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在日记本上记录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件,小羊羔玩偶搁在桌子上,她的右手边。能自己掌控人生之后,她也怀疑这一路会不会走的太快了。仿佛走上了人生速通快车道,刺激从四面八方涌来,x拼了命用脑子思考,应对,大半年的时间,她刚刚成为一个刚入行的新人,马上又成了被辞退的老鸟。那又怎么样了?她确实想了很多,觉得已经想够了,行动马上紧随其后。

    笔尖在纸张上细微的摩擦声断断续续,x想想停停写写,从这活动中得到了乐趣,一阵聒噪的声音吵吵闹闹,小羊羔玩偶的声音陪伴着她,方才x陷入了思考,恍惚了一阵,不知道那家伙说到哪儿了,她只依稀听见:“我之前怎么说来着?你们人类很擅长内斗的!知道别人不知道的事,掌握别人没有拥有的资源。如此就能将人一群一群分别开来。我不明白为什么非要抛弃共情的能力去突出自己的不一般?这又有什么特别的?自以为的特别,再不一般不也只是个人而已?这些先天后天的才能居然还能划出人与非人的巨大鸿沟吗?我知道这样拉帮结派,比较容易划分利益。所以我才说,人类真的很会玩!”

    x发现它的言语总是很消极,兴许是机缘巧合,x不能用任何理由反驳它说的话。一些事实即使心知肚明,再次被提起,专门有一只会说话的羊在耳边一次又一次重复叫x察觉、回味,还是非常让人难受的:“你为什么总是用教训的口吻跟我说话?”

    那声音掺杂了笑声,“受我怂恿是你的选择。首先你要看到我,你不能否定我的存在,然后呢,你就会发现你也不能否认我说的话。你没办法了吧?”

    x把笔放下,思绪转到与那阵声音对话:“可是你在这里……我一定是做了错事,才会放出你这个恶魔!”它是一个多么危险的生物,虽然它自称与x同一战线,常常以一种新奇的角度带她看问题,x才会以为它应该是另一面的自己的投射或者象征自己欲望本身之类的存在。可它真的像它自称一样,是个恶魔。x觉得不乏另一种可能——它真的是一只小羊羔玩偶形状的魔鬼。

    “真难受。你竟然这么说。”

    “我一直以为我生病了,现在发现又不是,这简直是超自然现象,你到底是什么生物呢?”

    “我虽然套着羊羔的皮,但我可不是羊羔!我和此世间所有生灵都不一样,我踩过土地,不沾染一点泥土。人的愿望、欲望又有什么不同?处处彰显人类的贪得无厌。不过是前者方便往外说,后者更龌蹉。这个世界上那么多人一辈子都在避免思考这样的问题。你正视它。于是我诞生了。x,我们的心是一起的。”

    “我听不懂。你是来干什么的?”

    “我来告诉你一些事实。”

    “嗯。好像是这样,你一直都在我耳边唠唠叨叨,烦死人了。”

    “我准备了今天的谈话内容,我准备说像砖头一般厚实的一件大事,我把最重要的留到最后了。”

    “你说吧。”x把日记本也合上,躺在舒适的椅子里,双手十指交握放在肚子上,静心倾听。

    “‘每个人都应该全心全意爱自己、为自己做打算’,这个观点你认同吗?”

    “我认同。”

    “此处引入一个概念,将你认知的‘你’之外的一切,称作‘他者’。你会认为和你有情感连接的‘他者’比一般的‘他者’更重要,是吗?”

    “是的。”

    “你的身体也是‘他者’,而且它显然属于一般的‘他者’,因为你不可能和你的身体有情感连接……”

    “等等,按道理是这样的……可是,这听着很别扭。”

    “你认为的‘你’,只有意志这部分,是吧?你的身体是供你操控和驱使的。人有一件躯体,领导和臣服的模型就建立了,意识居上位,躯干居下位,就足够让人学会屈从权威。”

    “我听不懂了。”

    “好吧,我们从现实着手,就用你来举例吧。你看不见你是个活生生的人,在工作中努力过了头,成了只会勉强自己的人。”

    “嗯……”

    “你在意志的管控之下将欲望逐步变成现实,无论如何不会对自己有‘抱怨’,于是忽视健康的‘抱怨’、情绪的‘抱怨’,仿佛需要为此承担后果的人不是你自己。我就可以说,你把除去意志之外的都看做‘他者’,是吧?如果你学会按照心意做事,你的意志就是绝对的权威了,你同时是自己的奴隶,但你不把做奴隶的自己看成自己的一部分。”

    “……”

    “‘他者’,尤其是那些活生生的人,在你的管控之外,充满了不确定性。你需要维护关系,你需要奉献价值讨好他们以得到好的关系、赏识、认同,建立情感连接。对你来说,这些关系通常是不平等的,我们知道因为你缺少这些,所以饥不择食。”

    “……嗯。”

    “你还没有认同自己,不过,你天生知道服从自己,后天又学会了忽视、管束和压榨自己,这就比其他人优秀很多,但不健康。你追逐中的欲念在你心中占了很大比例,又把他人的意见看得比自己本体重要得多。那些你还没有得到,也许终其一生不会得到的,却与你产生情感连接的‘他者’,你驱动自己作为奴隶追求他们,你确实拥有的你自己哪怕离你这么近,在你眼中却像一件玩物。你是仅凭‘意志’成了一个完全的人类吗?你不过是一个内化的奴隶主,必然不明白自爱是什么,注定是低自尊的。不过……无论如何,你还有一个奴隶可供差遣,是吧。”

    “这就是我不爱听你讲话的原因,听着真叫人恼火啊。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x,你觉得我怎么样?我对你很好吧?”

    “要说好,也不算好。我其实很讨厌见到你,但是每次你说的话都令我思考很深。所以你还不错。”

    “所以请你猜,你认为这世界上难道还有全心全意为你做打算的人吗?它会有什么身份?”

    “你在讲笑话……我看只有我吧?”

    “答对了,你这个笨蛋,这世界根本不会有一只会说人话的羊。你回避自己是一个叛逆又有锋利的思想的人,才借着我的口说你的话,我看这种过家家般的娱乐终于要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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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大清早,天空是雾蒙蒙的灰青色,荣乐怡顶着一头乱蓬蓬的卷发着急忙慌地从卧室奔到厨房冰箱翻找一番,拿出来的两个肉包子丢到微波炉里加热,又跑回卧室翻找她的裤袜。路过阳台时看见了一个鼓动的人影,以为是个贼,凑近一看原来是x。

    “你在干什么呢?”

    “哦!早啊,”x搁下手上的园艺铲,把正在填土的绿植提到荣乐怡面前,晃了一晃:“我买了盆花,呃,这是球菊!听说它秋天开花,整一株都会开满花!以后就放阳台养咯?不知道这处阳台的日照够不够呢?以前都没注意过……”x已经完全醒了,早上依照养成的生物钟的时间清醒,其实是最近她睡得太多了。听见乐怡说:“好啊,就那样吧。”x继续填土的动作,种一棵球菊也是她想尝试的事情之一,虽比不过乐怡每周都有新鲜花束,球菊的花期长,把它养好了能看很久,x藏了这样一点心思。

    “你好悠闲哦,还有时间捣鼓这些玩意儿,”乐怡眯着眼睛羡慕着,又说:“x,你怎么不多睡会儿啊?刚好我有事儿问你,你还打算继续住在这儿吗?因为我和房东签的合同快到期了,我还要住在这儿的哦,这房子我很满意,工作室那边采光也好。如果你打算搬走,可要帮我找一找室友啊。”

    “我想我还会继续租的。”

    “那,咱们合同再签一年?”

    “好啊。”

    “x,我还以为你会搬回家住呢?你家乡那边物价比较低吧?这边光是租房子每月就要一大笔钱了。”

    “我不太想和家里人住一起。”

    “你怕他们唠叨啊?对了,你辞职了这回事儿跟家里人说过没有?”

    “没有,我不打算说。”

    “嗯,那肯定得瞒着的,我理解。你接下来打算干什么呢?”

    “呃,我还没想好……我先休息一阵子吧。”

    “嗯!挺好的,你慢慢想,先好好休息吧。打工人要去上班咯!”荣乐怡打了个招呼之后像只雀跃的鸟儿飞回了卧室,她要收拾那头蓬乱的酒红色卷发了。

    x听见卧室那边传来丁零当啷的声音,像是碰倒了什么瓶瓶罐罐,x还是第一次听见这阵慌忙错乱的乐声,觉得有些好玩。以前上班的那段时间,x起得比乐怡早,通常她出门时乐怡才刚起来,她就没机会看见乐怡这幅手忙脚乱的样子了。很快荣乐怡拎着挎包全副武装跑出来,将两个肉包子装在小饭盒里,出门了。

    这段上班的匆忙看得x心悸,现在暂时不属于她了,x短暂地逃出生天。太阳升起来了,湛蓝的天色投射在客厅的地板上,又映照了整片空间。x第一次看见了被天光映蓝的客厅,像一片水族馆,x望见一片不可思议的蓝光,难以想象的景色只在青天白日时出现。她继续蹲在阳台的角落悠闲地给新花盆里填营养土。听说给盆栽换盆会损伤根系,影响植株开花,她后知后觉地将植株买来才发现商家不提供花盆,只能又另外买花盆和营养土。也许这盆球菊今年秋天不能够开花,绿芽上的球型结到底是花苞还是叶?它还不够饱满,一个个小小的可能性尚不能预知。

    “长叶也好,长花也好,都没关系,万一它不能如期开花,来日方长,它总会开花的。一个对社会没有价值贡献的人,这说明他本身就没有价值吗?我觉得不是这样的。”把植株的根用泥土浅浅铺上一层,这棵盆栽就算在新花盆里固定好了,x淋上一点水,把它放到有阳光的角落。将散落的泥土用扫帚清扫干净,x转身进入客厅里,投身于湛蓝天色照应的客厅中,坐在布沙发上望着蓝天出神:“我就是在享受这种感觉,我亲手种下的东西,收获的全都让自己品尝。”x卧在那里,陷入遐想,四周像水一般宁静,只有无形的思想在激荡。她在四下无人的时候自言自语的习惯怕是改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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