灿烂的金光穿透云层,斜照进无待殿,为密长的睫羽撒上碎金。

    元锦眼睫轻颤,睁开眼睛,先是被亮光晃了晃,抬手遮挡,再茫然地眨几下眼睛,感知到右脸下不像水晶枕的触感,心脏咯噔一下。

    脑海里浮现出昨晚的事。

    她心中憋闷,所以拿出灵酒解愁,还特意扼制灵力解酒制效,故意使自己醉酒,不然她怕忍不住趁夜去灭了那两人。

    醉倒后,她就记不清后事了,只隐隐约约有些印象,好像看见师父?

    然后她扑进师父的怀中?

    那她枕着的人是谁,自不必多言。

    元锦捂脸,脸颊火烧般发烫,心里来回念叨着非礼勿视、克己复礼之流清除邪念。

    师父不容他人染指,她自己也不行。

    待在云轻白身旁,遥望他得偿所愿,修成大道,元锦就满足了。

    不过前提是,云轻白的身旁只许有她一个徒弟。

    元锦像是极具领土意识的野兽,平时无事就乖顺地打瞌睡,但凡有人侵入她的地盘,便会露出尖锐的獠牙。

    再过两月,闻道宗将组织人、地两境弟子外出寻猎,不如她劝师父把收徒的打算缓到寻猎后。

    寻猎乃探寻秘境的别称,一年一次,每回寻猎时常有弟子寻得机缘,更进一步。

    当然,有失必有得,秘境凶险,在秘境中遇难的弟子数不胜数,不乏宗门看重的天骄。洛商与元明珠在秘境中遇难,也不是稀奇事儿。

    元锦心满意足地笑了下,轻手轻脚起身,云轻白的睡颜冷不丁映入眼帘。

    他斜斜倚着床榻的围栏浅睡,泼墨般的乌发好似外罩的纱衣,长至拖地,细碎的光晕笼着他白如凝脂的面庞,抹淡了他不近人情的冷冽,增添几分安宁恬淡的红尘之气,左看右看,不像是具有通天之能的众人畏惧的剑仙,倒像个不谙世事的稚童,澄澈圣洁。

    云轻白自她豆蔻之年就开始扮演慈父严师的角色,已经很久没在她面前展露真实不设防的一面。

    元锦呼吸一窒,使用目光,贪得无厌地一遍又一遍描摹他的剪影。

    她不由自主探出一根手指,想戳一戳云轻白的腮帮,但在靠近的瞬间就顿住了,犹疑片刻,她深呼一口气最终收回手。

    她怕自己玷污了圣洁。

    哪知手指刚弯半截,云轻白就睁开眼,如雾遮远山的眸子,清冷漠然地看着她。

    元锦浑身僵硬。

    云轻白没料到自己昏过去了。

    他本打算雷鸣停止,元锦睡安稳就静静离开。纵容归纵容,他身为师父,需要尽责拿捏分寸感。然而缺一魄的神魂动荡不断,他咬紧牙关抑制魂魄四分五裂,好不容易撑过鬼门关,结果脱力晕倒,刚刚才恢复意识。

    云轻白的视线,淡淡落在元锦探出的指尖,与他近在咫尺。

    元锦顿觉指尖坠了重余千斤的大石,大脑一片空白,她抹了蜜一样的舌头此刻好似打结,结结巴巴半晌方把话说顺。

    “我,我看见,见师父的头发上落了片叶子,不敢打扰师父安睡,就擅作主张帮师父拿掉。”元锦没事人般收回手,端庄下榻请罪,“请师父恕罪。”

    云轻白神识疼得厉害,与宿醉起来的头痛欲裂颇像。

    他揉了揉额心:“在为师面前,不必如此拘谨。”

    从前好动爱笑的小姑娘被他养成,千人称道万人赞赏的淑女,该是开心的事,但他总感不忍。

    暗叹一声万事不能两全,也下床榻,走到梳妆铜镜前:“先来梳洗。”

    元锦眉眼弯弯坐到云轻白身前。

    许是云轻白飞升之日迫近,离别在即,他今日的叮嘱格外多。

    “一日之计在于晨,日月交替之际的灵气最为磅礴,你喝酒不碍事,但修炼不可耽搁。”

    云轻白双手灵巧地为元锦挽飞天髻:“你心性未平,还需磨炼,切记不能意气用事,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他唠唠叨叨,像名苦口婆心的老妈子,最是惹人烦,元锦却听得入迷,时不时还应和两声,期待云轻白再说多一点。

    可惜快乐的时光是短暂的,元锦感觉自己才坐下两息,发髻便挽好。

    云轻白谈到正题:“等会儿,你与我前往主峰向宗主禀明收徒的事,领洛商和元明珠熟悉环境。”

    元锦笑意盈盈:“师父放心,徒儿会担起师姐的责任。只是......”她一脸犹豫。

    云轻白接下她的话:“只是什么?”

    “只是现在恐怕不是收徒的好时机。”元锦正经分析利弊,“一来洛商刚入宗,而元明珠也刚被师父救回来,人品德行我们一概不知。虽然元明珠是我的妹妹,但我们分离多年,人心易变,不如先观察观察。”

    “二则他们甫一入门就拜到逍遥剑锋,岂不成了被人妒忌的活靶子?师父也不是不知道,我初来时,不服气的弟子成堆成堆地找茬,我实在不愿意妹妹和洛师弟吃我的苦。”

    “所以等一段时间,等到寻猎后,我们观察观察他们的品性,又可等他们在秘境中大展拳脚折服高傲的同门,这便时机成熟,师父此时收他们为徒,可以减少许多矛盾。”

    云轻白想也不想地拒绝:“不行,时间来不及。”

    他踱步走出无待殿,给元锦留下一个远去的背影:“你若不愿去,就留在逍遥剑锋,等我们回来。”

    我们?

    元锦冷笑,目不转睛盯着云轻白隐入云端,双臂猛地横扫梳案,案上的瓶瓶罐罐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没办收徒大典便不算真正入门。”她劝自己,“没入门,人不在了,还算什么徒弟。”

    她低低笑起来,像野兽对猎物警戒的低吼。

    元锦转头,望向被摆到案几上的浮光草,倏忽间放平眉眼,变成外人面前温和守礼的初月仙子。

    她祭出瑶光琴,迅速抚琴一首,初时重音杂乱,到中段音律趋于平和,至末尾心中郁气平复不少。她这才勾弦运起灵力弹奏促进万物生长的《春日和》。

    蔫头耷脑的浮光草渐渐精神起来。

    元锦笑吟吟地反复弹奏。那浮光草竟是个有灵的,在悠扬的琴音中重塑妖魄。

    修真界妖魔横行,但妖物不似魔物喜怒无常无法自抑,若经点化是有望得到成仙的,所以不少宗门会收留心地善良的妖怪,指点它们修炼。

    闻道宗的“百家”群峰,就聚集了一群妖修,其中以草木精华形成的妖怪占据多数。

    因为草木妖怪,天性纯良,不会说谎。

    元锦停下琴音,温柔地触一下浮光草的叶子。

    那草妖羞答答地蜷起叶,这位救它的仙子真好看,比草木中最漂亮的花还要好看。

    好看的仙子真挚地问它:“你的主人洛商喜欢什么呀?他即将成为我的师弟,我想送他一个惊喜。”

    草妖不用思考,直接雀跃地回答:“初月!”它回答又快又准确,好看的仙子会不会喜欢它?

    草妖稍稍挡住眼睛的叶子去观察元锦,发现她的脸色有些奇怪,它看不懂。

    尊号为初月的元锦生出被冒犯的恶心感,她缓了缓继续问:“......是指初升的月亮?”

    草妖随微风摇曳,想了想,主人时常坐在窗边仰望夜空,嘴里念叨着初月。

    于是肯定点头:“是的哦,仙子姐姐要和主人一起赏月吗?”

    元锦蹙起的眉心舒展,逗趣儿地勾弄浮光草:“或许。”

    洛商喜爱赏月,表明他有夜游的习惯,可以借他夜游之际狠下黑手,再嫁祸给魔物。

    至于元明珠,与她有无法了解的死仇,定然要尽早斩草除根。不如编造出一段爱恨情仇来,让洛商与元明珠互相残杀。

    滚滚煞气盘桓在元锦眼底,草妖对气息变化最是敏感,连忙缩成一团,它不理解为什么好看的仙子突然变得比恶鬼还恐怖。

    元锦却心情舒畅,她甚至体贴地为两人料理好杂事,为元明珠养病的偏殿添置好些物件。这一忙活,就忙到正午,云轻白从宗主那儿回来。

    “师父,我为师弟师妹备好寝殿......”元锦热情地迎上去,但触及云轻白孤独的身影,她把后面的话咽下去。

    “阿锦。”云轻白的眉梢挂着疲惫,“我去迟了,洛商与元明珠双双拜进宗主座下。”

    元锦听后心头的阴霾彻底消散,分明喜不自禁,但嘴上遗憾:“是他们与逍遥剑锋没有缘分。”

    “阿锦。”云轻白反常地又唤她一声,眸色深沉。

    很久以后,元锦才看明白云轻白此时的情绪

    ——怜悯,怜悯她濒临大难而不自知。

    元锦笑着应和他:“师父,你不必伤感,待遇见有缘人,我替你收进逍遥剑锋,绝不放跑他。”

    “阿锦。”云轻白疲惫地闭眼,“你与洛商结为道侣,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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