磋武艺。”

    任清乐心中不免暗叹,难怪申庭说这拓跋湖玉最是骄傲热情,如今一看,确实名不虚传。

    她笑了笑,答道:“姑娘有所不知,我是从湖州一路来邺城投奔我伯父一家,他们是邺城李家,小门小户罢了,姑娘可能并没听过。”

    这邺城李家是她随口胡诌的,那拓跋湖玉当然没听过。

    但拓跋湖玉浑不在意:“无妨,我们也不是官宦之家,哪里会计较这些。”

    话既引到这儿,任清乐便顺势问了:“不知姑娘是哪家的贵人?”

    拓跋湖玉还未开口,那阿蓝便抢着答了:“我们是城东拓跋家的。”

    说罢阿蓝仰着下巴,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

    任清乐笑了笑:“原来如此,难怪我看姑娘气度不凡,花容月貌。此刻喜上眉梢,想是城里人盛传的好事将近了。”

    拓跋湖玉知道她说的是什么。她和赫连霖的婚事就在三日后,邺城中早传的沸沸扬扬,这是一对佳偶天成,郎才女貌的佳话,她怎会不知城中人的欣羡。

    但她毕竟年纪不大,闻此脸上有些止不住的羞涩,忙打断道:“快别说了,好好地怎说到那儿去了。”

    任清乐也不再啰嗦,只浅浅笑道:“恭喜姑娘了,我刚来邺城,人生地不熟,看见姑娘,甚是投缘,不知过几日可否登门吃喜酒呢?”

    拓跋湖玉还未开口,那阿蓝便眉毛拧起,不耐道:“刚认识...”

    话还未说完,阿蓝胳膊便被拧了一把,她只好闭嘴,只见身旁的拓跋湖玉笑容灿烂,好像一朵热烈的向阳花。

    “当然可以,姑娘今日帮我一忙,湖玉在此深谢。我也觉得与你投缘,不知贵府何处,回去我便给你下请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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